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梅縣丞緊張地說,“我看沒有必要。”
“怎麼就沒有必要了?您若不同意,我們再出點銀子……”
縣丞雖想仗着權勢炫耀威風,但不敢得寸進尺,便尋個藉口,哄騙他說:“我之所以說沒必要,是因爲這陳縣令素日以前途爲重,既巴結了你們呂家,肯定不會輕易放手。他那種人,如何爲了一個女子幹這樣的事?”
管事聽罷,亦覺有幾分道理。
梅縣丞又寬慰道:“俗話說‘煮熟的鴨子飛不了’,您放心就是。若怕回去不好交待,咱這裡好酒好肉侍奉着,等幾天也不遲。您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管事深深地點了個頭,然後又作了一揖:“既然如此,我去跟主子稟報便可,就不用勞煩縣丞大人了,免得招疑。”
他抽身出去,縣丞便問:“可需我親自送一送?”
“客氣了,客氣了,忙您的去罷!”他笑着說完,才大步跨過門檻,轉身離開泰州縣衙。
陳同袍在江都縣一呆就是三天。他整天與冷屏商議着巴結知府的事兒,倒是討論的熱火朝天,然而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一句話。
掌櫃每日早晨都給知縣大人端碗溫茶,不過卻很少見他出門。
這日照舊端來茶,見陳同袍剛繫好便服,手裡拿着袍子,就上前取茶。
掌櫃眼睛一轉,笑道:“您今天莫不成要出去了?”
“是啊,外出一趟。”陳同袍道。
“和知府大人回來可有關係?”
陳同袍套上官服,面無表情地說:“當然。得給他接風洗塵呢。”
文忠很快就在賭坊裡見到了陳同袍的身影。他站在樓梯口,一撇嘴,兩個大漢登時便走下去,將陳同袍胳膊挽了,扶上樓去。
“喲,陳大人還沒走?”文忠穿了個單衣,也不作禮,撓着身上的癢,問道。
“特地想請您幫忙辦個事,所以今日又來了。”
文忠哈哈一笑:“恐怕是爲了和知府大人見一面吧?這簡單!”他拍了拍同袍,“等下午知府回了江都,大舉筵席之時,我就帶你過去,認識認識。”
“謝過您了。”陳同袍道。
“來人,給他安排一間空屋,休息一會兒……還有,知府大人到之前必須告訴我一聲。”文忠說罷,扶着欄杆便上了樓。
幾個時辰後,有夥計進得屋來,乃和文忠稟說:“知府離江都不過二十里,馬上要入界了。”
文忠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先不要急着安排陳知縣,你先找過楚子,我正好欠他一筆人情,乾脆封過去四十兩銀子,叫他置辦酒席,算是錢由我出,功勞就任他攬罷。”
“另外,我壽辰那日,宋教諭送了我十壺陳釀,得幫人家辦事。如今知府回來了,你帶他赴一趟宴,多說幾句好話。老大人若看上他,那是他的造化;若人家不願理會,眼皮子不曾眨一下,那倒不能怪我,畢竟做到這一步已是仁至義盡了。”
“您說的明白。”夥計道,“陳同袍怎麼辦?”
“拉輛車過來,我和他一路。”文忠說。
陳同袍被人叫醒後,得知知府大人已進了城,暫歇在過楚子府上,便穿了外衣,與文忠出了賭坊,見門口橫一輛三匹馬拉的車子。他登上車,先探身進去,見裡面極爲空敞,足能乘五六人之多,乃隨意坐下。
文忠亦走進來,朝他微笑道:“怎麼樣?您可曾坐過車子?”
“在泰州,我連馬都不太騎,何況此物……”同袍答道。
二人聊得興起,正想多說幾句話,忽然見銅鈴一響,車輪一轉,身子隨之顛簸起來。
“此去需得多長時間?”陳同袍問說。
“頃刻就到了。這回兒我是叫一個開染坊的朋友請的客,只是往他家走一遭。”
“可是叫過楚子的?”同袍想起此人,脫口而出。
“對對對!”文忠一拍大腿,“您原來認識!”
“但不甚瞭解。”
“我這朋友的經歷真是坎坷,原本在南京做染絲生意,結果在那兒混不開,無奈之下,只能將整個染坊遷至揚州。我當時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兒,仗着有三兩個兄弟,到處幹那種混蛋勾當……可自從聽了此事以後,做事便稍顯收斂了。因爲我知道,不論如何,做事還是要講講良心的……”
說罷,文忠順勢瞅了瞅陳同袍的臉色,他好似對此不太關心;便長嘆一聲,再不說話。
頃刻,二人忽覺身子一傾,又突然停住,便知道到了地方。
文忠拍了拍衣服,一手抓着簾子,與同袍道:“我先進去,你在此等等,之後就有人把你叫過去了。”
說着,他跳下車去,吩咐了一聲馬伕,就徑直進了門。
走了一會兒,見他賭坊裡的那個夥計笑嘻嘻地迎過來,遂問:“知府大人怎麼樣了?”
“知府大人正和過公在旁邊聊天呢。”
“那個陳教諭你沒帶他去?”
那夥計哼了一聲:“那個姓陳的……不行!他到那兒只說一些沒要緊的屁話,多是阿諛奉承之詞,惹得知府大人都厭煩了。”
文忠苦笑道:“這種人心裡連底都沒有,溜鬚拍馬也輪着他了?就這樣還想着什麼榮華富貴,不先掂掂自己幾斤幾兩。”
“想必陳同袍亦是此路人吧。”夥計對這些求文掌櫃辦事的人沒什麼好感,自然沒把他在眼裡。
可是文忠這次卻嚴肅地鎖起眉頭:“據我派人打聽到的消息來看,此人很不簡單。他爲了東山再起,一直去討好儀徵的呂家,前段時間不就是爲他們還賬來的嗎?但還了賬應該馬上就走,竟還讓我帶他去見知府……”
“有攀附之機,誰還不想多留幾天?”
文忠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不然。我見他對過楚子有幾分瞭解,肯定知道這過家是揚州第一大招牌,整日就倚仗知府大人撐腰,在揚州擴大產業;而如今呂家卻想來分這杯羹,兩家自然爭鋒相對。陳同袍這次來,明顯是打着幌子,來見過楚子的。”
“他爲什麼要背叛呂家?”夥計愈聽愈不明白。
“陳同袍此人,凡事都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但這利益絕不是什麼貪財好色,而是真正考慮自我安危的利益:便是冷靜地依形勢而動,不爲性情所擾,我安者進,我危者退,沒有一步棋是脫離了當前形勢的。”
文忠顯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倒將夥計弄得雲裡霧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