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瑰心裡隱隱約約覺得, 自己以後是再也不會見到宋文同楊應了,他們的故事太複雜,他看不懂, 只覺得心累。青瑰像是傷極了精氣神, 委頓在牀上求着小白道:
“小白, 你變回白狐好不好, 我抱抱。”
小白心疼青瑰, 變回了原身,青瑰抱在懷中,蹭着小白柔軟的皮毛, 心裡安穩了些,道:“咱明天就去皇陵裡尋爹爹, 然後帶爹爹一起回南山。小白, 要是爹爹也回去, 你可得更加把勁去捉山雞了,三個人吃一隻肯定不夠。”
“不知道爹爹是不是也跟我一樣, 能看到鬼。要是爹爹也能,肯定比我厲害,讓爹爹去收拾那個柿子樹上的吊死鬼,叫他再嚇唬我。對了,咱回去路上也再去雪衣姐姐和紫衣姐姐那裡住住, 那地方僻靜, 爹爹肯定喜歡。”
“小白, 咱回去之前多問白錦要些銀兩, 反正他不缺, 咱回家也蓋個體面的大宅院,讓爹爹住得舒舒服服……”
青瑰越說聲音越低, 慢慢睡了過去,白狐靜靜地臥在一旁,守護着青瑰。
第二天天色放停,青瑰以爲自己是起得早的,下樓一看,白錦同穆青鋒已經在樓下喝茶了,青瑰跟小白過去,白錦吩咐人上早點。青瑰瞧着上來了往日裡愛吃的小籠包,吃了兩個就放下筷子,看看穆青鋒,又看了看白錦。
穆青鋒道:“青青有話要說?”
青瑰點頭,突然從椅子上起身,跪倒在穆青鋒和白錦面前,道:
“我今日想去皇陵救我爹爹,怕我與小白力氣單薄,想求穆大哥和……和白錦相助。”
小白瞪了一眼青瑰,罵道:“青青,你怎麼知道我力氣單薄,快起來,求他倆做什麼,有我在,必會護你周全。”
青瑰心虛地看了一眼小白,還是跪着不起來,低頭道:“我心裡一直七上八下,怕事情沒那麼簡單……而且是我爹爹,有人相助總保險些,若是穆大哥同白錦願意幫我,救父大恩,承得起一跪。”
穆青鋒起身扶起青瑰,道:“青青何必客氣,我陪你走到現在,自然會陪你一直走下去。”
小白哼了一聲,那邊白錦笑道:“青青,你穆大哥那是對你有情才同你犯險,我可不願意淌這渾水。”
青瑰急道:“那皇陵難免沒有蹊蹺,白錦你見多識廣,能不能幫我?”
白錦看了看一旁的小白,道:“我是生意人,不做虧本買賣,不如這樣吧,若是事情成了,你將小白借給我幾日,可好?”
青瑰一愣,看了看小白,小白此刻也盯着青瑰,青瑰咬咬嘴脣,道:“小白又不是桌子椅子,怎麼能借,我不借!”
白錦品着茶,道:“那我不去。”
小白聽青瑰捨不得他,心裡高興,便道:“白錦,我回來陪你兩天就是,你跟我們一起去。”
白錦上上下下打量着小白,笑眯眯點頭道:“很好,走吧。”
青瑰帶着他們一同來到了那老人院中,馬老人還是同那日一樣,拿着掃帚打掃院落,看到了青瑰,又看了看青瑰身後的人,便道:“小公子這是有備而來了。”
青瑰點頭,道:“還請老人家帶路。”
老人去屋中抗出一袋東西,道:“我思來想去,還是從我那日逃走之處進去吧,帶着工具過去,好挖土。”
白錦備好了馬車,青瑰、小白還有馬老人坐在車中,他同穆青鋒則騎着馬,出城之後一直走到傍晚,纔到了地方,老人下了車,顫抖着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山巒,道:
“那裡便是了。”
老人這些年經常過來,對路徑已經頗爲熟悉,山林中偶爾鳥鳴蟲啼,剩下的只有這幾人的腳步聲,茂林無人,地上是厚厚的一層落葉,總叫人聞着是股腐朽的味道。翻過最後一道山樑,老人氣喘吁吁地指着一顆樹道:
“便是這裡了。”
青瑰一直緊着心,拿出鏟子便要剷土,小白卻按住青瑰的手,道:“莫急,先瞧瞧再說。”
穆青鋒對白錦使了個眼色,白錦點頭,身影一閃,便不見了蹤影,青瑰緊張問道:
“穆大哥怎麼了?白錦呢?”
穆青鋒道:“山上有人在看我們,白錦去瞧瞧。”
青瑰緊緊抿着嘴,耐着心等白錦。沒多久,白錦拎着個人回來了,白錦把人往地上一扔,青瑰瞧着有些眼熟,湊近了一看,驚道:“小道士?”
小道士撲騰着身上泥土想要站起來,小白卻踹上一腳,道:“怎麼哪裡都有你摻和?”
小道士吸吸鼻子,也不管旁人,只是對着青瑰道:“你想好進去了?”
