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
願有情人都懂得真愛,都擁有愛。
酈陽書苑,依山勢,綿延數頃。
黎明未至,萬籟俱寂。
雲逸斜倚在牀頭,看了一夜的書。
天將明時,終於等來了要等的人。
閃身從外面進來的年輕人,寬袍展袖,一身布衣文士打扮。
進了門直接跪下,深叩在地,“大哥,揚兒來了。”低低的聲音,壓抑不住的情緒。
雲逸幾步過去,把人拉起來。面容雖然陌生,但那一雙含淚的眸子,清澈,漂亮又和暖,不正是他弟雲揚嗎?
“揚兒。”雲逸直接把人拉進懷裡。
“大哥,是揚兒……”雲揚的話,哽在喉嚨裡,他貪戀於兄長寬和溫暖的擁抱中,又喜又愧,終泣不成聲。
好一會兒,雲逸把他從懷裡拉出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看着他的臉,心疼不已。
“大哥,您還好?家裡還好?”玉環又爲雲逸添了一子一女,雲揚還都未見過。
“你嫂嫂想你,此迴帶了不少東西,還有你侄兒寫的幾篇字畫,說要請你品評。”提到家人,雲逸彎起脣角,“兩個小的,都沒見過,正是淘氣的時候,你嫂子且出不來門。”
“明年……回京來看看?”雲逸提了句,看雲揚神情。
雲揚垂目滯了下,重重點頭,“嗯。”
哎,雲逸長長嘆息,攬過雲揚微縮緊的肩,用力搖了搖,“還當你真的狠了心。”六年了,這小子都能狠下心,從沒回京來看一眼。
雲揚愧疚難當,無言以對。
“父親想你想得緊,去歲就到了廊府,卻尋不見你。又不能直接去問,只得來書一直問我,揚兒在哪個州縣……”說到這兒,雲逸也紅了眼睛,說不下去。
“……”雲揚垂着頭,淚又滾下來。
雲父去歲便來了西北,坐館最大的集書苑。每天都有許多人慕名投書,拜師,論學,回到府裡,也有文友學生相候。而他,卻一次也沒敢去見。即使去館裡辦公事,亦小心躲着父親。
他易容化名,有信心站在衆人面前,唯獨不敢面對父親。他是父親一手帶大,便是面目全非,父子心靈相犀,他也逃不出父親的眼睛。
他怕一見,自己便再裝不下去。亦怕化名成飛白的自己,無法向父親解釋其中原因。更惹父親傷心。
“是揚兒不孝,這回大哥來西北了,就好了。”雲揚淚象斷線的珠子,撲簌簌地從臉龐滑落。
“嗯。大哥到西北了,大哥帶你回家去。”雲逸心疼弟弟,攬住他。
雲揚重重點頭,帶淚的眸子欣喜得眉眼彎彎,“還是有大哥最好。”他一句話出口就紅了臉,多大的人了,還能這麼撒嬌。
雲逸卻壓着聲音笑起來,多大,也是他弟弟。
兄弟倆都平復了下情緒,坐在案前低低聲音敘話。
“還以爲你獨自在西北,不會照顧自己,瞧着還沒清減,不錯。”雲逸檢視完弟弟,很滿意。
雲揚手上不閒着,給雲逸倒茶,“嗯。簡家二老頗疼惜,每餐吃少了都不依。”
簡家來歷,雲逸自然知曉。六年前宮變,知道實情的人,本就廖廖無幾。真正知道簡家的,更不超過五個人。雲揚在西北公幹,並守護着這一家人,雖然不小壓力,但他在西北終究是孤單一人,能得二老疼惜,也是福份。
“此回接駕,你手中人手多少?”
