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威嚴的一聲喝,讓多少人內心膽寒的。
光光是一個聲音而已,這席上多少人都熟悉。
“女……女王……”先就有人腿軟了,徑自癱坐在席上。
秦無衣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去,但見又一個身着灰色袍子的尼姑緩緩走來。
這姑子比起慈寧來,年紀尚且小一些,看起來年輕不過三十來歲,一臉威嚴震懾當場。
她走過來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在人的心裡,鏗鏘有力。但她的步調不急不緩,一下一下,仿若自帶權柄。她渾身上下散發的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是她身上的灰袍所不能掩蓋住的。
秦無衣看見白璃似乎幾不可見地退了一下,但很快又在君晏的目光中站直了腰桿。
“你……”昊天好像見了鬼,指着那穀子的臉,手指都在顫抖,“你不是……”
“我不是已經死了是麼?”那姑子猛地一聲厲喝,在這大殿中迴響許久,仿若大鐘撞在人的心坎。
她逼視攝政王:“當年若非你逼宮,如何有今日的場景?!”
“本……本王……”攝政王看了眼慈寧,他早該想到,慈寧沒有死,這老巫婆也沒有死……
……
南軒國的加冕大禮,幾經波折,終於在這個姑子出現以後有了定局。至於其結果如何,白璃是否有登上女王的位子,都不是秦無衣所擔心的。
她所擔心的,是另一頭君府任廣白是否得到了夜明珠。
秦無衣和黎湛回到城東貴祥酒樓,等到天黑,才見任廣白同荊裳兒回來。
“怎麼樣,有沒受傷?”荊天羽第一個奔出去查看自己妹妹的情況。但見其身上布料多出被撕扯,那一頭任廣白也好不到哪兒去,總之戰況慘烈。
“沒有,哥。”荊裳兒面上似乎有些郝然,匆匆說了兩句話便回了房。
那頭任廣白將裝有夜明珠的匣子遞給黎湛:“你給的任務,我完成了,記得你承諾我的事情……”
完了也回了房。
衆人看着這一前一後兩人的反應,都開始偷偷腦補這當中發生的事情。
秦無衣雖然好奇,但那畢竟是人家的事。回了屋子,同黎湛打開那夜明珠的匣子,但見那珠子看起來不大,鵪鶉蛋大小,但那幽藍色的光芒,不刺眼,很柔和。
“咱們用這樣的方式取走夜明珠,君晏會怎麼想?”秦無衣蓋上蓋子,到現在爲止,從煉秋霜那兒搶了兩顆,這兒又有一顆,王兄秦羽從秦泱帶來了那一顆,他們手中有了四顆。
另外三顆,其中一顆在屠染那裡,也就是說,戰北冽手中還控制着最後的兩顆。
“篤篤篤!”
秦無衣和黎湛對視一眼,黎湛不慌不忙將裝有夜明珠的匣子藏起來:“進來!”
進來的是霜天曉。
“誒我說兄弟你太不夠意思了吧,這麼好玩的事情竟然不讓我去幹?”霜天曉顯然有些慍氣,“害我還以爲你是要等今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要我去……”
“夜深人靜?”黎湛輕笑,“那時候君晏會乖乖地讓你進去?”
霜天曉摸摸後腦勺,他能想到的,君晏一定也能想到,好像是這麼回事。
“但……但是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我來做?”霜天曉還是覺得自己這飛天大盜就得派上用場。
“咱們能想到的,君晏自然也能想到,”面對霜天曉的微慍,那種好像別人侮辱了他的“職業”或者所“屬性”的一種微慍,黎湛親自給黎湛倒了杯茶,遞到霜天曉面前,面色卻不大改,嘴角依然是千年不變的溫和的笑,“包括誰要去,誰去。”
霜天曉低頭看着黎湛手中晃盪着燭光的天青色茶水,只覺得這茶水同黎湛一樣,明明一眼清澈見底,卻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但正是因爲這樣的看不清,才讓他霜天曉佩服這個男人。
霜天曉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啪”得一聲放回桌面,盯着黎湛的眼睛,故作俠肝義膽地道:“好!兄弟!下回,記得有活兒,找我!”
