B市,京西機場。
起落不斷地鋼鐵飛鳥本該是這裡日常景觀,但得益於近日來異常的氣象變化,升落的航班數有幸迎來了近一年來的最低谷。
外來的飛機緊急迫降,本地的航班大多延遲發佈。
剩下少量在空中盤旋的既發航班正繞着雲層一圈圈的打轉——這是一個駕駛員與自然氣象間的博弈,技術好的率先降落脫離危險,技術不好的稍有不慎便脫離軌道,隨後跟時間賽跑,在燃料用盡之前想方設法找對位置落回地面。
老道士發來的航班號顯示是今早11:00到達。
看了一眼左手上的腕錶,張野估摸着再過十分鐘他要是還沒給自己打電話,估計很有可能就是運氣差落在脫軌飛機上下不來了。
生命危險倒不至於,京西機場的龐大容量,使得即便突發緊急狀況,空曠的備用場地也足夠容納那些走岔了路的倒黴航班。脫離了軌道,最大的損失不過也就是在空中多盤旋幾個小時——無聊,無聊到啥事兒也不能幹,只能在一遍又一遍示意乘客稍安勿躁的飛機廣播中發呆。
“嘿我的好徒兒,咱倆可算是又見面了。”
潮流擁擠的人羣中,一身灰色打扮的老道士張開雙手迎面走來。身後跟着高矮胖瘦四個中年男子,在下機的一幫旅客之中顯得醒目非常。
“您這是?四大護法?”
張野笑了笑,走近以後朝着老道士身後四人好一陣打量。
相比於不染老道那身萬年不變的裝束,他身後的四個跟班明顯是更具趣味性。
高個兒的男人精瘦宛若一根竹竿,迫近一米九的身軀,肢體比例看起來極爲不協調。
矮個子的倒是壯實幹練,偏偏一米六幾的身高站在了高個兒旁邊,於是這兩個一對比,頓時惹得旁人啼笑皆非。
四人中的胖子張野倒是不陌生,揚子江上的元翡道師,敞開了衣襟就是一尊活脫脫的彌勒佛。輪到了和他並排走的瘦子就又換成了一副生面孔,四個跟班,有三個都是張野不認識的人。
“他們?”老道士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崑崙四小金剛。”
“諸位前輩有禮——”
張野強忍着笑意,按年齡輩分衝四人鞠了一躬。
應龍之禍非比尋常,即便以老道士的修爲,這次依然帶來了四名幫手。
元翡道師不用說,從“翡”字道號便能看出來,這是崑崙八大道師中的佼佼者,掌教上師眼中的璞玉。而剩下三人起碼不會比他差多少,看獨特的身形外貌,只怕一個個都是不露相的高手真人。
“你這兩位呢?”
老道士斜睨着眼睛,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跟在張野身後的一左一右兩大護法。
男的浪蕩,女的妖豔。
兩人一律是妖族之身,而且看氣息絕非凡品。
“咳咳,換人了哈。”
老道士曖昧的笑了笑,目光在林九的身上微微一轉,隨後迅速在紅衣那兒久久停留。他嘴角的那一抹玩味很是明顯,潛臺詞是:上次還是傘妖,現在沒過多久就又換了一個~
“呵呵,護法,護法而已。”
張野敷衍地笑了兩聲,帶着機場內走出的五人,出門口攔了兩輛出租。
“一路上順利嗎?”
左思右想找不着話題,上車後的張野乾脆摸着後腦勺來了一句客套話。
眼前這位按道理算是他半個師傅,只是鬼宅的問題剛發生沒多久,你讓他頂着尹老爺子的名分這時候又匆忙拜師,他心裡多少有些芥蒂。
好在老道士也不是啥拘泥於禮數的人,看了一眼似有難言之隱的張野,他大氣的擺了擺手,說:“見面寒暄就免了,江湖兒女,沒必要整那麼多繁文縟節。”
說着瞥了一眼擠進身後那輛車的高矮胖瘦四人,老道士看着張野冷笑了兩聲。
“情況怎麼樣?我這次帶了四個人來,你們京都本地怎麼着也該有些自己的部署吧。”
“有啊,當然有,我不算部署嘛?”
張野轉過頭,雖然是玩笑的語氣,眼神卻是無比的認真。
切入正題了嗎?
也好,時間緊迫,他也樂得省去那些廢話。
“什麼意思?”
上車後的老道士微微皺眉。
“意思是,我就是我們這兒最好的部署。”
張野苦笑,示意司機開車以後微微聳肩。
“……”
老道士楞了一下,“你,兩隻大妖,再加上我帶來的這幾個人,你小子最好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打算誅殺那頭應龍的全部戰力。”
“沒有沒有,沒您想的那麼誇張。”
張野擺了擺手,“具體檯面上的戰力肯定不至於那麼寒酸,質量上可能沒辦法保證,但人數上應該還是可觀的。”
“京都本土的勢力怎麼說?典獄司那邊有什麼動靜?”老道士問。
“能怎麼說?他們也是第一次應付這種情況,人人都無暇自顧,只能是讓我來當那個總攬全責的冤大頭。”張野笑笑,“典獄司那邊還算配合,給咱調配了一名蜀山大弟子、年輕執法人。剩下御邪境修者若干,真上了戰場估計也就能當個擺設。
“陰陽集市那頭,我讓他們盡全力招募體格壯碩的修士,修爲不要求太高,只要身體素質過硬就一律給我抓來充壯丁。所有善後工作由本地警方負責,暴雨天氣下禁止市民外出,沿場地給咱隨時提供醫療後援設施。”
“還行,考慮的還算是周到。”
老道士點了點頭,“這件事畢竟還是麻煩,目標自帶術法豁免,龐大的修者團體中,就光這一條,起碼就得廢了一大半人。精修體術的本來就是少數,現在面對這樣的怪物,真正能站出來的還說不準有多少人。做好最壞的打算吧,我來的時候也預料到了這次能用上的戰力估計爲數不多。”
“典獄司提供了一名蜀山弟子?”
