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說是感染了風寒,本是開幾貼要就可以了,但我身子弱只怕難好了。
秀絹急了道:“太醫你就先開藥,我一定顧好姐姐,怕是能好的,您先別報了上去。秀絹求您了。”
我才記起重病的宮女是要移出皇宮的,想來自己心急,竟然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那太醫點了頭道:“我開個方子,兩天還沒好,我就不能瞞着不報了。”
秀絹千恩萬謝,塞了不少銀子給太醫,那些太醫都是不能給主子看病的,俸祿也不高,收了銀子笑呵呵的開了方子。秀絹叫蓉華領了那太醫去拿藥,自己拉着我哭哭啼啼起來。
“昨日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這樣了?姐姐要是走了,我可怎麼辦。”
我嗓子幹得厲害,但不好要她擔心,只好啞着嗓子道:“他們那些人你還不知道,左右不過說得厲害點好要些銀子,沒多大點事,我一直就病得多,我自己知道,你別哭了。”
“姐姐好生養着,沒事纔好。若是好不了被移到外頭去了,我也跟去。”她擦了眼淚道。
“前些年可以放出去的時候,你求樑諳達、求張嬤嬤,求了好些人才留下,如今又想着要出去了。”我想起太后走了沒一年,秀絹到了年齡要放出去,可是她不肯出去,求了好些人都沒用。後宮的事又不能求十爺他們,我只好去瞞着她去求了德妃,德妃沒見我,我在永和宮門口跪了一下午,她纔要人打發我回去,但是秀絹留下來了,我至今還不知道是不是德妃幫的忙。
“姐姐到哪裡,我便跟着,”她道,“姐姐累了,休息吧,我等下把藥煮好了,再熬些薑湯端過來。”
我也沒力氣說話了,看着秀絹放好牀帳子離開。我虧欠了她好多好多,她一直待我這樣好,想是怕我回憶以前的事,從不提起過武靖。她是愛了他那麼些年的,怎麼會不思念,怎麼會不想知道他死的時候是怎樣的?可是她從不跟我提起,獨自忍受。
有好幾次我都看見她發呆,她的櫃子裡有好幾雙鞋,都是她像以前一樣每年秋天做好的,只是再也送不出去了。都是因爲我,她本來可以跟武靖幸福的經營自己的小日子的,都是因爲我。
爲什麼他們都不能幸福,我的好姐妹,清雨如此,書墨如此,秀絹也如此。夢裡她們的臉都是哀傷,輕柔的喊着我的名字,越飄越遠,聲音也漸漸的消失了。
“阿月,”阿星喚醒了我,“做惡夢了麼?”
我睜開眼,他擔心的看着我道:“你怎麼如此不會照顧自己,又生病了。”
我感覺到頭很暈,但是我必須要清醒,我要告訴他:“阿星,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走是不是?”
他有些猶豫的看着我,我想萬歲爺或許已經跟他商量過他再次去戰場的事,或者西藏那邊的事情有變化。
“阿星,你不要走,五爺、七爺、十爺好多人都可以去,你不要走了好不好,也許我撐不過……”
“不要亂說話,我已經叫了李太醫來,一定將你醫好,他們再不敢將你移出去。”他提高了聲調道。
“我不說,可是你不要走,他們說你要走,還要去戰場,你要答應我不走了?”
他理了理我的頭髮道:“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離開,我明日就去回了皇阿瑪,讓七哥去。”
聽了他的話我才安心的閉上眼睛,感覺好累好累。秀絹端來湯藥,我也是迷迷糊糊的被阿星拽着喝下去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阿星卻還坐在牀邊,我道:“你怎麼還在這裡?幾時了?”
阿星一臉無奈的舉起被我抓住的手道:“你抓得那樣緊,叫我怎麼走?動一下,你就抓得更緊。”
我的臉忽的就紅了,放了手道:“你快些回去吧,德妃要急了。”
“那日你病了,我卻不得不將你的手扯開,”他長着繭的手撫摸着我的臉,“我自己發過誓再也不會放開你握着我的手。”
我知道她說的是那年他不得不奉萬歲爺的命娶正福晉的時候,那時候德妃威脅要把我輦出宮去,要我不要跟阿星來往了,回到寧壽宮我就病了。想來已經這麼多年了,我們也經歷了那麼多,一起私逃出宮,五臺山的分別,還有如今的相遇,我開心的是我們還能在一起,還能相信彼此。
“不要哭了,”阿星擦掉眼角留下的眼淚,“我要走了,已經晚了。”
“恩,”我看着他起身有道,“阿星,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再走了。”
他笑了道:“我竟不知如今的你如此不講理了,我知道了,明日就去跟皇阿瑪稟明。”
真的不似先前那個太醫說的那樣嚴重,過了兩天我就下牀了,或許是李太醫的醫術好吧。
雖然阿星答應了我,可是我卻不能安心,總在擔心這什麼。尤其是每晚聽到簫聲時,總覺的淒涼。
阿星這樣每日都過來,噓寒問暖不說,端茶倒水他都自己來。蓉華就看着不對勁了,幾次問我,見我不說更是心癢癢。
“姐姐,姐姐,”蓉華從外面回來。
“你做什麼慌慌張張的。”秀絹正跟我在屋裡打掃。
蓉華倒了一杯水喝了,拍拍胸口道:“我剛從外面聽說萬歲爺下旨了,十四爺過幾天就要赴軍了。”
我手上的書落在了地上,突然間有種天地在搖晃的感覺,我的努力又要白費了麼?他要是這一去,歷史就會如期上演,他會囚禁半生,十爺也是。
