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右丞府圍牆的時候,虞美人才吁了口氣,微微的喘息着,腳掌心一路上撕心的疼痛,此刻竟是每走一步都很困難。
藉着月光稀疏的光芒,少女臉色蒼白,額頭上早已滲出細密的汗珠,咬了咬牙,瞧見四周沒人,施展輕功落於閨房門前。
伸手推開門,然後迅速的和上門,這才放下心來。
突然之間屋子內光線忽亮,虞美人驚得轉過身,眉頭輕鎖,青霄霎時間出鞘。
“小姐,是我。”
映紅剛剛走近,便感覺一道鋒芒掠過,冰=冷的寶劍搭在頸脖間,看到對方的裝扮先是一驚,即刻恢復如常的神色。
虞美人微微吁了口氣,收起寶劍,轉過身按下牀板間的暗格機關,將青霄置於暗格之內,並不轉身。
“怎麼還沒睡下?”
“我擔心你。”
映紅走到面對她的位置,神色中全然擔憂之色:“你哪一次出去,不是帶着傷回來的,我真擔心有一天,你就會沒了,哎呀,呸呸呸。”
映紅說着說着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然後抓住她的一隻手臂,有些焦急的看着她:“讓我看看,你這次又傷到了哪?痛不痛?”
“傻瓜。”
虞美人看着對方忍不住笑起來,似乎已經忘記腳上還有傷了,拉着對方的手臂,就想要轉一圈,那句“我沒事”剛剛出口,腳心已經傳來撕裂的感覺,痛的胸口一寒,冷汗不斷的冒出來。
“呼,疼死我了。”
虞美人呲牙咧嘴的鬆開對方,一屁股坐在牀邊,慌慌張張的擡起腳,然後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向對方,咧了咧嘴,眯着眼討好着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是這樣,既然這麼怕疼,爲什麼還要讓自己受傷?”
映紅搖着頭,虞美人原本細嫩白淨的一雙小腳,劃開了許多細小的口子,染上斑斑血跡,腳心中還有細碎玉石的痕跡,雖然生氣,還是轉身將原本打好的水端來,伸手擰了擰打溼的布,俯下身開始爲對方清理傷口。
“你呀,如果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虞美人疼的“呀呀咿咿”,知道對方還在賭氣,雖這麼說,手上卻是極小心翼翼,臉上不禁笑得愈發燦爛,每一次對方都是這般說,卻總是不忍心丟下她不管,忍不住開口。
“映紅,等我母儀天下的那一天,我一定讓你嫁得這天下最好的男兒,然後生一大堆孩子,我給他們做乾媽,個個都封侯拜相。”
“母儀天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爲他做了那麼多事情,小姐,你有一件是快樂的嗎?”
手中停了一停,只是片刻便繼續下去,彷彿只是自言自語,卻讓虞美人的笑容僵在臉上片刻,迅速的收斂了情緒,聲音中又帶了幾分笑意:“如果說是爲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不顧一切,我應該是快樂的,我應該……”
虞美人還想說下去,卻被門外的敲門聲打斷,兩人皆是一驚,相互間對視了一下,映紅立刻將東西拾到盆裡,清理好收於牀底,然後從櫃中取出一件外衫遞到虞美人手中讓其換上,虞美人撫着自己的胸口緩緩開口:“是誰?”
“美人,是娘,白天尋你不見,剛剛看到你屋裡亮着燈,就過來看下。”
打開門,婦人身着淺金綠色寬大外衫,下罩鵝黃煙紗散花裙,髮鬢低垂點綴一朵粉黃色菊花,笑容中帶着濃濃的溺愛,走到她身邊坐下便開口:“今個太后從鍾化寺修行回來,過幾天的壽宴要在宮中舉行,你爹的意思是帶你和虞姬一起參加。”
“虞姬也要去嗎?那很好啊。”
看着婦人笑了笑,已經穿好了鞋子,外衫內裡什麼也沒穿,卻也看不出什麼,稍稍吁了口氣,剛剛壓下剛纔的心驚,卻聽見對方嘆息的聲音。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才學的會心急,娘做的一切可都是爲了你,爲了虞家。你纔是右丞府的嫡親小姐,你爹卻要連虞姬一同帶上,只不過是個庶出,倒是和你一般了。”
“娘,爹就兩個女兒,怎麼說虞姬也是爹的孩子,都那麼久了,況且雲姨已經故去了,你難道就不能解開心結嗎。”
虞美人伸出手挽住婦人的手臂,把頭靠在她的身上,類似於撒嬌的口吻,婦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點了點自家女兒的額頭:“你呀,就只會吟那些詩,要我說,明天你給我好好打扮打扮,據你爹說依聖上的意思,這朝中最有希望贏得太子之位的就屬這五皇子了,明天要是拔了這頭彩,讓太后上了心,以後啊就是這母儀天下的命,你可給我記住了。”
“好了娘,你就放心吧,女兒肯定不會給你丟臉的。”
虞美人說着,已經鬆開了手,擡手掩口,打了一個哈氣。
“累了吧,那娘先回去了,不過,娘說的話你可要記住了。”
虞美人聽了立刻點點頭,露出一個睡眼惺忪的表情,接連着又打了幾個哈氣。
婦人起身,笑着搖了搖頭,喚來映紅囑咐了一句“照顧好小姐”就向門外走去。
關上門,虞美人立刻脫下鞋子,映紅轉身走到牀邊,吹滅的燈罩中的燭火,然後嘆了口氣。
“何苦呢,都傷成這樣了,怎麼不乾脆拒絕了。”
“我倒是想啊,可是我娘那個人,她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嗎。況且今天你也看到了,要是我拒絕了,她一定會刨根問底的,而且爹那邊也不好交代,我不想多生事端了。”
虞美人說着,已經脫去外袍,換上裡衣,翻身拉過被子便睡下。
“你呀,什麼時候能改掉倔強的性子,每一次我都要擔心好久。要我說啊,那個人也不是真心對你的,如果說愛,怎麼會一次又一次讓你孤身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
話音落下,對方卻久久沒有回答,映紅轉過身,只聽見均勻的呼吸聲,忍不住笑了笑,走到牀邊替熟睡的人掖好被子,然後坐在牀邊,不知不覺眼眶竟有些溼潤。
許久之後,她才起身從牀下取出面盆,用袖子拭了拭眼淚,然後轉身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