說着,就想要揚長而去。
“等等,我正好有事讓你去。”黎湛卻新取了一隻茶杯,對霜天曉的背影道。
*
夜色深沉。
南軒國的夜又開始下起了雨。本來就沒有月的夜晚顯得給外死寂。
南軒邊城小鎮的貴祥酒樓廚房裡卻散發出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們取得了夜明珠,便立即往回趕。想來黎湛還做了一些措施,所以這麼多天了,南軒國依然未曾傳出夜明珠不見了的消息。
秦無衣本來是要和白璃道別的,然而南軒王宮鐵桶一般進都進不去,如何能夠傳什麼消息?畢竟剛剛經歷了一場政變,四處都人心惶惶着。
“無衣姐姐,你這燉的什麼呀?”循着香味來到廚房的黎青蛾很是好奇地看着秦無衣竈上的瓦罐。那一陣陣飄出來的肉香味兒似乎又不僅僅是肉香,還有些藥材的味道。
但這藥材的香味兒在秦無衣的調配和熬製下,竟然顯出一絲她這個最不愛吃補品的寶寶都垂涎的味道。
“哦,沒什麼,就是一隻野鳥。我家小黑雀不小心玩死了的……”秦無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黎青蛾齜牙咧嘴了一陣,味道再香也沒有胃口了。
秦無衣看着黎青蛾離去的背影,眨眨眼,一陣調皮。
“我要是不這麼說,她肯定得跟你搶……”秦無衣將這事兒當做笑話告訴了黎湛,末了還不忘解釋。
那暖心的一句解釋讓黎湛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吶……”秦無衣將盛好的鹿肉湯遞過去。那冒着的熱氣氤氳了秦無衣絕美的容顏。
黎湛接過。
秦無衣現在已然養成了過一陣子就給黎湛煲湯或者燉補品的習慣,而每次到這個時候,黎湛都會笑得意味深長。
比如現在——
“你別看我呀,快趁熱喝了,免得涼了,就不好喝了。”秦無衣撐着下巴,看黎湛喝她親手燉的補品,心裡甜滋滋的。
這樣安靜的邊境小城,遠近到了點就能聽到一陣陣雞鳴聲,落雨擊打着房頂上的瓦片,叮叮咚咚像是樂曲。
空氣中尚有一絲寒涼將退未退,然小屋裡的溫暖,卻難能可貴。相愛容易,相守難。秦無衣一直記得誰對她說過的這話。她很珍惜她現在和黎湛的生活。
“今天的是什麼肉?”黎湛抓起湯勺,頗有些明知故問的意思。
“鹿肉。”但秦無衣還是很實誠地回答了。回答完後才發現黎湛眼中越發氾濫的狡黠,眉頭一跳,她又說錯什麼了?還是有什麼暗示性的東西麼?
“嗯,鹿肉……”黎湛心情似乎頗好,大嚼特嚼,“鹿肉就是香……”
然秦無衣看着黎湛的吃相,不得不又再次感嘆。同樣是人,同樣是吃東西,這樣子怎麼就差別這麼大呢?
斯斯文文,明明一塊肉進去,本該出現撕扯的動作,然人家做起來,似乎拿不過就是塊果凍——明明同樣是三下五除二,但人家嘴角從來不留油……
然後,黎湛吃完了全部,將空碗朝桌上一放:“這回,沒什麼藥吧?”
“藥?!”秦無衣一臉疑惑,想了想纔想起來上一回,她在給黎湛的補品裡下了藥來着。可是,她那不也是爲了他好……
“咳咳,那個……”秦無衣開始抓耳撓腮極盡假裝之能事,“我那不是看你太累了……”日子過得真快,今天又是十六,可今天的黎湛看起來似乎挺精神,難道這個月不會發作?
秦無衣偷偷秒了黎湛一眼,但見黎湛也在看着自己。
“爲夫今天不累……”黎湛好像在強調着什麼。
秦無衣心裡一突,這傢伙,一旦稱自己爲“爲夫”,那就一定有事兒。說不定,還是變身大灰狼的前兆。
“我想,你還是快點休息吧,剛纔我對青娥說那話是爲了讓她不跟你搶補品,但其實我還準備了另一鍋……”秦無衣起身,抓了傘便走。
走出好遠,秦無衣的心口還在突突。
任廣白恰好出門找黎湛有事,看見秦無衣的背影正想叫她,忽然看見她下意識撫着小腹的動作,眉頭一跳,一個猜測蒙上心頭。
隨即敲上黎湛的門。
“扣扣扣!”
