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氣氛有些緊張,四目交織間,車身突然間劇烈的搖晃起來,身體前後一晃,扯動了胸前的傷口,虞美人嚶嚀出聲,差點傾身出馬車的那一刻,身體被人從後面抱住,胸口卻傳來尖銳的疼痛。
“怎麼回事?”
男人的聲音擦過耳膜的溫熱,聽上去卻不失威儀,虞美人卻來不及多想,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回,回皇上的話,是太后。”
趕車的人的聲音有些顫抖,原來竟是太后,虞美人此時臉色慘敗,額上逐漸滲出了汗珠,她咬了咬下脣,從北丘尹的懷裡掙脫出來,見他神色有異,隱約猜出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在車裡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
虞美人點了點頭,她現在身子虛弱,也沒有力氣同人爭鬥,車外發生的事情,一定會和她有關,既然北丘尹想要替她擋下,那麼她何不接受他的美意。
“母后,臣妾就說皇上一定是去接姐姐了。”
虞美人感覺神經跳了一下,這個聲音,雖然很久未曾在聽,但她也不會猜錯,馬車外站着的除了當今的皇太后,還有她的妹妹虞姬。
“皇上,你爲了一個女子不惜帶傷出宮,可有把祖訓記在心裡?”
皇太后的厲聲質問北丘尹,聽在虞美人耳裡,卻像是在責備她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孽。
“母后,美人乃是虞家千金,又是兒臣的愛妃,她這次立下大功,兒臣去接她,又有何不可?”
“哼。”
皇太后冷冷一哼,美目一挑,視線一偏,看向馬車的幕簾,似乎這樣就能看到馬車之中的女子。
“皇上這麼上心這個華妃,恐怕這個女子給皇上立的大功也不止一件吧!”
太后的話,連帶馬車內虞美人也跟着一驚,她多少也能聽出太后話中的意思,分明是指她陷害北丘賀毒死先皇的事情。
“母后是不是從別人哪裡聽了什麼,那些話只不過是有心人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胡亂編來的,母后不要聽信讒言。”
“讒言?皇帝,哀家只問你一句話,你父皇的死,五兒的死,是不是都跟你有關?”
太后的聲音明顯的嚴厲了幾分,重重的落下,讓北丘尹忍不住握緊隱在袖中的手。
“母后一定是多慮了,兒臣怎麼會……”
“皇后,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說來給皇帝聽聽。”
太后打斷北丘尹的話,北丘尹的視線隨着太后的聲音偏移,死死的盯住一旁鳳冠霞披的虞姬,虞姬的臉色有些發白,指尖忍不住顫慄,她緊咬住脣,正要走出來。
“太后不如聽我來說一說。”
隨着馬車的幕簾被挑起,簾幕後後伸出一隻前夕白皙的手臂,一身素衣的女子緩緩走下馬車,一張不施脂粉的小臉,白皙如紙,一雙美目卻似星辰璀璨,盈盈秋水,說不出的沉靜,她的脣邊凝着一抹淡淡的笑,就那麼靜靜的走下車站定,彷彿有包容萬物的氣質。
“咳咳……”
微微的咳嗽,那女子的身形稍顯瘦弱,似乎久病不愈的樣子,卻依舊掩飾不住本身傾國傾城的美麗。
虞姬呆呆的看着出現在眼前的女子,她還記得,她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還未有這般清瘦,那個時候的她,丰韻清麗,如出水芙蓉一般妖嬈奪目,當真美麗。
可是現在,就算女子的風姿不減,但在場的任何人都能看出,她的一臉病態,讓人憐惜。
是生病了嗎?從此斷絕姐妹情份,再見她竟如隔世一般。
她也曾聽聞洛陽的戰事,皇朝大軍慘敗,城池被攻陷,皇帝被擒,北丘皇朝岌岌可危,是這個本該是她姐姐的女子,將那毒渡入那魔頭體內,這才保住了北丘皇朝。
是什麼樣的毒,連那個魔頭也沒有覺察,或許是跟五皇子一樣,只有那樣的毒,纔會是無藥可解吧。
虞美人看着眼前的少女,原本秀氣的臉被精緻的妝容所掩蓋,眼神中似有癡怨隱隱波動,慢慢的消失淹沒。
這丫頭,虞美人在心底嘆了口氣,她本想要避開,可是現在卻避無可避。
“好大膽的丫頭。”
太后的鳳眉一揚,眼神打量了她一番,然後冷笑:“哀家可是記得你小的時候便和別人不同,又得了太皇太后的寵愛,沒想到心裡也是高人一籌。”
“美人蔘見太后。”
不理會太后的譏諷,虞美人擡起頭,料定對方定是已經知曉她下毒的事情,她以前與這太后並無過多交集,但也未曾如現在這般刁難。
“太后難道不想知道,先皇駕崩那晚,五皇子殿下爲何會煎那碗藥給先皇?”
