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水聲,隔着一間屋子,清晰的傳入耳際。
虞美人醒來的時候,眼睛剛剛睜開,就被那光線刺痛眯上了眼。
是一間空蕩蕩的密室,四周蓮花燈內夜明珠的光輝映的密室宛如白晝,幽深的的寂靜吞噬着她的感官,稍微挪動下身子,套在手腕上的鐵鏈便開始乒乓作響,那響聲在整間密室中迴盪,甚是詭異。
虞美人不禁冷笑起來,如此將她囚禁起來,不知之後又會又怎樣的折磨,唯一值得慶幸的她指節的碎骨已經被人接上,估計已經上了藥,纏了幾層白布,絲毫覺不出斷骨的疼痛,麻木之餘卻讓她覺不出絲毫的暖意。
不過是給她個恩典,這個恩典怕是還不能讓她說出她師傅的下落,鳳九歌,南宮傅,她絕對不會讓他們從她身上探出一絲一毫。
正想着卻也有些猶豫,她從未經歷過那般真實的嚴刑拷打,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熬的住,她畢竟是個現代人,再世爲人又生在那般權貴的人家,行軍數年,也未有失過一城,如今若對方真對她嚴刑逼供,怕是也只能一死了之。
還記得中學時代,她的歷史老師曾在班上和學生戲言:“若是你們生在亂世之年,恐怕個個都是那些漢奸走狗之輩。”
於是羣雄奮起,爭先恐後的說道:“我們必會視死如歸。”
輪到她時,誰料她想也沒想,開口一句:“若要受辱,我寧願做那漢奸之輩。”
衆人皆笑,以爲她是戲言,求得譁衆取寵,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她所求的只不過是一世安樂,就算苟活於世,一身罵名,她也不願受那嚴刑逼供。
可是直到現在,她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並不爲那亂世,只因那仇恨穿針引線,只爲報得師恩,可是之後的一切呢,她又能否熬得住酷刑。
門鎖“哐當“一聲,微白光束,反而讓密室白晝之光黯淡了下來,虞美人眯了眼,鳳九歌依舊一身白衣,一如初見的模樣,這樣一個表面淡盡鉛華的女子,竟然是一個蛇蠍婦人,虞美人怎麼也不能明白,爲何事物的表面總是與內裡相駁論。
或許這就是古時,一個女人想要存活,就要以泯滅天良爲代價,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虞美人笑的略微諷刺,已經從那張小小的牀上坐起,說起來這些人還不算太壞,至少給了自己一張牀,即並是一張基本上一無所有的空牀。
“你可否想通了。”
女子原本沉寂如水的聲音,在這密室中更顯空靈,虞美人並未擡眸,脣邊譏笑更深:“我只是想不通,爲何是親生姐妹,一個悲憫於世,另一個卻是蛇蠍心腸。”
“還是冥頑不靈。”
女子的話,依舊聽不出是何種感情,停了許久,似是嘆了口氣:“我今天來,給你講一個故事,你聽完之後,是走是留,全憑你自己,我知道你對我那傅兒並無真心可言,從你的眼神,我看得出來,我不想那孩子難過,但你仍是想殺我,就算你是她的徒弟,我也保不了你的性命。”
鳳九歌的話,說的極輕,卻讓虞美人有些震撼,不禁疑惑的看向對方:“你肯放我走?”
鳳九歌並不理會她的話,只是淡淡一笑,她的目光幽遠,彷彿陷入了回憶:“我和襲月,其實是一對離散多年的雙生花,但我們並不算美,比之那衛汐子的妻子薇,我們再平凡不過。”
鳳九歌所說的衛汐子的妻子薇,虞美人再熟悉不過,曾經的天下第一美人薇,曾經被世人拿來與她相比,徐國公子的奴,北丘國君曾經以兩城爲媒,願以貴妃頭銜娶之,卻被對方拒絕,天下第一美人的薇情願同一個畫師私奔,也不願入任何一個宮廷,那個畫師便是後來的第一畫師衛汐子,傳言那衛汐子能夠畫出這天下間任何事物的神韻,唯獨畫不出自己美豔無雙的妻子。
那徐女薇究竟有多美,虞美人不知道,只是能夠讓北丘國君以兩城娶之,必不是凡間花。相比之下,她虞美人的美人之名怕是膚淺的多,僅以花容月貌,才情天下,就輕鬆得來了一個美人之名,也只不過是借了右丞之女的身份,世人看中的只不過是她父親的權傾朝野,太皇太后的寵愛之名,若她只是一民間女子,或者僅僅是丫鬟隻身,誰還會在乎一介凡女的才貌。
想到這不禁輕蔑的笑起來,看那鳳九歌的神態,更是不禁開口:“你今天想跟我說的,就是這些?鳳九歌,你難道沒有發現你一直在和別人相比,之前是你的妹妹,然後就是那薇,你一生都是如此,難道不覺得累嗎?”