自從上回不小心闖了黎湛屋子之後,他便強行養成了進門敲門的習慣。特別是黎湛的門。
“進來!”
任廣白推門而入,滿屋子的鹿肉香氣帶着暖意迎面而來。
“可以啊,這小日子真是越來越滋潤了。怎麼樣,有沒有點樂不思蜀?”任廣白找了位子坐下,黎湛猶然批閱幾乎不停歇的奏摺。
“樂不思蜀?”黎湛有些意外,“什麼樂不思蜀?”
任廣白朝外頭努了努嘴,示意他是秦無衣:“嫂子好像很喜歡這樣在外頭的生活……”
“你叫他什麼?”黎湛擡眼,細細地看着任廣白的眼。
任廣白躲了一下,彷彿是爲了吐出什麼氣似的:“嫂子啊……還能是什麼?”後半句話有些嘟囔,似乎有些不大情願。
“兄弟我可告訴你,人家無衣現在跟着你的確過的都是好日子。不過你要是哪天敢欺負她,總會有人來把她搶走……”任廣白看向黎湛,目光從未有過的認真。
黎湛細細地看着任廣白。其實誰都沒有發現,任廣白的瞳仁,不似大家都是黑色的,竟然有些淡淡的藍——一種屬於海的藍。自由與遼闊,寬廣與博大。
“誰?”黎湛又低下頭去,筆下游龍走鳳,筆鋒中有所保留的凌厲。
“反正就是有人了……”任廣白又有些嘟囔,“今天的夜明珠雖然是咱們搶的,但其實也是君晏半送的。你同他講明白沒有?”
“嗯,”黎湛從喉嚨裡發出這個字,其實腦子裡還在思考着秦無衣會被搶走的事情,“我讓霜天曉去了。那樣東西,應該會讓他明白,答應交換。”
“那樣東西,你給他了?”任廣白挑挑眉。
“給他看了一眼。”黎湛剪短答道。
任廣白“嗯”了一聲,思緒一陣混亂。夜雨聲聲中似乎有個女孩兒明麗的臉漸漸變得模糊,而另一個女孩兒的臉漸漸顯出來,將有取代的趨勢。
卻仍然無法代替原來的那個。
“我走了!”任廣白只覺得屋子裡的鹿肉香氣薰得他鼻子發酸,出門帶門,腦子裡浮現出方纔看見的秦無衣下意識的撫摸小腹的動作,眉頭一皺。
隨即看向另外一間同樣亮着燈的屋子,那裡隱隱傳出黎青蛾的笑聲,另一個人似乎反而顯得安靜了。
*
秦無衣到了小廚房,才進門,便感覺到前頭人影一閃,繼而一個白衣烈烈的身影在廚房裡現出來,在暈黃的燭光中那般顯眼。
戰北冽。
秦無衣幾乎同時將傘當成了長劍握在右手,充滿敵意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戰北冽:“你來這兒做什麼?”
外頭下着雨,然而戰北冽身上卻未曾沾到一點雨滴。瞞着黎湛的那麼多隱衛進來,戰北冽的功夫似乎又可怕地增長了。
“別怕麼……”戰北冽細長的眸子盯緊了秦無衣,和她右手上滴水的傘。
“滴答——”
“滴答——”
目光又撫過秦無衣的小腹:“你最近一定特別苦惱……”
“我苦惱不苦惱,同你有什麼關係?”秦無衣天生對戰北冽沒有好感。明明穿着一身白袍,手中的蛇頭手杖卻由人骨製成。那雙細長的眸子本來挺好看,卻時不時泛着危險而詭譎的紅光。
蝠血術。戰北冽也練了蝠血術,所以他的功夫近來纔會猛地增長。本來按照黎湛的計劃,戰北冽被困天黎天牢,需要很大的功夫才能走出來,也會耗損他大半的功力。
而現在看戰北冽,似乎不僅沒有功力退步,反而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測!若不是蝠血術,如何會有這樣的特徵?
