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絕不知這玩意是一對的!”梅縣丞往前爬了兩步,“那些賓客雖能證我當天拿了匕首,但殺人誰見得了?”
“你想說有人栽贓陷害?”按察問。
“沒錯。”
知府拈了拈鬍鬚:“確是此理。畢竟兇器就擱在屍首旁邊,這般授人把柄,似非常人所爲。”
“除非證明他臨時起意,故而慌張失措。”按察副使補充說。
知府見此時已無頭緒,再拍了聲醒木,說道:“此案尚有不明之處,待人證俱齊,復作審理。退堂。”二話不說,衙役們架着梅縣丞下去,衙門外敲了四聲的鼓。
文忠藉着他在官府裡的人脈,輕易地拿到了當堂的供詞,閱至一半,大抵明白了事理,便差去個賭坊的夥計,請那位證人到寓內做客。
夥計恐他不信,見了面,就詐言是過楚子要尋他,那位官兵信以爲真,怕折了過員外的臉面,忙應許了。
待進了屋,夥計卻反手鎖上了門,弄得他手足無措,站在門口,大喊夥計的名姓。
“喊什麼,是我要見你。”文忠冷笑着從裡屋走來。
“足下就是過員外?”官兵左手緊按着門閂。
“非也,”文忠將一雙粗糙的手臂搭在他胳膊上,“我乃江都賭坊的掌櫃文忠,請您商量一件事情,關於供詞的。”
這軍兵見勢不好,轉身欲走,被文忠牢牢抓住,丁點反抗不得。
他吃驚於這廝竟有如此力道,料其亦是當地的厲害人物,便不敢恣意了。
“掌櫃,您說的什麼案子,在下一概不知。”他開始裝糊塗了。
文忠笑了一下,從腰間摸出六兩銀子。
“六兩銀子,你一年的俸祿吧?”
“這……”官兵的眼睛只盯着那幾兩雪花銀,但頓時移開了:“您想讓我作假證?”
“不錯。我們不是站在你主子那邊。”文忠道。
官兵唯恐將自己牽扯進來,怎可收下銀子,連忙道了告辭,就去推門。
文忠眉毛陡然一橫:“都出來!”
從裡屋又走出四五個大漢,拿着大刀,把這軍爺都嚇得魂飛魄散。
這幫漢子上去就架住他,明晃晃的刀口頂住脖頸,令其直冒汗珠,唾沫也不敢嚥了。
“文掌櫃,作個僞證不算什麼,但若再指梅縣丞殺人,豈不與昨日之證自相矛盾?”官兵小心地問。
“這個你不必管。”文忠說,“改日江都又來了幾個人證,定會說梅縣丞派你們去陳府看院的事,衙門就猜疑梅縣丞是早有預謀,從而詳查案情,一拖累月,於我不利。我給你整理一份供狀,按着‘是縣令爲喜日之安全計,差梅縣丞派你過去’這個意思說。還有,若你想臨時反戈,我有不少辦法治你,懂嗎?”
他不迭點頭,幾個大漢隨即收了刀。
“唉,拿着。”文忠仍舊將銀子塞到他身上。
“江都過家的悼唁?”呂正甫拿着一份白皮的信,問陳同袍。
陳同袍坐下說:“是的。”
呂正甫還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及顧慮,擡手拆開了信。
‘江都染坊商人過楚子致公子哀:得呂公之訃聞,深表痛惜。望君將養身體,莫過悲慟,節哀順變。某願傾出資財,爲公子選地安靈,以志心跡。切莫推卻。’
他顫抖地合上信,這才產生了點疑慮:過家與呂家常有紛爭,緣何又要派人弔唁?況這其中語句,不似幸災樂禍的模樣;若說出錢選地是另有別圖,卻也看不出來。
他將信送到陳同袍手上,和他說:“過員外想得到我這裡,我就很感激了。跟他的人說,不必再出錢了,不值得這樣辛苦。”
陳同袍叫老管家出去說,後者去了一會兒,折身回來,稟報:“那人說如若呂老不同意,怕回去受他主子責罵,故而求您一個口頭答應。”
呂正甫猛地咳嗽幾聲,臉都憋得紫紅,陳同袍急忙答道:“答應了,答應了!”
呂正甫在當天下午就走了。他發現陳同袍對自己已不甚關心,內心的滋味越來越苦了,乾脆一走了之,不受此處陰奉陽違的氣。他和自家的幾個奴才拉着棺材,出泰州城,要借道江都回儀徵縣。
等他走到江都的時候,聽說府老爺準備再審他兒子那樁殺人案,就恨不得立刻揪出兇犯來,便放了棺材,到府衙門看案子。
梅縣丞跪在當堂,按察副使低頭不語,知府先喝道:“帶證人來。”
幾個閒客被推搡進了公堂。
“報上名姓。”
他們各報了名姓,眼睛卻不往前看,只像要吃人一般盯着梅縣丞。
知府示出那對匕首:“依案卷,你們說梅縣丞是拿了這把匕首,但當天是有兩把的,你們可知道?”
閒客們都傻了眼,半天吞吞吐吐地說:“知府大人,僅論此事,我等均不知道。但這嫌犯那日的舉動很爲可疑,我們正人君子,又不會血口噴人……”
知府勃然大怒:“不要扯東扯西的!”
“可疑是在何處?”按察副使反而感了興趣。
“他後來帶着一隊人馬,突然闖入書房內,然後被叫出去,呂公子須臾便死了。”
知府瞧一眼按察,轉頭道:“原來是梅縣丞早有預謀?”
“大差不離。”
“這就奇怪了,”梅縣丞經歷了上次的堂審,這次顯得沒有畏怕,“我若真去預謀,何苦親自跑去殺人,還丟下刀去,授人以柄?”
閒客痛恨梅縣丞敗了他們的雅興,正想着置其於死地,殺之而後快,卻遭到如此強烈的抵抗,逼得他們無話可說了,只得強辯道:“反正你不懷好心!指不定不是預謀殺人呢!”
“不是預謀殺……”梅縣丞正欲反駁,忽然腦子一轉,眸子閃爍,“我差的那隊人進屋,呂公子也親眼看見了,我犯得着如此大搖大擺地預謀殺人?”
“死者當時作何反應?”
“談笑自若。”閒客以實情相告。
“談笑自若……”按察副使皺緊眉頭,“莫非是你與死者合謀,結果事敗,爲人所害……”
‘對!對!’梅縣丞欣喜若狂,急躁地等待案情走向更深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