鳳九歌眉目流轉,看向虞美人,看得她心中微微一跳,不怒反笑道:“虞家美人,貌可傾國,纔可豔世,傳聞舉世無雙的美人,如今看來也只不過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丫頭,出身書香門第,全無半點知書達理的樣子,目無尊長,如此任信,我好歹也是個長輩,長輩說話,你只有聽着的份。”
“我不是任性,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虞美人原本對鳳九歌有很深的敵意,如今聽來卻忍不住淡淡一笑:“只是因爲感情,你不在我感情的範圍內,更何況你對我師父造成的傷害,我就算怎麼對你說話,對於我來說,都不爲過,貌可傾國,纔可豔世,那都是世人對我的評論,與我無關,我虞美人要的,不是那勞什子的傾國傾城,我要的,是傾盡天下。”
鳳九歌聞言微微一愣,沒想到對方會說出此話,那眉眼中流轉的風流,一種傲視天下的情態,在那個小小的女子身上無聲無息,無窮無盡的流露出來,讓她心中一撼,卻彷彿本該如此,再自然不過,緊接着,心中彷彿舒展開一塊,她笑了起來。
“你的確與世間女子不同,難怪我的傅兒會違揹他那師祖的話,傾心於你。不過,你放心,你既然對他無意,我也不會留着一個沒有感情的女人在他身邊,就算他不願,只要聽完我的故事,你想走,我也會放你走的。”
“你和那南宮傅狼狽爲奸,讓我如何信你,而且,說不定你放我走是爲了找我師父的下落,我會有那麼笨嗎。”
隔着面紗,虞美人臉上的表情雖然全部隱藏起來,那眸中的冷光卻少不了現出幾分譏誚:“鳳九歌,你的算盤打的再好,卻不能消除我心中的疑惑,只怕那南宮傅也是你教出來的好孩子,我光是看到他,就能想象的到,你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你師父的一面之詞,就能讓你對我有如此深的敵意,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只可惜怕是我那妹妹,對當年的事也是一知半解,那場宮闈之爭真相,究竟是怎樣的,怕就是玄月自己,也想求一個真相吧。”
鳳九歌說話時似有意無意的看着虞美人,虞美人聽完忍不住鎖了眉,的確,她的師傅玄襲月從很早就開始告訴她,害她的人便是她的親姐姐鳳九歌,而她苟活於世也只是爲了兩件事情,一是報仇雪恨,而是找回她當初失散的孩子的下落,可是每每她問起師傅當年之事,玄襲月總是搖頭嘆氣說是並不知道,只知道定是她那姐姐想要害她,將她與愛人拆散,痛失親子。
想到這眉頭鎖的愈發深,轉念間卻冷冷看向對面的女子,厲聲道:“我不信你所說的話,不過既然你想給我講那個故事,我便聽着,反正這個故事的真相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若是想編造故事,我也只會一聽而過,要說快說,說完就趕快放了我。”
“你急什麼,我之所以會提到薇,是因爲她是我和玄月的母親,我們的母親,並不是同什麼畫師私奔,他們本來就是一對戀人,卻被徐國公子生生拆散,想要將我母親獻去討好北丘國君,她纔會同那畫師私奔,那年我會玄月剛剛七歲,卻被生生拆散,玄月被迫流落民間,而我有幸被北丘國監相鳳大人收養,成了鳳氏掌珠鳳九歌。”
虞美人聞言大撼,她只知道自家師傅同鳳九歌是孿生姐妹,卻未聽自己的師傅提起過身世,哪想竟然這般坎坷,不禁有些好奇:“那麼你們的真實名字,是不是姓衛?”
“衛汐子?”
鳳九歌不禁冷哼了一聲:“他怎麼會是我們的父親,他成名的時候我們的母親還只不過是徐宮的一個奴隸,不過我們還真得感謝他,若不是他,我們的母親怕是早就被那懦弱的父親出賣給了北丘國好色的國君,膽小怯懦,自私自利,這世間的男子怕是真的沒有幾個可信之人了。”
鳳九歌說完,神情已經漸漸柔和了下來,凝了虞美人一會,視線緩緩看向了另外的一面:“這個故事,是以一場九子奪嫡開始,也是以一場九子奪嫡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