“當然與我有關係,我可以幫你啊……”戰北冽朝秦無衣走了一步,伸出右手似乎想要觸碰秦無衣,但秦無衣快速一躲,那目光中的嫌棄仿若一笑簇火躥在戰北冽的心頭。
眼中閃過一絲憤怒,而後將右手十分自然地別到身後,也不再靠近秦無衣,只道:“你知道的,黎湛肯定不願意犧牲你,而你,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孩子。既然如此,我有個辦法,讓你既不用犧牲你,也不用犧牲你的孩子,就能救黎湛,你肯不肯同我合作?”
“我憑什麼相信你?”
“別這麼滿滿敵意麼,咱們這是在好好地商量……”戰北冽悠悠然的語氣慢條斯理,然就是這種慢條斯理,總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爲這種慢條斯理的背後,似乎隱隱約約藏着一個扭曲的靈魂。而這個扭曲的靈魂時刻都可能轉變過來,對着你猛咬一口!
“你就不想聽聽,這是什麼辦法?”
秦無衣細細地看着戰北冽的眼。然他的細眸微微眯着,當中的冷光讓人有一種頭皮發麻總想要後退的感覺——當然,這對秦無衣沒用。只是他看不懂戰北冽眼中的那一抹奇怪的光罷了。
但至少這一次沒有表現出那種欲蓋彌彰的對她的敵意。
“你說說看!”秦無衣能感知到周圍的環境和人。寅生和她以及黎湛的小寵都不在附近,感情早就被戰北冽調虎離山了。
這樣,她和戰北冽的對話,自然不會有人聽到。
其實聽一聽又何妨?如果戰北冽當真有辦法?但是她心裡清楚得很,這辦法,一定要犧牲一些什麼。天下沒有白得的午餐。
……
*
變故是後半夜起來的。秦無衣躺在牀上,幾乎被冷醒。睜眼一看,凌晨,灰濛濛的亮光從窗口耀進來。
而身邊的黎湛,瑟瑟發抖。
秦無衣飛快扯過自己的衣服披了,而後點燈查看情況。黎湛似乎沒有醒,緊閉雙眼牙關卻咬緊。秦無衣將屋子裡能找到的棉被都捂在黎湛身上。
她飛快地掏出她一路上一直瞞着黎湛藏着的藥箱,裡頭有她上回就準備好的同黎湛換血的工具。然她看着那鋒利的刀子,右手撫上小腹,耳邊是戰北冽的話:
“你知道的,黎湛肯定不願意犧牲你,而你,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孩子。既然如此,我有個辦法,讓你既不用犧牲你,也不用犧牲你的孩子,就能救黎湛,你肯不肯同我合作?”
這一陣子她不同黎湛親近,不過是因爲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可她又不能同黎湛說這事。她猶豫不決的,是她若同黎湛換了血,定然會害了她同黎湛之間的孩子。
可黎湛若是撐不住,她就必須舍了這個孩子……嗎?
兩邊都是她最心愛的人。
她怕她哪一天若是當真下了狠心舍了孩子,黎湛知道後一定會很痛心……所以她索性瞞着他。
難道真的要同戰北冽合作?
同時抱住黎湛和孩子?
秦無衣掏出那顆戰北冽所給的所謂建立互相信任的藥丸子——據戰北冽所說,這東西能夠暫時剋制黎湛身上的血蠱,讓那蠱蟲快速進入休眠狀態……
“你再多猶豫一秒,黎湛就越危險……”秦無衣的捏着藥丸的手指在顫抖,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着,但同時依然忐忑。上回屠染在菜裡下的毒藥就差點要了黎湛的命,她這回還能相信戰北冽嗎?!
“如果你不想他現在就死,就把這藥丸在第一聲雞叫之前餵給他……他現在體內的蠱毒不至於讓他死,但蠱蟲已然到了被全然喚醒的時間,若是再不控制住它,它很可能會在任何時候隨意醒來,隨意發作。你不想看到黎湛這樣的慘狀吧?”
戰北冽的聲音就像鎖魂的惡鬼在秦無衣的耳畔迴響,黎湛的面色發青,身體似乎還在冒着寒氣!
她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她又不能叫來任廣白等人。這些人,天下間的能人,任廣白是天下第一首富——若是他想要動用的人脈,有錢能使鬼推磨,什麼人不願意替他奔走尋找神醫?