“姐姐,你怎麼了?”秀絹過來扶我,“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推開了秀絹的手跑出了寧壽宮,本想着可能要去永和宮才能見到阿星,可是不知怎麼走到了花園,走到了那天我們許下誓言的地方,竟然愣在那裡了,想起那晚他說我們相遇時的月亮是他見過最美的,那晚他說:“阿月,明月爲鑑,我胤禎此生,定會傾其所有讓你幸福。”
“暮念,你怎麼在這裡?”十爺的聲音傳來,我擡頭他已經站在我前面。
我看見十爺身後阿星、八爺、九爺都在,便行了禮。
“前些日子聽說你病了,我有事沒在宮裡。”十爺道。
我想起了書墨,自從她走後,十爺像變了一個人,朝堂的事也處理得多了:“十爺不用掛心,暮念很好。”
“十弟,那你輪得到你念着,”九爺拉了十爺道,“她自有人天天照顧着,還夜夜吹簫呢。”
“我們走吧,十四弟,還有事要商量,你等下來我府裡。”八爺看了我一眼往前走去。
等他們都走了,阿星還看着我,他知道我在等他的解釋,皺着眉。
“皇阿瑪下旨了,依着那邊的情況我最合適去。”阿星道。
“你答應過我不走了,怎可忘記?”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辦法留下他,但是希望渺茫了,萬歲爺下了旨。
“我知道,可是阿月,就這一次,皇阿瑪已經有意和談,我很快就能回來。”
“阿星,我們走好不好,離開這裡,不再管別人的事,我好累,等不了你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種絕望的感覺衝刺這大腦,阿星這一走,接下來就是註定的歷史了。
他上前雙手拉着我道:“阿月,你不知道那邊戰場的百姓都過着什麼日子,我要早點結束這場禍亂,天下人都希望停止戰爭。如今重任在身,黎明百姓在先。阿月,你給我一些時間,我回來了,你想要怎樣都行,我會讓你成爲大清最幸福的女子。”
我望着他,我想要他有機會坐擁江山,可是他卻不能明白,大清最幸福的女子,愛上他的那一刻我已經是。我又是最不幸的,阿星等你回來就成會被囚禁,我知道可是我無法跟你說,我要眼睜睜的看你囚禁半生嗎?
“阿星,”我輕輕的對他笑了道,“我等你,記着我這一生都等你。”
“我知道你會明白的,”他抱過我道,“阿月,你等着,我一定會讓你成爲所有人羨慕的女子。”
“八爺不是還有事,你先去吧。”
“好,我先去了,你也回寧壽宮,病還沒好多顧着自己。”
我點頭,忽又想起什麼忙叫住他:“阿星。”
他回頭看着我,我笑了道:“那塊玉石頭可還在?”
他的手放在胸口,是在告訴我,那塊玉石頭在那裡,我笑了道:“你以後看到它就想我一次,想我們開心的時候,好麼?”
“好,我就想你那天在月下笑得厲害的時候。”他笑了道。
他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紅色的宮牆邊。我的眼淚忽如雨下,阿星,我再也不能見你了。
四月的風還是有些涼,涼到沁入骨髓,我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抽離了,搖搖晃晃的向寧壽宮走去。
他記得了天下人,卻忘記了答應我的誓言。他要爲天下人去熱血奮戰,卻不能爲我留下。阿星,我們跌跌撞撞還是不能兌現之前的諾言。
“暮念,”十三爺從前面走來。
“十三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皇阿瑪有要是詔我們入宮,”他看了我道,“你臉色很不好,怎麼了?”
我晃了一下頭,笑道:“十三爺,若有一人,你甘心爲他毀滅於世界,甘心留下千古罵名,甘心爲他負了天下人,而他卻只記得了天下人,偏偏忘了你。你會如何?”
“你在說什麼?”十三爺道。
“你不懂,呵,你不懂,我先走了,寧壽宮,我要回寧壽宮。”
我向前走去,不知怎麼到了寧壽宮,秀絹見我來,拉了我嘮叨了一大堆,我沒有聽進去。
“秀絹,如今我就只有你一個好姐妹了,今生我對不住你,有愧於你。”我抱着她。
“姐姐這是做什麼?姐姐待我如親姐妹,哪裡有對不住我的。”
我拉着她道:“你一直不問武大哥的事,我告訴你武大哥最後說了什麼?”
“姐姐怎麼提起這件事了,姐姐忘了吧,自己好受些。”
“武大哥說,他知道你的心思,他要你好好活着,他看着你,他等你,等來世和你做夫妻。”我笑了道,秀絹我知道如果我走了,只有他能讓你有活下去的念想,原諒我撒謊,我只怕你沒個寄託,會失去生活的勇氣。
她不再說話,氣息有些變化,是想念武靖了吧。
“秀絹,我好累,想睡一下。”
“好,姐姐多睡一下,晚膳的時候我再叫你。”
我點了頭,笑着看她出去了。秀絹,對不住你了,來生不要碰到我這樣的姐妹纔好。
點燃了燈火,牀帳、衣櫃、簾子我將它們一一點着,然後跪在蒲團上。
“菩薩,我只求他留下,讓我的命能換得他的眷顧,換他留下。讓我的命能換他一個機會,奪取江山。”
我想起了那晚的阿星,跟着我在街上玩耍、開心的大笑的阿星,那時我們都如此美好。
濃煙進入我的氣管,吸入肺部,我劇烈的咳嗽,意識漸漸模糊。
阿星,我走了,這一生能遇見你、等你,我已無憾,只望你在明月當空的時候能想起曾有一個女子,爲了你罔顧天下人、爲了捨棄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自己很傻,歷史根本就無法改變,但是我不能放棄任何機會,只希望他能爲我留下,期望自己的命能換他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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