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人都得換,”葉永甲走入大帳,回頭看了杜擎一眼,“應該仔細挑選幾個人上去。剛纔我挨個檢驗的時候,你都記了吧?”
杜擎把手裡攥着的那張紙條拿了出來:“大人一邊點名我邊記,凡是您不滿意的都畫了圈,一個沒漏。最終要裁汰哪些,只隨大人的意見。”
“凡是用銃的兵丁,需是手腳利索的纔可。像那個劉大,對於鳥槍事理知之甚少,況且笨重不堪,如何能勝任一隊之長?如此一來,人皆效法,不求精進,若讓有實才的人見了,不免寒心。”
“這都是下官准備不足所致,萬望大人勿怪士兵。”杜擎低頭作了個深揖。
葉永甲只得嘆息一聲:“將軍既然愛兵如子,我怎好將他們裁汰下去?你看看,可否將這些人悉數調到其他的軍營裡?這樣也算得善政了。”
杜擎猛然擡起頭來,目光定定地看向他:“那……下官就代這些將士謝過葉大人了!”
葉永甲笑道:“這點小事,舉手之勞而已,何足言謝?比起這件事,還是重選新軍更爲重要。你的部下你自己瞭解,明日選幾個眼疾手快的軍士來見我,切記要嚴申軍紀,讓全軍爲此緊張起來。”
“不待明日,屬下這就去做。”說罷,杜擎辭別了二人,毅然走出了大帳。
自受葉永甲之命後,杜擎便不辭辛勞,兢兢業業地爲其選拔兵丁,並再三以軍法相戒,凡有懶惰應付者,具削籍爲民。衆人向來受杜擎百般優待,今日見他忽然嚴厲,非但沒有心生怨氣,反而爭相表現,在校場上奮力操練,以求建功。
他爲了對得起軍士們的一片真誠,更是連日不曾閤眼,討了葉永甲的書看,親自教授他們用銃之法,終於選出了合適的遞補人選,讓葉永甲一一檢視。
這些軍兵麻利地施發着鳥銃,行動比劉大等人快了兩倍有餘,眼力又十分的準,打靶從容,基本上全是十發十中。
葉永甲與蔡賢卿面面廝覷,臉上各有喜色,立即發銀兩賞賜,將他們編入新軍。
人員齊整了,葉永甲便在校場上召集衆兵,乃號令曰:“諸位將士已知鳥銃用法,施發亦能精準。然列陣列隊,亦有講究,不可輕慢。我觀諸位裝火藥、取鉛子、取火繩皆是一人完成,此法雖於打靶時無甚要緊,可一到戰場之上,倉促間難以迅速施發,絲毫不利於局勢。故臨陣時,當以二人爲一隊,當然也可以三四個人,交替發銃,一人施發完畢,即爲他人行取藥取繩等事;相互幫襯,能節省出不少時間。”
緊接着,杜擎只一招手,衆人立刻按照他的辦法,分別列成了隊伍,雙眼直愣愣地看着遠處的木靶。葉永甲開始一步步地教他們演練,杜擎也順便取了紙筆,觀察兵士們的一舉一動,在點將臺上默默記錄着。
葉永甲反覆教授了五六遍,儘管粗成行伍,但銜接還是不甚連貫,只得令他暫且作罷。
當晚回帳,葉永甲挑起燈燭,與杜擎說道:“都督辛苦了幾天幾夜,新選的這些將士果然不同凡響,熟練得很。但鳥銃畢竟是新進之物,若讓他們把那些陣列全部掌握,還是太強人所難了。只是虜人近在五十里外,時間緊迫,叫人頭痛啊。”
“大人莫要心焦,”杜擎在燈光下抓着手上的老繭,“杜某爲保證二位的安全,已屢次派人偵查虜衆,知悉其北來之兵尚未會合,只是憑險據守,不敢出戰。差不多要等一月之期。”
“時間是否過於短暫?敢問都督高見。”蔡賢卿不知軍旅之事,此時哪敢妄發大論,只虛心求教於杜擎。
杜擎深吸一口氣:“短是短了點……但我有個笨辦法,可以使新軍頓時成爲精銳!”
“請講!”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下官不才,昔日爲小校之時,曾多次擔任斥候,遠偵敵情,繪製地圖,故而學了一手作畫的本領。官兵大半都是粗人,今日不妨將陣列圖全畫與他們看,隊伍進退,自然明瞭。”杜擎的幾根手指在桌面上比劃着。
蔡賢卿道:“我聽葉尚書所講,列陣有十幾種辦法,一時豈能盡數畫出?”
杜擎搖搖頭,輕輕一笑:“無妨。不過要我多費了一點氣力,有何難處!況且葉公方纔講述時,我已將其精要皆記於紙上,去繁存簡,我心中自有成法矣。”
儘管杜擎的表現很是輕鬆,但兩個人心裡都明白,這絕對是一項異常艱鉅的任務。二人的表情登時沉重起來,但又不知說什麼好,便緊緊抓住他的手臂,說道:“辛苦您了。”
杜擎對此不置一詞,反而咬牙道:“能爲國家在邊庭殺賊盡忠,縱算竭力而死,又談何辛苦?我今夜也不睡了,你們從櫃子裡拿出幾件好紙,尺寸要極大的,我這就開始畫!”
葉永甲頷首道:“本官今夜同您在此,幫着指點一二,也不睡了!”
三人撤下了大帳外的簾子,就守在微弱的燭光下作着陣列圖。一枝蠟燭熄滅了,就由葉、蔡兩個去點新的,不擺架子,毫無怨言,使杜擎頗爲感動,更盡心作起了畫。
接下來的許多天都是這樣度過的,只是葉永甲考慮到蔡賢卿年事已高,屢屢勸着他不必熬夜,後者方纔不來作陪,只是早間來問問情況;而剩下的兩人則沒有多少休息的時日,只有趁着清晨一會兒閉一閉眼,最多也只是睡一個半時辰。
葉永甲畢竟是文官出身,這樣無休止的勞累使得他支撐不起,一不留意,竟染了一場風寒小病,只好臥在牀上了。虧是杜擎在塞外久了,習慣這樣的天氣,加之他身強體壯,方不致於倒下。他也沒有心思去照料葉永甲了,每日埋頭作畫,折騰了約六七日,終於將這些陣列圖悉數畫完,交到了葉永甲的手上。
葉永甲欣喜若狂,不惜強支着病體,去翻閱杜擎的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