青瑰點頭,小道士苦笑搖頭,道:“自從你進京之後我就一直在這山樑子上等你,你倒來的慢,別在這裡挖了,費勁,我帶你們進去好了。”
白錦道:“你是何人?”
小道士彷彿特別懼怕白錦,白錦一問,他肩膀一縮,往青瑰身邊靠了靠,道:
“我是皇帝身邊老道士的徒弟,這皇陵,除了我師傅,我最熟悉。”
白錦怎會輕易相信他,笑道:“原是這般,看來更不能留你了。”
小道士一愣,擡頭眨巴着眼看看白錦,被白錦笑眯眯盯着,小道士打了個寒戰,爬得離白錦更遠些,對青瑰道:“青瑰,我當你是自己來,怎麼呼啦帶了這麼多人,穆青鋒跟馬老人也就算了,怎麼……怎麼帶了個……”
小道士越說聲音越低,青瑰沒聽見,小白、穆青鋒還有白錦卻聽得一清二楚,小道士說的是“怎麼帶了個千年妖物來”。
穆青鋒一愣,盯向了白錦,小白噗嗤笑出聲來,白錦眼神愈發陰毒,走到小道士跟前,將他從地上拎起來,道:“你眼神倒好使,好,我便信你,也省了我們跟盜墓賊似的,帶路吧,我自會好好看着你。”
小道士打個冷戰,道:“我自己走便是,你且放手。”
白錦鬆手,小道士竄到青瑰身旁,低頭弓腰偷瞄着白錦,青瑰道:“你快些吧。”
小道士一怔,又失神起來,道:“快點慢點都一樣。”
青瑰聞言心裡又是一緊,什麼也不敢再問。
小道士領他們繞到山谷中,進了一處黝黑的山洞,他從牆洞壁上摸索下一盞燈,又從懷裡掏出兩塊打火石,碰了好幾次,只見幾個火星子亮了又滅,卻怎麼都點不着燈。白錦突然搶過小道士的打火石,幾下就成了。
火光亮起,小道士看見是白錦,嚇得手一哆嗦,差點把燈掉地上,白錦瞪他一眼,小道士趕緊又湊到青瑰身邊去。
小道士一邊走一邊跟青瑰道:
“青瑰,我把你南山的房子燒了。”
青瑰一愣,高了嗓門,道:“什麼?”
小道士偷偷瞄了眼旁人,就怕誰上來把他脖子掐斷似的,道:
“你以後,別回南山了,風光好的地方旁處也有,他們知道你在南山,不死心的,以後怕還是回去找你。”
青瑰心裡更亂,問道:“他們?是誰?”
小道士道:“皇帝,還有我師傅,可能還有旁的人。”
“他們找我做什麼?”
小道士搖搖頭,道:“待會你進了皇陵就知道了。”
小道士不再說話,把燈遞給小白,道:“我去瞧瞧後面的老人家,他走得不方便。”
小道士走到馬老人身旁,馬老人並不信任他,道:“你是皇帝那邊的人,爲何要幫我們?”
小道士指指前面的青瑰,道:“青瑰心裡信得過我才叫我帶路的,我不會害青瑰。我幫皇帝和師傅做了很多事,可不代表是我本心想那麼做。”
他們兩人落在衆人後面,小道士說着,暗暗從衣袖中滑出一把小巧匕首,塞到馬老人手中,道:“老人家,您待會也跟着自己本心走就是。”
馬老人一愣,還是默默地將匕首收了起來。
小道士一聲輕嘆。
在一處窄小石板門前,小道士停住腳步,轉身跟他們幾人道:
“今日裡面沒有守衛,我能帶你們進去,也能帶你們無恙出來,除非你們自己想留在裡面不再出來。”
說罷,推開石板,頓時一股陰冷空氣從裡面衝了出來,青瑰打了個冷戰,隱隱聽到似有人喚他名字。正渾身僵冷,小白攥住了青瑰的手,道:“青青別怕,有我在。”
小白同青瑰先進去,馬老人隨後,小道士在外面伸手攔住了白錦和穆青鋒,白錦一挑眉,小道士一抖,卻還是強打精神道:
“他們進去就好,你們二位能不能在外面守着。”
白錦探手掐住小道士脖子,笑道:“那我就踩着你死屍過去好了。”
小道士憋紅了臉,吭哧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我不會害他們,只是……只是……罷了你進去吧,不過穆青鋒絕對不能進。”
穆青鋒問:“爲何我不能進。”
小道士一咬牙,道:“只有死人和非人才能進去!穆青鋒,你本就不與青瑰同道,不要來摻和,你就在這裡守着吧。雖說今日守衛鬆懈,也這條道旁人也有知道的,你就當在這裡防着被人甕中捉鱉吧。”
穆青鋒一愣,白錦道:“這墓裡確實不適合穆兄,他說的也有幾分理,穆兄不妨在此稍候片刻。”
穆青鋒緊鎖着眉頭,不安地望望裡面,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白錦鬆開小道士,小道士使勁喘了幾口氣,跟白錦一同進了裡面。白錦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回身握住了小道士手腕,擼起他衣袖。
極暗的光線下,白錦心頭一凜,還是看清了小道士手腕上的那顆紅痣。
怪不得這般,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