“鐵衛三百名。暗衛三十六名。”雲揚拿出佈防安排,請雲逸過目。
雲逸接過來,細細看了遍。
雲揚很在意雲逸的點評,一瞬不瞬地盯着雲逸神情。
雲逸習慣性地用指節輕敲桌面,終於表態,“不錯。佈置周密。”
雲揚大大鬆了口氣。他知道雲逸一路而來,一定帶了不少鐵衛,估計不會少於千人,還有陛下自己的隱營,時刻查探周遭環境,當是萬無一失了。
雲逸看雲揚神情,失笑。西北路飛白之名,便是在京城朝堂上,也有不少人時時提及。有很多人還建議陛下把那位飛白招募到朝中爲官呢。揚兒早已經是獨擋一面人物了,還像小時候似的,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來的,全是濡慕和依賴之情。
雲逸疼愛地揉了揉他頭頂,“你小子呀,翻年就二十六了。”平常家的男子,到了這個歲數,早已經兒女繞膝。看着形單影支的弟弟,雲逸說不出的心疼。許是人年紀長了些,更戀家。雲逸覺得自己的心態,同六年前比,又有不同。但若是今日仍讓他抉擇雲揚的命運,他仍不甘願將弟弟送進後宮去。
“大哥。”雲揚放鬆了些,往雲逸身邊湊了湊,“您能說說,陛下此次西北行……”
雲逸拿眼睛看他。
雲揚又怯了,“不是要向大哥透話,知道陛下意圖,纔好……”
雲逸止住他話頭,緩聲道,“陛下這幾年皇權獨攬,威儀日重。天子行事,自有所圖,但聖意難測,不過你不妨來猜猜?”
雲揚沉吟了下,“揚兒猜,於公,陛下西北行,主要是視察西北民生政績。”
雲逸鎖着眉,示意他繼續。
雲揚看雲逸神色,有些心驚。……郡主已經駐西北逾七年了,陛下莫不是……
西北在宛平郡主治下,已經七年了。從百廢待興的蠻荒之地發展成大齊的錢米之倉,之間傾注了多少心血。
但畢竟西北屬於大齊,他們腳下每一寸都是王土。
郡主封爲郡王,賜封號卻未賜封地,這西北,說到底,還不是宛郡王的封地。若是要陛下真下決心,郡主必須送世子入京才行。
但現下又有了新的情況。她侍君已經在軍中。雖未下正式任命,但軍中人心向背,有時真不是一紙皇封能左右的。等到尚清雨帶兵打幾個漂亮仗,到時得到任命,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軍政大權,盡皆被郡主佔了,還有西北地老百姓的民心!
劉詡是個掌控力很強的君王,她斷不想再坐視另一個戶海似的人物,在西北崛起。
雲揚這些日子一直思索和擔心的,被雲逸點頭證實。他心不能不收緊。腦中開始習慣性地飛快地計量,揣度。
“如今郡主已經攬西北軍政大權。赫蒙族早已經不足爲慮。”雲逸點了一句。
雲揚驚擡目。雲逸沉沉地看着雲揚的眼睛。
兩人心照不宣。現在處理宛平的事,陛下大概有了腹稿。赫蒙族早不足爲慮,宛平身爲郡王自可有一正夫兩侍君,是王府在冊的編制。賜她劉姓正夫,輔她一同治理西北。這人選嘛,估計劉詡已經物色。
“劉肅老王一支中,有一個比較出息的,叫劉和。現就在老王軍中任左前鋒。”雲揚眉皺很緊。要賜給宛平的,估計是這個人。到時候,他是正夫,尚清雨爲側,雖清雨仍留在軍中,二人地位立顯,所以,軍權該是劃在劉和手中。
只是,郡主要拒婚呢?雲揚眉皺很緊。他倒不認爲郡主拒婚是爲了自己,經年往事,他們都已經不復少年。只是郡主於男女情事上,屢遭挫折,恐怕不會再起立正夫的念頭。
雲揚忽地明白過來。郡主拒婚,實不可能。可她也不可能與劉和傾心相慕。哎,說到底,還是政治聯姻。陛下如此搓合,還是爲了讓西北軍政大權能分得開,不至郡主一人手握。
好權謀,好縱橫!
