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身子骨弱,水中熱騰蒸汽,包裹在周圍,讓她立刻又有了昏睡的感覺。
咬了咬牙,聽見馨玉從外殿走來,手中端了茶壺和水杯,然後從袖中摸出一個藥瓶,猶豫一下,遞到她的面前。
“娘娘,這藥藥性強,容易傷身體,還是……”
“傷身總比傷心強,本宮都不知道,若是傷了心,本宮這條命還能不能救得回來。”
虞美人伸手奪過馨玉手中的瓶子,倒出一顆藥丸,塞入口中,口腔中立刻瀰漫開一股濃烈的苦味。
她剛剛所服的是凝心丸,可以讓她在九個時辰內精神飽滿,不至於暈厥,但藥效一過,立刻會對人體造成長時間的疲勞。
伸手接過馨玉手中的茶杯,飲下杯中芳香的蜜露,那口中的苦澀纔算是淡去,只留下一股清香。
心中始終結着一口鬱氣,壓着胸口悶悶的疼。
虞美人從水中走出,剛剛用自制的桃花浴粉浸泡過身子,身上停留着淡淡的桃花香氣。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虞美人穿上早已準備好的衣服,外罩的裙袍有些透明,輕如薄紗,略有仙氣,更襯得虞美人骨骼清瘦,令人憐惜。
她現在瘦也正好,讓尖尖的下巴看起來更加的精緻,那眉心的一點嫣紅襯得整張臉格外清麗。
展開手臂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回眸一笑,妖意頓生,好似千般風情揉進眼底,虞美人擡眸,看向馨玉,不覺開口:“你覺得怎樣?”
“娘娘的美貌舉世無雙。”
這句話發自內心,並無半句恭維,如果她不是和她相處久了,如果她不是一個女子,她定是會驚爲天人,傾心相戀。
虞美人滿意的笑了起來,撫袖遮住半張容顏,虞美人對着銅鏡輕輕的笑起來:“馨玉,你去喚那條蚯蚓進來。
虞美人不管不顧,對着銅鏡看了半響,聽見外殿有腳步聲接近,脣邊微微勾出一個笑容,轉身間,伸手勾住來人的頸脖。
北丘尹哪裡見過她這般嬌媚無骨的模樣,本以爲按照她的性格,見面時,一定又是一番爭吵。
“美人,你,你是不是……”
“噓,別說話。”
她貼在他的耳邊,熱氣摩擦着頸脖,有一些癢癢。
“你是不是在擔心,我會對你大吵大鬧,然後拿着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做出選擇。”
“美人。”
北丘尹嘆了口氣,拉開懷中的女人,不想對上一張嬌豔如花的笑顏,並不是想象中那般的滿臉病態,而是豔麗非凡。
“朕以爲,朕會見到一個水做的女人,沒想到卻像是一團火。”
“其實我剛剛哭過,眼淚流的多了,便不值錢了,我的笑,是爲了討好你。”
這個世界上對他奉承的女人太多,他再也不是那個不受先皇寵愛,落寞的九皇子,虞美人笑着看着這張記憶中溫潤如初的臉。
“我花了很多心思,來,來爲我畫眉。”
虞美人執起對方的手,走到銅鏡前坐下,然後拿起銅鏡前早早準備好的石黛,送到男子手中。
眉兒淺淺一道,輕輕掃過,立刻便上了妝,虞美人握住北丘尹即將撤去的手,笑着擡起頭,凝着他的眼睛,輕輕開口:“相傳只有夫妻間纔會畫眉,丈夫若是親手爲自己的妻子畫眉,說明他一定很愛她。”
虞美人感覺到手中所握的男子的手一顫,眼中似有沉痛,停頓許久,才繼續下去。
“蚯蚓,你對我說過很多承諾,可是細細想來,你好像從來都沒有答應過我什麼,不過是我的幻想,我的自以爲是,可是,我覺得,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事,我這麼好,你就算不說,心裡也一定是喜歡我的。”
“其實有時候我在想,你對我也算是極好了,除了那一句我愛你,今日我就當你說了。”
“美人。”
北丘尹心底的痛楚,隨着女子的話,再也忍不下去。
對於右丞府的事情,他何嘗不是心痛,他的確早已打定了,待他獨攬大權的時候,定是要削弱左右兩丞的勢力,卻不想這一次卻來得這般徹底。
大臣中結黨營私,私相授受,貪污賑款,這都是欺君犯上的大罪,這一次已是證據確鑿,鐵證如山,就連右丞府中下人也接二連三的承認。
右丞一派爲求自保,都和右丞撇清了關係,無人敢問津此案。而左丞一脈,更是聯名上書,恨不得藉此機會,將右丞一黨全數剷除。他身爲北丘國的皇帝,又怎能爲此時一拖再拖,爲了一個妃子而不顧朝綱,這樣下去,他曾經苦心爲她建立起來的一切,都算是付之東流了,何況拖得久了只怕連她也會深陷其中。
她還是不懂,不懂他的兩難。
“皇上,美人不求榮華,不求福貴,只求身邊的親人能夠平平安安。就請皇上看在美人爲皇上奪了天下,又爲了皇上不顧生死的真心上面,放過右丞府的所有人吧。”
虞美人心底清楚,有些事情是藏在北丘尹心中的隱晦,她不該提起,可是這個時候,她已經別無選擇,她只能夠再跟自己賭一把,賭這個男人的心,是否真的是郎心似鐵,只爲權欲,容不下半點真心。
她也在賭,賭她愛過的這個男人,可曾對她動過心,倘若他也曾喜歡她,哪怕只有她曾經的十分之一,她都可以放棄心底的執念,可以不再計較之前所有的一切。南宮傅已經死了,雖然常常會癡怨的纏繞在她夢境,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如果可以,她也想要給自己一個機會,放過眼前的這個人,放過她自己。
長久的等待,久到忘卻呼吸的對視,他的眼底揉進她眼底的傷痛,而她也在惶恐她即將聽到的來自他口中的對白。
“好,朕答應你,必將竭盡全力,保右丞府周全。”
忽然之間鬆了一口氣,算是答應了嗎?虞美人看着眼前的男子,眼淚終於在笑容中留下,他的指尖劃過她的面頰,似是嘆息,承載了太多的恩怨嗔癡。
“別哭了,這般傷心,可是會傷了身體。”
“我這是喜極而泣。”
虞美人伸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淚,順手就擦在了對方的龍袍上,北丘尹不由得苦笑:“現在這個樣子纔算是正常,朕前些日子見你,還真有些不習慣。”
前些日子,虞美人依晰記起,是在說她模仿榮蘭的時候。
“那麼皇上到底是喜歡那一個我多一點?”
