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大人催更。更了就離結文不遠了,瀟灑每更一章,都很用心。
謝謝大人的留言和投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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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治十二年。
西北廊坊。
雲大儒三年前辭了坐館,在府中頤養天年。一直陪着他的雙生子到了婚嫁年齡,因不願離親人太遠,便俱在廊坊擇了心儀配偶,均是詩書傳家,無一人從政。
雲揚和劉詡住的宅子也不遠,與簡家和雲府皆只隔一條街距離。
清晨,室內一片安謐,雲揚仍睡得很沉。
劉詡從外間進來,輕步走到牀邊,彎身細看。雲揚恬靜安然的睡相,脣角還微翹。
“起身了。”劉詡在他耳邊輕輕呵氣。
雲揚微微縮了縮脖子,不堪其擾地翻身換了個面。
劉詡的氣息跟過來,輕笑,“再不起,我就陪你睡嘍。”
雲揚閉着眼睛笑出聲。
雲府並不遠,只鄰一條街。用過早膳,兩人就緩步走過去。一路上,路兩邊常有人上前打招呼,“飛白先生早。”“簡娘子,魚新鮮呢,特意留的,您拎着。”……
劉詡身後跟着的喬裝成家院的親衛,手裡已經拎了不少土產。劉詡含笑點頭回應鄰里的關切,側目看向嘴角噙着笑的雲揚。不遠處,就是街角,雲宅門前的石階已經看得見了。
劉詡挽緊雲揚的手臂,長長吸了一口了,清新的空氣中,有炊煙的香味。
多年前,雲揚曾經給她勾勒的那幅有親有鄰的美好畫面,正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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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元忻攜皇后及第三個孩子,正在雲府省親。
從過年後,一家人便出了京,一路上游山玩水,到廊坊時,已經開春時節。
劉詡和雲揚進來時,雲大儒正被幾個孩子環繞膝下,談天說地。笑聲在二門外就聽見了。
元忻的第三個兒子恰好一歲,這次一同前來,算是認祖了。
皇后容容是太傅之女,性情溫婉,與自在是閨中好友。劉詡到了雲府,得空便與她探聽自在的消息。
“信報上說得不細,自在又總是報喜不報憂。”劉詡抱怨。
容容笑道:“斷沒人敢讓自在不痛快的。”
自在管着大齊的錢庫呢。連元忻的私庫都是自在幫着打理,皇上兩口子樂得坐享其成。
“天生勞碌命。”劉詡評價。容容抿脣偷笑。
“北境軍換防了。”容容瞧着母皇的笑顏,輕聲提了個話題。
劉詡知道她的意思。八年了,將軍百戰穿金甲,如今赫蒙宣已經是北境軍響噹噹的上將軍,覆面鐵衛軍的副統領了。
“八年呀,總算可以團聚了。”容容感嘆。
劉詡默然,半晌笑道,“自在自己尋的姻緣,自然欣喜的。我已經派你言父侍趕往京城了。”有慎言幫着打理政事,自在可以輕鬆輕鬆,用心經營自己的小家吧。
容容認同地點點頭,柔聲道,“母親與父親又何嘗不是呢。”
此次大齊軍南北大換防,她的中宮戶錦自然也在列,將率部拱衛西北邊境。此刻計算行軍路線,離廊坊也就不遠了。
劉詡緩緩閉目。腦子裡映出那位素袍的儒雅將軍,燦若星辰的眸子,笑顏如水沉靜。一時心潮難平。
“母親……”不知何時,元忻手裡抱着孩子,站在身後,企盼又憂慮地望着她。
劉詡接過孩子,軟軟小小的一團,讓她的心全軟了。
“好,我們就等在此間,與你們的父親團聚。”她含笑的目光中,已經蒙上霧氣。
“好。”元忻這一路上懸着的心,終於放下。母皇與父後十幾年未得相聚,但願當初的情誼歷久彌重。
劉詡和暖地親了親懷中的小孩子,心中亦感念兒子的赤誠。山高路遠,他就這麼拋下朝堂,帶着剛滿週歲的孩子趕過來,只爲替父母周全這十多年的未相見。