想到了什麼,老道士突然轉念一問。
內家修真氣,外家修體術,剩下內外兼修或者內外兼不修的一羣人,統稱叫做奇門詭道。
而蜀山劍派,一脈相承。如果說當今的道家陰陽界還存在着一股最爲龐大的外修勢力,那麼這股勢力的名字一定是蜀山。
漫天的飛劍,浩瀚的傳承。將劍道修入極致,以武入聖,便是蜀山的核心理念。
“加一個‘大’字,蜀山大弟子。”
張野微微一笑。
“好極了,就憑他,這次的勝算可以加一成。”
老道士重重點頭。沒人比他更清楚,一名精修劍道的蜀山弟子對這次討伐術法不侵的應龍來說意味着何種程度的助力。
“指揮權是不是在你?”他問。
“是,理所當然。”張野點頭。
“那麼和上次一樣,你還是打算靠奇門之術制勝?”
“不然呢?”張野苦笑,“陣法的作用這次未必還能收效,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仍然是我們擴大輸出的最有效途徑之一。我始終認爲這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的術法豁免,既然鄴水河伯可以被術法殺死,那麼這應龍就一定無法倖免。”
“有點意思。你是怎麼想的?”
老道士眯起了眼睛。
“很簡單,看看原理。”張野笑笑,“術法豁免的根源在於自然之力。因爲河伯水神是自然孕育,而自然之力本身高於道門術法。故而道門法術無法像降妖除魔一樣對自然之力產生作用。”
老道士微笑,“道家法門,出發點是爲了斬三尸、滅人性、循自然,本身就是依附於自然之力而誕生,又怎麼可能對自然之力產生作用?”
“說白了,大概就是兒子見了爸爸,小孩子打不過大人,是不是這意思?”張野微笑,隨後話鋒一轉,“但是真的找對了方法,小孩子未必打不贏大人。”
“你說的沒錯。”
聽了他的話以後,老道士突然狡黠的一笑,隨後點了點頭。“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麼絕對的術法豁免。所謂的豁免,僅僅只是自身抗性高的令人髮指而已。過去的人們鍛造出削鐵如泥的寶刀,任何金屬都在刀下不堪一擊,但是後來他們碰到了金剛石,火燒刀鍛都無法傷之分毫,於是有人斷言——金剛石是這世界上外力不可摧毀之物。其實錯了,那只是自身硬度高到一個層面,無法被常規力量打破的特殊物質而已。”
“所以河伯的‘術法豁免’也是一個性質,並不是真正的‘法術不侵’,只是自身對法術的高額抗性使得人們產生了錯覺:這類自然之靈都是術法免疫的存在。”張野會心一笑。
“對極了。他們的術法豁免,不是說術法完全無效,只是需要高到一定的量級,才能勉強超過自然之靈身上攜帶的抗性。你之前殺過一次河伯,我不清楚你用的是什麼方法,但必然是輸出高到崩毀自然的級別,你沒有明說,不過我猜測那想必是混沌之力。”
老道士看着他的雙眼,突然冷不丁冒出了這樣一句。
“的確,如您所想。”張野點頭。
自己的丹田氣海中就存在着混沌之力,這點東西瞞不過人家崑崙上師,“我的確意外掌握了混沌之力的禁術法門,上次也是迫不得已,這纔出手擊殺了那頭應龍。但是這次,我並不打算依靠混沌之力。”
“那你想怎麼做?!”
老道士問。
“肉搏。”張野看着對方,一字一頓。
“應龍的身軀給復生的河伯提供了巨大的優勢,本身術法抗性高,再加上無堅不摧的肉體力量,堪稱難有敵手。但是這龐大的應龍之軀,卻也恰恰成爲了他最致命的弱點——一旦這副軀體再次崩壞,兩度身死的怨鬼地靈將無處藏身,屆時形神俱滅、不入輪迴。”
“理論上可行,但是你要如何在肉搏上勝過一頭體長超過20米、而且術法難侵的洪荒巨獸?”
老道士摸着下巴一陣怪笑。
“這個您不用擔心,我自有我的方法。”張野微微一笑,目光隨後瞥向了後頭的那輛出租車,“您帶來的崑崙四金剛,應該個個都是能打的好手吧?”
“這個還用說嗎?”
老道士也瞥了一眼後頭的車,望着張野會心一笑。
“個個都是人羣中一夫當關的萬人敵,這次出山刻意沒有挑選半個術師,全特麼是實打實的肉搏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