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文武讀罷大喜,因怕葉永甲回來瞧見,便將信掖在懷裡,出門與書辦說道:“我要到戶部衙門走一趟,去面見劉老大人。若葉侍郎回來了,你便告知其此事,讓他把桌上那些未批完的公文批了,聽見沒有?”
“明白了!”書吏恭敬地作了揖。
“他們果真是心狠手辣,”劉冕笑呵呵地放下信,“對付暴民就應該如此嘛。”
介文武道:“不曾想這兩樁大事竟解決的如此順利……今年臘祭,看來是有上蒼庇佑呀!”
“可要好好慶祝一下,”劉冕撐起佝僂的身子,向外面招呼,“來人!去裡屋拿那罈老酒,再叫上高尚書一起過來,我等好好痛飲一番!”
“我知道了。”高繼志打發走了戶部的來人,正欲啓程前往,忽見陳同袍帶着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輕人,站在大堂之前行禮。
“良侯,一路上沒什麼事吧?”他一眼認出了湘人。
湘人撣了撣衣服,笑道:“沒遭什麼變故,只是南關好像出了些事,方纔耽擱幾日。”
高繼志解釋道:“那是兩省流民北竄,有反抗官府之意,故在南關爆發衝突,幸而盡數剿滅,滿朝歡喜,這不劉老大人爲此請我去喝酒嗎。你再同本官說說,河南那裡的災情控制得如何?”
湘人冷笑一聲:“我自入朝以來,從未遇到比這還簡單的事情。稍動幾根手指,流民最多的考城便整治安穩了。至於其他地面,待春後自會恢復。現今仍具有一定危險,請大人切莫裁撤南關士兵。”
“這個我會告訴介兵部的,”高繼志感覺風有些冷了,連忙緊了緊衣服,“你們放心。我先去喝幾杯暖暖身子,高高興興回來,一併論功行賞!”
三位尚書痛快地把酒直喝到黃昏,這次慶祝顯然沒被當作什麼秘密,甚至貴爲監國的太子也聽到了這一消息。
“唉,”太子與藍淵正下着棋,手執黑子不動,“他們這羣人……前些月我父子被柳黨整得狠,也沒見他們這般賣力。如今不過工作幹得好些,討了父皇的歡心,便高興成這副模樣,真是愧爲清流之列!”
“您贏了。”藍淵乾脆將棋盤推開,認真回答,“他們高興的理由或許沒這麼簡單。”
“再怎麼說,都是本王可以拉攏的人,”太子將黑子一丟,向後一仰,“反正我懶得管了。還有,只要柳黨不惹咱們,藍侍讀就先別打他們的主意。”
“可是……”藍淵突然將眉略皺,“柳黨那邊好像不安分。”
“什麼?”太子瞬間慌了神,抓住他的手臂。
“鈕遠那廝最愛折騰,進了中書沒閒過一天,遠遠不比晏溫老實。近日存肇和小人說,鈕遠屢次召他議事,暗示太肅皇叔老不堪用,將替以新人,言語近於侮辱矣。”
“大膽!”太子憤怒地一拍桌子,“別的算了,連我爹的禁軍都想指手畫腳,柳鎮年怕都沒這個膽量!”
“所以,才得讓柳黨長長記性,以免教他們得寸進尺!”藍淵咬牙切齒地說。
“可……”太子思考了一會兒,態度又軟下來了,“除了三位同宗司禁,我父子實在無人能用了。”
“不怕,”藍淵信心十足,“殿下當放眼於朝外。”
“朝外?”
“臣聽聞,登萊總督張隆祿雖曾隨柳鎮年東征西討,然其子當年因貪污被殺,柳鎮年未出全力相護,故而產生怨恨。今鎮守海防要地,兵權甚重,又不似萬和順等心懷鬼胎,正可爲我外援。”
“嗯……”太子聽罷,甚覺有理,“只是父皇心計難測,本王不敢告與他老人家。”
“這事倒不用麻煩皇上,您是監國,老想着依傍別人,豈能成事?”藍淵跪地勸諫。
太子糾結了半天,才一跺腳:“好,本王親自幹上一回!藍先生快快說出計策!”
“陛下久居深宮已閱數年,未曾巡閱兵馬。不如以‘海上常有匪寇作亂,應出鎮登萊,撫慰軍心’爲由,勸陛下東行閱兵,到了登州、萊州,進入張隆祿心腹之地,趁柳黨不明形勢之際,便可行大舉了。”
“比如?”太子的心情一直襬脫不了忐忑。
“臨海的地面不太平,出點意外很有可能……如果藉機刺殺柳鎮年,造成柳黨內部的混亂,那國政將一舉取得!”藍淵的設想很是大膽。
“不不不,”太子僅是聽見,眼睛便往四下亂瞧,大把的冷汗爬上背來,“柳鎮年做了這麼多年的權臣,做事必定警惕,萬一敗露,滿盤皆輸!”
“太子殿下,”藍淵將身子向前挪了挪,拱手力勸,“此時人心尚歸社稷,若任柳黨繼續做大,恐江山都需易主,到那時悔之晚矣!”
太子扶着額頭,心中犯難:“那……本王多尋幾人謀劃此事,圖個心安。”
“殿下,參與的人越多,便越容易泄露出去,怎麼能夠心安!”藍淵急得滿臉通紅。
“我找存肇這樣的同宗兄弟,都不行嗎!”太子作怒道。
藍淵見他固執己見,只好放棄了原先的看法:“皇侄心思縝密,請他倒是好事,好事。”
太子重新坐下:“先生答應就好。我把三位皇室的司禁都聚集起來,共議大事。”
太肅、容青以及存肇三位,俱得了太子的密令,皆流淚發誓爲國家剷除權奸,忠貞不二。但鈕遠的召見次數卻比之前頻了,他常打着瞭解軍務的旗號,去探訪禁軍的底細。存肇屢次見這位奉相,都是面不改色,不留下絲毫把柄,全身而退;可兩位皇室的老輩卻被鈕遠這頻頻的接見嚇怕了,心裡實在發虛,說話有時便不利索,動作較前稍顯僵硬,很快就被鈕遠敏銳察覺到了其中的貓膩。
私下裡,他便與心腹書吏商議道:“我看他們這幾月毫無動靜,怕這些人陰謀亂政,多日一試,果然如此。你速去請史修慎司禁來,我要委他調查叛黨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