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顏的目光,倒是沒有在劉大夫身上多做什麼停留,而是轉過頭去,看着一個小太監拖着那要刺殺皇帝的少女的屍體,出了宮殿。
原本,這少女是不用死的。
當初張家人爲了建造這座極其奢侈的宅子,除了用掉張家自己的土地之外,還打通了關節,向周圍擴建了上百畝,其中有一戶人家因爲不肯賣地,與張家派出來的護衛起了衝突,一家幾口,全都被所謂的一場“意外”的大火燒死,只剩下兩個女兒躲在水缸裡,沒有被搜捕到,躲過了一劫,她遠赴千山萬水跑到陽城來告御狀,哪怕皇帝再沒有耐心,作爲一個明面上極爲愛民如子的皇帝,也是會聽她把話說完的,可是這姐妹,卻被賢妃替換成了死士。
秦心顏細細琢磨着這一切,實際上,卻也能夠體會賢妃的心情,這種滅族的仇恨,時時刻刻都縈繞在她的心頭,一定會特別的痛苦和煎熬,自己重生之前,不也是從家人的屍體上面爬出來的麼,這種蝕骨鑽心的痛……
所以,恢復呼韓邪氏的尊位和聲譽,平反這一冤案,對賢妃來說,纔是最要緊的。只是,事情真的能如她所願嗎……
御座上,皇帝前所未有的震怒和恐懼,在一個時辰之內,連接下了數道旨意,很快,刑偵司跟大理寺的搜尋與驗屍結果就出來了,刺客的身份,毫無疑問,是消失已久的呼韓邪王室,她們的腰間,都有一種圖騰一般的標記,上面畫着一隻飛翔的鷹,這種標記,也只有前燕國的死士所擁有的。直到現在,皇帝才真正的相信,這些人當真是來自於五年前被他下令殺了的前燕國皇室了。
張將軍跟張程程快步走出來,馬上跪倒在地。
張程程搶在他爹前面開口道:“臣有罪,沒能徹底根除前燕國皇室餘孽,竟然讓他們有機可乘,前來刺殺陛下,微臣一定徹查此事,將呼韓邪的餘孽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皇帝陰晴不定地望着張程程,在這個瞬間,賢妃和秦心顏的心,與此同時,也都提了起來。
張家自打那一役,威名赫赫,一時之間,威震四方,皇帝似乎很欣賞張將軍,不僅大肆嘉獎了張程程,破格提拔,張將軍還是萬曆國唯一一個擁有兵權的人,最難得的是,他們始終堅守着萬曆的邊境,使得他們在萬曆的民衆的眼裡,張家似乎就是那堅固的屏障,這讓皇帝深爲憂心。但是張家父子倆卻又格外的低調,從未露出絲毫囂張跋扈的模樣,一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恪守臣禮,行事低調,與朝臣之間都保持一定的距離,所以皇帝始終覺得,張家尚可用,至少在他培植出可以接替他們的人之前,還是不會輕易動他們的。他們跟秦王可不一樣,秦王是被封爲戰神的,而且又是有着皇室血統的親王,所以同樣是軍中將士們心中神一樣的存在,皇帝相比忌憚
秦王,自然是會沒那麼忌憚張家的。
但是,今天這件事,顯然超出了皇帝的意料,他冷冷的開口道:“你是有罪,你最大的罪過,就是虛報戰功,欺君罔上!鬧出今日這種事情,朕殺了你都不爲過!”
一邊說,一邊氣憤難耐,竟隨手抄起手邊的玉瓶,猛地向張程程砸了過去,張程程不敢躲閃,硬生生的受下,額頭一下子被玉瓶砸中,鮮血噴涌而出,他卻連擦都不敢去擦,頭也不敢擡,爹沒少因爲這件事情叮囑唸叨自己,可誰想,當年的事情竟然真的沒有做乾淨,竟然留下了餘孽,還特麼御前刺殺來了……這一下,真的是完蛋了。
張將軍也連忙跪倒在地,面色慌張的開口道:“陛下!臣有罪啊!”只要皇帝稍加調查,就會知道當年的事情,他無時無刻不在警告張程程,讓他行事不要太過分,可他聽不進去,年輕氣盛,意氣風發,大軍已發,怎麼捨得就那樣無功而返,當時自己也遂了他的心意……雖然,古至今來,無數武將都這麼做過,殺人坑軍謊報軍功多得是,相比之下,咱們此舉倒是不算什麼,當然前提是今天晚上沒有發生這場刺殺、皇帝沒有受到性命之虞的威脅的前提之下。
“陛下,這事與我爹無關,都是臣一人的決定!”張程程慌忙接話道。
“犬子不懂事,但是主要責任在臣,是臣統帥無能。”張將軍按住張程程的手,開口道。
“不,陛下,是我的錯,是我一心想要立功,是我連累了我爹,我爹他這些年兢兢業業,對陛下您更是忠心耿耿,都是我害了他。”張程程道,說的那叫一個聲淚俱下。
“吵死了,都給朕閉嘴。”皇帝看着他父子倆此刻這一番互相認罪,心下的煩憂更甚,出口呵斥道。
安若素也連忙開口道:“陛下,神威將軍他當時年少無知,犯下了大罪,導致今日發生此禍亂,傷害到並且惹怒了陛下,還請您恕罪!如是真的將他殺了的話,那,會不會讓天下人寒心,再沒有人願意爲國家賣命呀!”
