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總,你看雖然我們這裡周邊比較荒涼,但是開發的前景相當樂觀啊。您再請看,遠的那邊環線正在建造,到時不僅離高速出口近。周邊的這一帶更是會成爲的新開發區,多麼具有新生力的一塊處女地呀……”一個肥頭大耳的人地中海男人,正抹着汗跟雷揚述說着他的述求,極力推銷着揚州郊外的這塊地,只不過爲什麼雷總的臉色這麼難看呢?他知道他的這個私人博物館是有點曲高和寡,地址位置更是無人理睬,但他是算定揚佳公司對這片有着新年的開發計劃的,資金週轉中的他這才自告奮勇的極薦自己。這雷總年紀輕輕,才三十多歲就已經坐擁如此規模的總公司和分公司,若不是背後有人撐腰或強硬後臺的話,真是不得不令人讚歎。只是不知現在看上去極爲落落寡歡的雷總,今天可否有心情跟他簽約?
雷揚腳踩在門口的這亂石堆上,他的皮鞋錚亮得很,他低頭一看,竟反光起來。嘴角不由得揚起一個極爲嘲諷的角度,雷揚,你不是向來都有潔癖的嗎?現在穿得這麼幹淨又有什麼用,比不上你心裡的骯髒。面前冷清的空地和遠處正在開發的土地上,推土機揚起的塵土,讓他的光鮮的皮鞋很快就沾染上了這個空間的印跡,雷揚冷笑,還真是印證得快啊!——劣跡斑斑。旁邊的那個男人唯唯諾諾的給他遞上一根菸,雷揚斜睥,成色還不錯,就拿了過來。那男人趕緊拿起火給他諂媚的點了起來。
雲繞霧騰中,雷揚開口道:“你可知你這私人博物館實在是姥姥不疼爺爺不愛的。”那中年男人眼裡剛燃起的火光瞬間又黯了不少,雷揚再輕吐一口氣,脣齒間盡是萬人迷的成熟和優雅,“只是不懂我爲什麼要買?”那男人看着有些怔忡,想來這雷總如此年輕卻如此成功,而自己,女兒出國的錢都湊不足……
雷揚煙還沒有吸完,卻覺得這人選的這牌子還是不錯的,儘管以前從未嘗試過。“不如你來說說,當初何以在這種地方建這麼一間清寡的‘博物館’?閣下的眼光還真是‘高’呀!”男人並非沒聽出雷揚話裡的諷刺,做生意的話此處絕非上選。他執着於此建這座充滿了懷舊氣息的私人博物館,更多的時候更是免費供人蔘觀和玩賞,裡面的物品更多是舊物,那是從全國各地淘來的奇珍異寶。更值錢的是收集這些東西的人——他的妻。“當年亡妻出車禍於此,我祭念故人,開館於此。”
雷揚聽了並未感動,反而冷笑起來,“重情重義如此,何以今日要賣?”他最討厭這種明明身上盡是銅錢味卻還要冠以一個高高在上的名頭,搏的就是他的一擲千金,要他買下吧。那男人猛的擡頭,沒有了剛剛似在懷念亡妻的墮落勁,反而像是鼓足勇氣一般的,“我女兒剛剛考上英國的大學,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已經破產,只想讓她安心讀書。”
雷揚心中一動,眼睛微眯起來,“你把她媽的博物館賣掉,她能領你的情?”男人低頭不語,擠不出一句話來,雷揚忽覺得自己可笑起來,在現實金錢面前,誰能不低頭?哪怕他用的是愛女的名義,“不用我提醒你,這裡以後是要夷爲平地的。”男人喃喃,“我知道,我知道……”雷揚把煙一扔,看到鞋子上的灰更厚了,“我想,也不必我再提醒你,光賣房不賣東西的話,是不值多少錢的。”館內總還有些寶貝的,男人的神情瞬間再次黯淡,“雷總,我很清楚的。你請放心,手續不人少任何一道的。所有的財產證明都會是正規和乾淨的。”
雷揚剛開始看到這座博物館時,還想當初自己有實力的時候怎麼不給芊芊也弄一座,在他以爲她已經走了的時候。可是看到這個男人現在的窩囊樣,他就忍不住要笑這個男人的不現實。可是現在,一步步的逼着人家後退,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起來。手上青春還剩多少,思念還剩多少煎熬?芊芊曾是他的星象儀,帶他走向光明和溫暖,這麼多年來更是他工作拼搏的方向。這個博物館也曾是這個男人的的星象儀吧?對方正焦灼不安的看着他,雷揚的眼眸頓時冰冷,“回去等消息吧!”說完,就大踏步的離開這漫天塵土飛揚着等待開發的地方。身後的秘書也快步的跟上,留下身後那更加不安的等待者。在這空空的大地下顯得異發的格格不入。
雷揚是現實的,他更是不相信在現在的社會裡,在一個像對方這樣的五十歲男子,還有着比他更純粹的等待。紀嘉的董事長雷揚是鄙視這樣的人的!他走得是那樣的急,巴不得離開這裡快一點,再快一點。只是不知道他急於擺脫的,到底是這骯髒亂糟的地方,淒冷的郊外,還是心底深處那正在瘋長的無限惆悵?他的心酸和痛楚,讓他馬上鑽進豪華奔馳的右後座,可竟在喘氣,聽得到心底那撞如鼓的心跳,惶惶然得讓人不安極了。
秘書也進了車,但看雷揚額角竟在冒汗,也不敢出聲叫司機發動車子。雷揚轉臉看剛剛的那個男人,他還立在那座孤獨的——博物館面前,本來胖胖的身影因爲隔得遠了,竟顯得那般渺小。雷揚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正如他剛剛纔無情的嘲笑那個男人的無知和無畏以及不現實之外,雷揚在想到聶佳的時候,心中的那道思緒被勾起,這才知道自己一直被她如此輕視,是不是就像剛剛自己萬惡嘲諷的一樣,真是讓人鄙視啊!可是芊芊,你說會記得我,你還記得嗎?他是否卻不知道他的愛一直停留在過去,原地踏步。而她卻早已揹負悲傷前行?
車外是來回在奔波的卡車、貨車、推土機,雷揚一獨自一人的時候,還真如丁芹說的那樣,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想她。雷揚不願睜開眼睛,芊芊,是否我也真的成爲你眼裡人海中的那一個背影,我多想大聲說愛你,現在卻更開不了口!
雷揚疲憊的閉上了眼,對秘書吩咐道,“開車,去子歸衚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