霜天曉是天下第一飛盜——別以爲她不知道,霜天曉四處盜取稀奇之物,便是想着有一日能夠找到解開黎湛蠱毒的解藥。畢竟黎湛和霜天曉誰都沒有告訴,黎湛曾經救過霜天曉一命。他的命都是黎湛給的,什麼事情不肯爲黎湛去做?
而她的祖父,太子太傅姬太傅,多年前就是黎湛的老師,而且還是姬氏一族中德高望重的,如果他知道有解藥,也早就尋來了,不必要等她這麼一個弱女子在這兒想辦法。
至於她的師父蒼朮,更是姬氏一族長老,所有她未曾恢復的記憶,師父那兒都有。而她本來沒有的記憶,他也都有。如果師父想要救黎湛,找到了解藥的話,也早就找到了……
秦無衣看着手中那顆顏色通紅的藥丸子,大不了,如果這東西解不了黎湛的蠱毒,反而是一種毒藥的話,她拼一把,以血治毒,一樣可以將黎湛救回來!
死馬當活馬醫了!
黎湛醒來的時候,天氣大好。睜開眼便看見在自己的馬車裡,偌大的馬車被外頭的天光照亮,火影開着的馬車行動十分穩當。
而秦無衣,在他放下的牀榻邊上,正趴着,睡得正香。
她將雙手交疊,把腦袋放上去,歪着一點點,仿若一隻可愛的小貓。
黎湛撐着起來,輕手輕腳地將秦無衣拉起來,想要將她抱到牀上,秦無衣“嚶嚀”一聲,睫羽忽閃忽閃,一會兒悠然醒來。
一雙黑色的明麗大眼珠子看見黎湛,十分精神地問了句:“黎湛,你醒了呀?”
黎湛遂收回要抱秦無衣的手,喉嚨裡“嗯”了一聲,豈料秦無衣那頭猛地頭一點,全身都磕在了黎湛身上,一把將黎湛都撲倒在軟塌上!
馬車的空間本來就容不下黎湛站着,他本來也就躬着身子靠着牀榻,這下被秦無衣這麼一撲,整個人便都斜在了牀榻上。
好在牀榻綿軟,秦無衣倒下的瞬間黎湛趁勢攬過秦無衣的腰往裡頭一滾,調整了姿勢,這才讓不大的牀榻將兩人都容下。
而停下來的那一刻,黎湛心裡暗暗叫苦了。本來滾了一滾是想讓秦無衣躺下的,結果怕把秦無衣壓到所以又滾了一滾,現在,秦無衣正以八爪魚的姿勢趴在他身上吶!
偏偏這傢伙睡着的時候最是沒有規矩,伸出兩手一攬,竟把他當做抱枕了,還舒服地蹭了一蹭,睡得香甜。
然秦無衣這蹭一蹭,可比火炮還要厲害。
黎湛現在是什麼神經都豎起來了。他是既希望秦無衣自個兒能夠這時候醒來,又是希望秦無衣別醒……
這個無衣,剛纔明明不是已經醒了麼?那麼精神地問他話,拿聲音壓根兒就不像是個又睡過去的寶寶……
秦無衣清淺的呼吸灑在他的脖際,一陣陣忽冷忽熱的折磨,黎湛努力地調息,纔將呼吸漸漸平緩過來。
睡夢中的秦無衣倒是很舒服地咂咂嘴,好像夢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黎湛心頭一動,似乎有了一個主意。
他低頭看着秦無衣沉穩的睡顏,她一定守着他好久沒睡了吧?黎湛悄悄伸手,想將秦無衣壓着的一捋頭髮從她的嘴邊取開——她都快把自己的頭髮吃進去了。
然他的手指才觸碰到秦無衣的面頰,秦無衣便因爲那一點指尖的冰涼而嚶嚀了一聲。
黎湛閉眼,秦無衣整個兒趴在他身上,真是任何一個動作都累人……算了。還是讓她多睡一會兒吧,免得吵醒了,累壞她。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外頭傳來火影的聲音:“夫人,到了。”
“夫人睡着了,等一等。”
火影一愣,這是大王的聲音,看來大王醒了。那夫人睡着了,一定是累着了。可是夫人睡着了,大王直接把人抱出來不就完了?
然後,火影很不厚道地根據兩人的恩愛程度腦補了這“等一等”的深刻內涵。
……
------題外話------
中秋快樂~!下章發糖~吼吼,咱們的黎湛大大要開始各種溫馨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