“朝中有自在。”元忻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笑着補充,“何況允兒已經八歲了,可學着理政了。”
“允兒還是孩子。”劉詡不滿地瞟了元忻一眼。
元忻但笑不語。
劉詡醒過神來,當初元忻涉朝堂時,也不過八歲。她歉然地攬過大兒子。
“母親,孩兒心裡高興。”元忻籠在母親溫柔的呵護裡,眼睛也溼了。
劉詡同孩子們聊了一陣,兩人帶着孩子午歇去了。她空下來,回目找人。
“主上,雲大儒歇午呢,大人正在裡間侍奉。”有親衛上前稟。
劉詡看了看日頭,眉微皺。這一次,雲揚離她太長時間了。
雲大儒臥房。
雲揚服侍父親睡下,堅持着從門裡走出來。正午的陽光晃得有些刺眼,雲揚緩了緩神,看見一個清麗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招手。
雲揚走過去,兩人相攜。
“難受了。”劉詡關切地問。
雲揚籠在她的氣息裡,安心地長舒了口氣,“無妨。”
劉詡攜住他,兩人默默地在花園裡走。
時至如今,雲揚血煞深種,竟是一刻也離不了她左近。方纔不過是與雲大儒下了會兒棋,兩個時辰而已,瞧出來時他呼吸全亂,便知有些支撐不住了。
雲揚伸臂攬住她,低聲,“無妨,只是難受些,心裡並不慌。”
因爲知道你就在我身旁,所以並不驚慌。
劉詡心裡發疼,柔和攬住他。
兩人在園子裡走了一會兒,雲揚停下來,沉吟道,“尚師父已經回到崑山了,我想上山陪師父住一段時間。”
劉詡停下步子,看他。
雲揚到底沒說慣慌話,被她盯着,有些氣弱,只得說,“已經報與尚師父了。”
劉詡無語。尚師父已經八十高齡,晚年得雲揚爲弟子,一直疼愛萬分。他們回崑山陪陪他也是應該,只是這一回,雲揚明顯沒算上她。
雲揚見她沒聲音,便知她意思,和聲勸道,“沒關係,別擔心我,只住半月,和師父一起研習心法。”
劉詡終於點頭。有尚老俠在,她還有什麼不放心。
又走了幾步,雲揚又停下,低聲道,“中宮大人爲國守土,實有大功。他在外征戰多年,雖然人沒回來,但卻是放心的。”
劉詡擡目看他。
雲揚眼睛有點溼,含笑點頭,“你過得好,不孤單,他就放心了。”
劉詡垂下眼簾,淚已經滾落。
她終是負了他們。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永遠也不可及的,他們的關切愛意,伴了自己一生,便以何爲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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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京城裡的桃樹已經吐春。一串串桃紅色,妝點着大齊國都,滿是盎然春意。
長公主的車駕路過一處,見許多人同賞春。
自在從車裡下來時,人們均向她行禮致意。一羣稚齡頑童笑鬧着跑在周圍。
自在俯身抱起一個,全不嫌那娃娃手裡的糕蹭了一身。
“殿下,大軍何時入城?”
一路行來,百姓們不斷同她打招呼,自在俱含笑應了。大齊軍隊換防,大家的話題總離不開這個。
“正式入城是明天正午。”自在道。
“今天在城郊獻俘呢。”一個百姓興奮地說。
“不錯。”自在點頭。今天清晨獻俘儀式,是藍墨亭主持的。
“都是什麼樣的?”有人追問。
“男俘都很高大,頭髮有紅有黃。女俘穿的是露着半截腰的衣裙,很是撩人。”
衆人嘖嘖稱奇。自在轉過頭,聽見大家議論,說是把女俘賞給有功將士爲侍婢,頗有豔福之類的話。
“真的那麼曼妙?”自在心裡狐疑。
轉而,大家又開始議論鐵衛軍,赫蒙宣的名字一次次鑽進自在耳朵裡,自在若有所思。
青鸞在一邊瞧她神色,便知衆人方纔的話讓她走了心。上前悄聲道,“奴婢去營裡探探去?”