雲揚垂目良久。劉詡爲帝近十年,已經是龍爪俱全。這尊威龍,再容不得任何人觸她逆鱗,哪怕有點端倪,也會被掐斷於萌芽中。
初登基時,劉詡以戶家爲藍本,讓滿朝文武,見識了新帝的雷霆。如今十年將至,她將目光投向西北,她今時之勢遠勝當年,處理西北的手段,估計不會比對戶錦更狠厲,但也絕不會心軟。因爲她所圖的,是皇權的堅固。
如此凌厲,步步精心籌劃,大動作下,必有大變動。
思慮良久,雲揚不禁輕輕嘆息。
“陛下呀,何事又逼得她,這麼急了。”
雲逸也驚了下,目光猶疑地看着雲揚。
雖然雲揚與劉詡從相識到相處,在一起的日子,合在一起也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但勿庸質疑的是,他們的心靈相通。透過紛繁的事實,雲揚敏銳地把握住了重點。劉詡緣何如此急切?
登基至宮變,劉詡掙命一樣的攬皇權,立中宮,就是爲宮變的雷霆一擊做足了準備。這一回,未雨先著傘,她又急個什麼?
“她要……”雲逸突然明白過來。當初宮變那夜,劉詡曾親口應承他的話。她要退位?
雲揚擡目看着雲逸,眸色沉重,“大哥,這些年……”他欲言又止。
雲逸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大哥是兵馬大元帥,地方政務,從不插手,朝堂之爭,大哥也不會插手。”記得當年雲揚離京時,就委婉地諫過他這話,雲揚是慮着真有那麼一天。
得到雲逸正面的迴應,雲揚深深鬆了口氣。復又陷入深思中。
雲逸坐在他對面,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中莫名澀澀。雲揚真的長大了。慮事深又長遠。揚兒定是又在心裡思索着雲家在朝中的安危了。明明是與陛下最親近的愛人,卻每每行事,也是這樣殫精竭慮,步步如履薄冰,難道這就是在天家的另種艱難?
當初雲揚一步步逃離秦宮,又一步步走回齊宮去。他那麼深思熟慮的性子,定是預知到了此後二人相處的點滴艱難。可他仍義無返顧。雲逸不能不想見,除了因爲愛慕難離,是否也因爲雲家。有云揚在,無論如何,他都會護雲家周全。
一念至此,雲逸手足俱冰,心痛如刀絞一般。
“大哥。”雲揚輕聲喚他。
雲逸心痛下,擡目看雲揚眼睛。
“大哥,不是您想的那樣。”雲揚似看透雲逸心思,緩聲道,“國事和家事,揚兒分得清,陛下也分得清。雲家一門,忠心爲大齊,便是沒有揚兒,也定是無虞的。”
雲揚垂目,沉了下,咬脣道,“揚兒身爲雲家的兒子,從小便被父親和大哥耳提面命,忠孝情義,纔是立身根本。揚兒每每抉擇,並不敢辜負,也不會敷衍。您放心……揚兒真心愛慕陛下,縱使千萬艱難,也不改初心。”
雲逸久久看着雲揚,鄭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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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清晨,來得總是遲些。
雲逸指了指牀,讓雲揚先歇歇。
“不困。”雲揚有些羞赧。
“幾夜沒安睡了?”雲逸拉他起身,指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這易容也挺逼真。”
雲揚沒話說,只得和衣躺下。
“真不困,歇歇就起。”躺下時,雲揚還在強撐。被雲逸看着合了閤眼,就睡熟了。
雲逸也是多年未見雲揚,從沒見過疲乏成這樣的弟弟。心疼又好氣。坐在牀邊守了一會兒,聽見正房門輕動。
雲逸本不想動,可聽腳步聲已經出了房門。只得起身,看了眼仍睡得很甜的弟弟,擡步出門。
晨曦微明。劉詡披着長衣,站在院裡。
雲逸迎出去。
劉詡擡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揚兒幾時到的?”她目光落在已經燭光已滅的東廂窗櫺。