這麼多日來,她一直都在苦心算計着他,到今日方纔鬆了口氣,只是心中隱隱覺得不安,說不出來,似乎還有什麼沒有了卻。
“朕昨日見你病的很重,沒想到今日便能這般美麗俏皮,莫不是偷了嫦娥仙子的靈丹妙藥?”
北丘尹忍不住揶揄起她來,虞美人笑笑,開了口。
“臣妾也覺得奇怪,昨日還是昏昏沉沉,分不清夢離現實,今日只是一心想要討好你,便可以活動自如,莫不是你就是我的靈丹妙藥,只是不知,若是我今日吃了你,是不是就能夠像嫦娥那般飛昇成仙了?”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有些詭異,北丘尹的目光突然間灼熱起來,像着了火一般,點燃了她的不自在,想要避開那視線,卻像是被吸引一般。
突然之間,腰上一緊,她被人橫抱入懷,不覺手心滲出了汗,緊緊的揪住男人的衣襟。
“莫怕。”
他出言簡單溫柔,卻是在安慰她。
“誰是怕你。”虞美人狠狠瞪了對方一眼,然後低下頭,埋入懷中,小聲嘀咕:“又不是第一次了。”
北丘尹忍不住低低笑出聲,虞美人抓着男人衣襟的手越來越近,雖然這一刻籌劃了很久,但是真的發生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緊張。
那一日她自己飲下攝魂散,看到的都是幻想,就算是發生了什麼也不會記得,可是這一刻,即將發生的卻是真實。
“你這般害怕,要我還怎麼繼續?”
他的衣襟被他抓的很緊,有些皮肉牽連進去,有些疼痛,讓他不禁笑出。
聽到這樣的話,虞美人呆了一呆,立即鬆開了手,然後將頭深深的埋入男人的懷中,心思稍定,想到今日的賭總算是賭贏了一局,險中生機,不免放下心來,咬了牙,閉上了眼睛。
她這一番動作不知不覺逗樂了北丘尹,他將她放於軟牀間,然後親吻了下她的額頭,便感覺到她身子輕輕的顫動起來,像是害怕,不覺心下一軟,鬆開她,緩緩的躺到她的身邊,拉上被子。
“睡吧。”
這樣就結束了嗎?虞美人慢慢的睜開眼,側過頭,將旁邊溫潤如玉的男子的臉,衝着她微微一笑,然後合上了眼。
心思一動,她翻身於他的身上,這一次,她主動吻上他的脣,對上他眼底的錯愕。
四目相對,便是情動,兩具身體皆是一震。
突然間北丘尹一個翻身,將她壓於身下,化被動於主動。
燭光搖曳,忽而一滅,黑暗中似有什麼在纏綿,翻雲覆雨間,嬌.喘連連。
直到天微微露出光亮,聽到身邊均勻的呼吸,虞美人才覺得疲倦起來。
藥效逐漸的退去,她才慢慢陷入了黑暗中。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分不清白天黑晝,睜開眼便看到一臉焦急的馨玉,還有佇立在一旁滿臉憂色的書蘭,臉上似乎有淺淺的擦傷。
“娘娘,對不起。”
虞美人搖頭笑了笑,支撐着從牀上坐起來,任由馨玉扶着她,看向書蘭,出聲安慰道:“本宮知道你已經盡力了,只是有人比本宮技高一籌。本宮並不怪你,平安就好。”
“娘娘你睡了三日,奴婢聽到馨玉說你爲救右丞府服下凝心丸後,嚇得寢食難安,對了,娘娘……”
“書蘭。”
舒蘭似乎有話要說,卻被馨玉打斷,虞美人見她面色一沉,書蘭的話已經吞回肚中。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虞美人心中起疑,看她們剛剛的神色,分明是有什麼不想告訴她。
“不是的,娘娘,您的身子重要,其實……”
“說。”
虞美人聲色頓時一冷,視線掃向二人,見馨玉還有些猶豫,書蘭已經咬了咬牙,心一橫,開了口:“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情娘娘遲早要知道,馨玉不說,書蘭來說。”
“書蘭,你瘋了!”
“娘娘,其實是賑款一案,皇上已經下了聖旨。”書蘭說到這裡似有不忍,虞美人感覺心裡快跳了幾拍,眼中感覺出有些漲,手也不禁握的緊了些。
“聖旨上說了什麼,不要停,說下去。”
“右丞虞沐陽帶頭貪污賑款,結黨營私,實乃虧空國庫,欺君犯上的大罪,理應當斬,誅九族,但念其女皇貴妃虞氏護國有功,大義滅親,同族皇后虞姬,皇貴妃虞美人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