自在搖搖頭,“按咱們既定的,今晚出城。”
青鸞點點頭。大軍換防,皇上又出了京,自在肩上擔着的事太多,天黑前,她都走不開。想到那個只能在戰報上得見的人,已經在京郊,卻不得相見。青鸞無法不心疼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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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鐵衛大營。
晨起獻俘。天未亮便開始忙活。到了傍晚,大家都疲累不堪。整個營地安靜下來。
一個玄色長袍的年輕將軍策着亮黑色的駿馬,從外面巡營回來。
“將軍,雲帥召您呢。”一個親衛跑過來接住馬繮,仰頭看他。
那年輕將軍朗眉星目,面容剛毅。
“嗯,知道了。”他飛身下了馬,高大的身形,長披風隨他疾步走動而微微飄起。
帥帳。
“末將赫蒙宣,參見元帥。”赫蒙宣全了禮,起身,看見雲逸元帥正伏案看地圖。
“阿宣來了。”雲逸招手叫他過來,“這是最新制的東南邊境圖,宮裡特意派人送過來的。”
赫蒙宣腳步頓了頓。走到大地圖面前,上面繪製的河流山巒,清晰詳近,可見製圖下了功夫。
半晌未聽赫蒙宣出聲,雲逸擡目看了看他。
赫蒙宣立刻醒過神,“元帥,末將等已經擬了換防行軍計劃,明天晨會上會呈給您。如今,按這新圖,其中有些路線,興許得改改。”
“好,你們拿去研究吧。”雲逸把圖捲上,遞給他。
赫蒙宣雙手接過來,畫圖的獸皮輕盈柔軟,觸着他的掌心。赫蒙宣又頓了頓。
“是,不會誤了明天晨會。”赫蒙宣強迫自己不分心,恭謹應。明天正午,入城,接着會有飲宴慶功,然後將官們會分拔放假,能開會最後敲定行軍路線的時間,不是很多。
出了帥帳,夕陽已經沒入地平線,大地暗了下來。赫蒙宣看了看天色,合計了下,決定還是先讓大家先睡會,“傳令,亥時宣鐵衛營將官到我帳中議事。”
親衛領命而去。
“將軍,您也吃點東西,抓緊時間先歇歇?”另個親衛建議。
赫蒙宣搖搖頭,“吃點東西吧。”沒時間歇,他得先研究下這新圖。想到手中的圖,赫蒙宣垂目,輕輕摩挲了下,觸感柔柔軟軟,象極了那個小姑娘甜蜜蜜的笑意,直沁入心田。赫蒙宣輕輕彎起脣角,長長嘆出口氣。
征戰八年,那個小姑娘雖未得見,但總覺得就在自己身邊。新制的強弩,新發明出來的火炮,各種精良的裝備,經她手,源源不斷地送至他的軍隊裡。還有不計其數的良藥,軍需,連糧草都是最精良的。
前幾年,大齊逢荒年。全境糧產減半。自在動了自己和元忻的私庫,帶動勳貴紛紛解囊,養兵,賑災。荒年,大齊並無大災,實是得益於朝廷放賑的力度。
八年過去了。他的小家主,已經長成十六歲的大姑娘了,睿智大氣幹練,輔佐着陛下,治理得大齊國泰民安。
目送赫蒙宣的背影,雲逸衝裡間嘆了口氣。
“人來了,你又躲着不見?”
“不是不見啦,他有公事忙呢……”一個脆脆的女孩子聲音傳出來。
雲逸苦笑,“估計阿蒙回去就會研究這圖,如果亥時議事,你最多有一刻鐘時間見他了。”
裡間默了一下,那女孩子又展顏笑道,“一刻鐘也行,多謝雲伯父成全。”
這算什麼成全?雲逸搖頭。
“無妨。”簾一挑,那女孩子走出來。着騎裝,身形高挑,充滿活力,“真的,今天是接伯父和阿宣,敘的是家禮,明日入城,當依典儀。自在知足了。”
雲逸疼惜地拉她坐下,“你放心,阿宣是個赤誠的孩子。他們行軍是換防,會路過廊坊,你們一同去,大婚,還是要父母親主持爲好。”
“嗯。”自在眼睛亮亮的,含笑點頭。
夜。
赫蒙宣獨自重製了行軍是計劃。看看更漏,也快到亥時了。
他抻了抻腰,信步走到帳門口。
夜色不深不淺,滿天星斗下,大營被籠在銀色星光裡,甚是朦朧。
赫蒙宣看見有一騎馳來,馬縱得並不快,衣袂飄然,踏着一地的星光,像從月宮裡馳下凡間。
赫蒙宣心中若有感應,一步踏出帳門。馬已經馳到面前,騎手翻身下馬,身手利索,面若美玉,一雙眸子,亮若星辰。
“……”赫蒙宣張了張嘴,竟沒能發出聲音。
自在伸出手,緩緩撫在他面頰。
溫柔的觸感,讓兩人同時一震。
“你……”自在美目含淚,半晌哽咽。
赫蒙宣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自在籠在淡淡的暗影裡。
“長大了。”赫蒙宣垂目看着自在,長長感嘆。等了她八年,終於長大了。
自在用力點點頭,淚水象珍珠滴落面龐。
赫蒙宣伸出修長手指,輕蘸,指尖一片灼燙。
“自在長大了,阿宣卻快老了。”他輕輕呢喃。
自在用力搖頭,小手攀住他的大手。赫蒙宣張開雙臂,將小姑娘一下子擁入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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