在場數人唏噓,都爲想到虞美人會先將這件事情提出,連太后也有些驚訝,立即目露狠光的看向四周,聲音冷冷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在場的宮女太監得了太后示意,都不敢再做停留,立即拍成一列行過禮退下。
虞姬也跟想跟着退下,卻被太后叫住:“皇后,你留下。”
心中跟着漏跳了一拍,虞姬看向對面的虞美人,太后突然間叫她留下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但太后既然發了話,她也只好停留下來。
太后突然叫虞姬留下,北丘尹也感到不解,唯獨虞美人冷冷一笑,太后留下虞姬無非是不信任她,無論她說的是真是假,由虞姬來判斷是最好的,就算虞姬和她都說了假話,她也能心裡有所防備。
“太后是否覺得,先皇駕崩,五皇子殿下之所以弒父其實都是當今皇上一手設計的?”
虞美人笑着看了一眼虞姬,見她神色有異,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似乎是想揣測她想要做什麼。
“不錯,不過哀家到時認爲是你這個女人迷惑皇帝,纔會犯下如此非人所爲的大錯,你這個女人,屬實可惡。”
太后聲色俱厲,聽上去恨不得將她抽筋扒皮,蝕骨穿心。
“太后說的沒錯。”
虞美人笑道,如是應承,讓一側的北丘尹大驚失色,立即喚道:“美人!”
虞姬也同樣吃了一驚,十指一緊,咬破舌尖。
太后驚得花容失色,本以爲這女子會否認,卻不料她當真應下,還理直氣壯,簡直是目中無人。太后圓目怒視,幾乎要瞪出血來,氣憤之於,高生喚道:“來人。”
“來人?”虞美人巧笑,故意激道:“太后方纔讓他們全數退下,現在又哪裡有什麼人來。”
“你,你……”
太后一時間氣結,她雖本是將軍之女,但因着多年母儀天下,早已成了端莊夫人,哪裡還有當初的烈性子,自是口才也不如虞美人。
見對方已被自己激怒,虞美人便不再放肆,立即恭敬了態度,神情卻依舊自如:“自古以來,臣子都是根據先皇遺詔來立下儲君,此乃古往今來的慣例,從未有人打破;但若是先帝所立皇子並非帝王之材,勢必陷百姓於水火,所以,有時候用一定的手段達到選擇明君的目的,也算是順應天命,太后,你覺得美人這番話,可有道理?”
虞美人說罷,反而提出問題。
“孽畜,簡直是胡言亂語。”
太后身體愈抖愈烈,似乎是想要衝過來雙手握住她的咽喉,將她扼死。
“名爲愛情,實爲天下,美人的做法沒有錯。”
虞美人說完,突然間斂去笑容,聲音也帶了幾分悲傷:“如果說這樣做有對不起的人,那就是太后。害的太后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這樣我的確該死。”
“可是太后,你知道雙生花的故事嗎?”
虞美人說完,見那太后立刻臉色煞白,竟是驚愕的看着她,聲音顫抖不息:“你,你怎麼會……”
“先帝生前有一個美人叫做榮蘭,因爲身份卑微,所以她的存在卻沒有人知道,只有一個人,他第一眼見到她就愛上了那個是父親的女子,這個人就是當時還在受寵的九皇子”
“愛上父親的女人,卻被父親狠心秘密.處死,從此從本應萬千寵愛的九皇子,被打入冷宮,宣判死刑,這樣的痛苦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所能夠承受的,而就在這個時候我遇見了她。”
“從那一刻起,我做了一個已經死去女人的替身,就用這弱質芊芊的身體,給自己謀劃了一個傾盡天下的夢境,結局卻是慘敗。”
虞美人說到這停頓下來,太后卻不明所以:“你想要說什麼?”
“美人只想問太后如果是美人,太后會怎樣選擇?如果太后只是另一個女子的替身,太后又會如何選擇?”
“你,你大膽!”
虞美人話中有話,念起舊事,太后氣急攻心,胸口憋悶,差點背過氣去。
虞姬伸手扶住她,卻聽太后急道:“皇后,扶哀家回宮。”
“美人恭送太后。”
虞美人剛剛行完禮,就被身後的男人握住手臂,聲音也有些急躁:“你這是發的什麼瘋。”
“我說的是不是事實,你的心裡應該最清楚,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想要保住你的天下,就早早刺我一死。”
“你喜歡發瘋,我就陪你發瘋,但是你想要死,朕不許。”
虞美人輕輕一笑,推開北丘尹的手,朝着前方走去,不料胸口炸開一抹劇痛,那素色衣襟慢慢暈開了一點殷紅,迅速的擴散開。
呼吸有些急促,神經也開始發脹,然後背後也開始滲出冷汗。
腳步停滯,身體跟着搖晃一下,眼皮有些沉,小腿一軟,眼見着就要向後倒下。
“小心。”
伴隨着驚呼聲,後背貼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和南宮傅的冰冷不同,這個懷抱永遠是溫暖的,卻讓她心生寒意,心中一苦。
想要推開卻沒有力氣,不是她不夠堅持,只是有些力不從心,鼻中吸入一股熟悉的清香味道,然後徹底的陷入了一片昏暗中。
懷中女子安靜的小臉,讓北丘尹心中一軟,但當他的視線觸及她胸口的那抹硃砂紅,眸中的光芒頓時一冷,手臂圈住女子的細腰,然後將女子橫抱入懷,丹田裡微微運力,身體便朝着某一處的宮殿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