他打開了這個尷尬而又沉默的局面之後,原本噤若寒蟬的羣臣,全都站出來,七嘴八舌地替張程程求情。
甚至連一旁喘着氣的王老將軍也開口道:“陛下,不說張少將軍當時年少無知、貪圖軍功纔會闖下大禍,就說這呼韓邪氏一事已經過去多年,張程程他畢竟救了陛下,算是將功折罪了,現在追究功臣,又有何必要呢?”
賢妃的臉色,因爲他的這句話,控制不住變得發白,她的手指甚至要藏在袖子裡才能不讓別人看出來,其實她的全身都在顫抖,她沒想到,在這些人的眼裡,呼韓邪皇室連同親信三千多人的死,根本算不得什麼!至於虛報軍功,更加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皇帝在猶豫,他的表情,已經沒有剛纔那樣堅定了!
上官安奇在秦心顏耳畔輕聲道:“那件事……”
秦心顏搖了搖頭,現在再牽扯出宅子的事情,皇帝只會疑心,怎麼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衝着張家來了,多疑如他,定然會覺得是有人故意安排了這一切,目的就想要張家垮掉,那他就會有其他的計量了,所以,那個宅子,是真的不能再牽出來了。現在,該怎麼辦呢?秦心顏的目光在大殿內看了片刻,突然落在了陳國師的身上。陳國師跟張家不大親近,加上秦無惑纔跟他結了死仇,他此刻神情微變,難道要做什麼嗎?
只見他上前一步,躬着身子,準備開口講話。
上官安奇皺起了眉頭,秦心顏卻向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也許,事情會走上另外一個轉機也說不準。
卻見陳國師他滿臉的痛惜,沉聲開口道:“陛下,神將軍年紀雖然不大,他做事卻雷厲風行,有魄力,又有能力,敢想敢做,確實是我萬曆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國師你這就覺得他做對了?”
卻見陳國師突然開口嘆息一聲,道:“臣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將那本來已經決意投降的呼韓邪王氏幾千人,全部殺了個精光,的確罔顧陛下聖意,不過這幾年,大大小小他贏得了三四十場戰役,哪裡都有他留下的戰果,戰功都快要追上秦王爺了,這也是有目共睹的。興許啊,就是因爲神威將軍他太蟬精竭慮,披肝瀝膽,才勉強維持住局面,使邊境那些個不知死活的小國不亂起來,臣在此敢說一句大話,換了別人來做,只能乾的更差。不會做得更好!神威將軍確是不可多得之人才,請陛下三思!”
這些話,聽着完全是在誇獎張程程,可是皇帝的臉色,卻是異常的難看起來。
秦心顏不厚道的憋笑了,這陳國師,明知道張家是秦無惑的堅實後盾,故意這樣說話,丫這是在公報私仇來了!他跟隨皇帝多年,皇帝奪位的時候,他就同在左右了,早就已經將他的脾性給摸得是一清二楚。
既然皇帝他正在猶豫殺還是不殺,那他便把張程程捧到雲端之上,似乎沒有他,整個國家都得垮了,將他講的那叫一個神乎其神,接着,再面不改色的提起皇帝最爲厭惡和忌諱之事,加以點醒,“陛下,只要讓張家父子今後吸取教訓,切莫因爲個人貪圖軍功就將陛下的生命置於危險之隅纔是!”果不其然,龍顏大怒了,秦心顏在心裡已經笑得前俯後仰了,陳國師你真的腹黑的極品。
皇帝的臉色,現在已經難看到無以復加了,青白相間,黑氣沖天,只聽他怒聲道:“國師,你若再爲張家求情,朕連你一起治罪!”
陳國師一愣,隨後訥訥退下,裝作一副不勝唏噓的模樣,一旁的人們,立刻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敢說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