“剛到不多時。”雲逸回頭也看了眼。
“嗯,忻兒在朕房裡。”劉詡點頭,表示理解雲揚沒能謁見陛下,先去看大哥的難處,眼睛卻粘在那窗櫺上,一顆心全撲過去。
雲逸瞅着她。滯了好一會兒,還得解釋一句,“揚兒累得緊了,方纔一沾牀就睡熟了。”
“無妨。揚兒這,有朕照應。天明,就勞雲帥帶忻兒先入城吧。”
“……臣遵旨。”
劉詡心早飛到雲揚房裡,往東廂走了兩步,到底站下道,“揚兒先隨朕回簡家,初二去看望雲大儒。”
“遵旨。”
劉詡略略歉意,示意雲帥不必相陪了。
雲逸看着陛下走進東廂,門,輕輕合攏。
院內,又恢復寂靜。
雲逸站在原地,心情,真是,難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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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溫暖,寧靜。
牀上,雲揚安靜地側臥,陷入深眠。身上搭着錦被,順着身材曲線,在腰處有個流暢的凹型。雙腿互疊着,修長伸展,搭在牀沿。這樣凹凸有致的畫面,展現在劉詡眼前。
劉詡步子有些亂,深深呼吸了幾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傾下身子,細看。眉眼都是易過容的,臉色偏蒼白些。但並未清減。睡得正香,脣角微微上彎,恬靜得讓人流連。
劉詡俯身,輕輕地啄了啄他脣瓣。象在臨淵的每個甜蜜清晨般,雲揚在夢裡彎起脣角,往被子裡縮了縮。
劉詡輕輕除了外袍,提衣,上牀,側躺在雲揚身邊。
微涼的氣息,讓雲揚輕簇了簇了眉,夢裡,下意識地展臂,將她攬進懷裡。
劉詡又輕輕親了他幾下,兩人彼此蹭了蹭,找準了呼吸的頻律。雲揚本是鐵衛出身,能讓他這樣不設防的,唯有最親,最安心的氣息。在劉詡的擁抱下,雲揚睡得更甜。
雲揚醒來時,已經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已經大亮,卻沒有什麼聲音。
雲揚有些迷糊,撐起來想看看大哥在哪裡。剛起身一半,就被一個熟悉的氣息籠着壓了回去。
他迷茫了下,睡得太甜,醒來竟有些怔。目光聚焦了一會兒,才驀地發現,眼前,頭頂,一張熟悉的笑臉。
“陛下……”雲揚只做出個口型,就被俯下來的溫熱的脣,堵住,繼而,奪走了呼吸。
長吻。溫暖,溼潤,纏綿。劉詡溫熱的舌,靈活地與雲揚的糾纏。
雲揚手臂在牀上撐了一下,就跌回被子裡去。
如此熟悉。如此渴盼。
因着興奮和激盪,他渾身都輕輕打着顫,一直波及到指尖。
一吻傾情。
劉詡稍擡了擡頭,放了點空氣給快要窒息的雲揚。雲揚胸脯劇烈地起伏着,剛喘了幾口,又被劉詡的熱吻堵了回去。
如是幾回。雲揚的外衫已經大敞開,腰帶散亂。劉詡擡起頭,看着雲揚飛紅的面頰,喘息。一別就是六年不見人影,這小子就算是要閉關,也不必成宗師級呀。心有執念的,何止是她,雲揚心中的,她何嘗不明白。
劉詡輾轉地吻他。一成懲罰,九成思念。
(以下雲揚肉肉,請入羣觀賞。祝大家情人節愉悅。)
看着比之六年前,更加潰不成軍的雲揚,劉詡莫名疼惜。
“你不讓它見我,它便依你所願,沉睡在血脈裡。可你我心裡的想念,發自本心的愛意,也能用內功來壓抑?”
“你以爲離我遠遠的,便可專心苦練?可你怎麼不明白,時日越久,壓制不住的,何止血煞,還有你我,成狂的思念。”劉詡哽咽難言。
雲揚的淚,與劉詡的匯合在一起。想念,惦念,成狂的思念,即使血煞不在。
他們契合在一起的一刻,疲憊的身心一齊歡愉。
好吧,如果說是血煞控制了肉體,那真心,就連意志也無法掌控。
既然坦誠相愛,就可以望得見彼此,最初的本心,即使即使中間,隔着再多重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