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佳又換手機鈴聲了,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也許 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就是不願意 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那裡……”拿出來一看,是丁芹,之前她已經打過幾次給自己,無非是借工作的藉口來催自己回去。
她無奈的接起:“丁總監,你好。”丁芹的口氣嚴肅得很,“聶律師,你知道,一點也不好。之前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不明白聶律師一個已經執業這麼多年的律師,也許也可以冠得上資深二字。可是爲什麼偏偏就是總要不停的出錯來給我看呢?”聶佳嘆氣,“請問什麼事?”丁芹口氣嚴厲起來:“什麼事!上次你發給鄒氏的那封律師信,爲什麼連我們的住所地都要寫錯!”聶佳歪頭想,難道小譚又打印錯了?
丁芹依舊咄咄逼人,“聶律師,我想不用我提醒你,我們公司每年付給你們匯力的法律顧問有多少。你們就這種工作態度嗎?房管局今早來電告知,我們的土地手續不齊全,不能批17900號那塊地的審批權,我想你很有必要給我解釋一下,到底何種政策改變導致此種狀況?”
聶佳還好聲好氣,“國務院新策,上星期就已經有風聲,葉律師都有知會你們雷總的。”丁芹並不理會,“你知不知道,我們遲一天拿到審批,我們的成本就要加大多少?!我們的開工期就得延期多久!我們所有的程序都得擱置,不懂你到底怎麼做事的!我要你馬上回來給我說明清楚!”
聶佳冷笑,“丁總,我正在休假,我的工作有葉律師在接替。我的假期尚未結束,我想丁總尚無權力叫我回去!”丁芹聲音高起來,“是嗎,你樣樣資料都有漏洞,還敢如此理直氣壯。你不知道你家葉大律師又出差了嗎!還有如意江南三期二區七棟樓體出現坍塌,樓層樓面滲水,現在人家業主告到家門口來了,民工也罷工,你到底在哪!”聶佳張口剛想申辯,還沒得出聲,丁芹“叭”的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聶佳面對着已經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只不過做她法律層面的,什麼時候他們公司拿不到審批也總要怪她了!而且老葉本來就是這份法律顧問合同的首席律師,她不過是第二位序的,那個丁芹何以如此發號司令!他們和業主及民工鬧有糾紛,她是可以也應該去協調,但說到底還不是他們自己給鬧出來的!到底是誰在理直氣壯!就他們公司事兒最多!休個假也不得省心,天天來這些奪命連環call,煩不勝煩!
卓鎮天看出她的不耐煩,上前來詢問:“怎麼啦?”她頂着太陽,覺得暈眩,心中更是鬧得慌,“丁芹,老叫我回去,挑這挑那的。”卓鎮天閱人無數,自然心領神會,“你記得要小心點,這個女人怕是不簡單。”聶佳點點頭,心中卻還是有些忐忑。明白不怕她挑刺,一個律師還怕鬥不過她。就怕她來暗的。
回來以後,丁魔女果然不好對付。帶着聶佳到處跑,今天去市裡開會,明天上南京拿資料,後天又拖着她去工地談判。她自己倒好,一出來不介紹自己是誰,反而把聶佳推出去,大聲嚷嚷:“來來來,這位就是我們紀嘉的首席法律顧問,年輕有爲的大律師聶佳。各位業主,你們有什麼要求和意見,請先通過我們律師來反映,好嗎?我們聶律師一定會以最專業的態度來面對大家,以最耐心的職業素養來搭建我們紀嘉與各位業主之間最和諧的溝通橋樑。一切問題可以找聶律師,她負責接待大家。”接着聶佳就被一大羣的業主纏上,有婆婆媽媽的老人家的,有大聲喧譁叫嚷嚷的中年男子的,也有冷麪威脅的知識分子的。聶佳被這些人包圍着,糾纏着,她怨恨的看着遠在人羣背後的丁芹,後者雙手抱胸,得意極了的笑着,詭異得很。她身旁站着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個子男人,丁芹叫他猴子。一主一僕看聶佳無法脫身,更是“功成身退”的離開,聶佳只覺得背後在冒冷汗。
被這樣兩個像鬼一樣的人算計,自然是不舒服的,更是會有一絲害怕在。聶佳沒有對卓鎮天說,她覺得丁芹只是不滿她受寵於雷揚,現在挾公以報私吧。諒雷揚在那,丁芹也不敢拿她怎麼樣。但雷揚去了哪裡在呢,好久不見。
這天,丁芹又拖着聶佳去工地,笑得如此的邪惡,說是“民工們鬧得這樣兇,我們的話都聽不進去。還是得請聶律師動之以理,曉之以情才行。說清楚我們紀嘉是鐵定不會拖欠他們工資的。還一定會把他們受傷的工友給安頓好。務必要將法和理層層抽絲剝繭的解開,好也讓我們大家也上上法律的一課才行呀。”每次,她在說到“紀嘉”二字時,總要加重口氣不止一倍,聶佳直接懷疑她是故意的,語帶諷刺。
猴子開車,載着丁芹和聶佳去那個出事的工地。房子建到一半居然塌了,壓死了一個工人,傷了幾個,還讓那些業主們鬧得沸沸揚揚。聶佳不知道以雷揚那種蠻負責任的態度,怎麼會有這種豆腐渣工程。是下面的人在亂搞還是他本身就知情?她不禁寒顫萬分,其實分開這麼多年,他也許早已不是自己當年所熟識的那個人了。一進社會這麼多年,混的還是最生猛的商人行業,他何以不改變。
可她只做自己本分的,管他和他們公司幾時倒閉或輝煌,她只不過一個人海中的律師而已。說是應該伸張正義,可是人不爲已天誅地滅。而且她現在被丁魔女虐待中,只盼望老葉快點從廣州回來,好頂替這份苦差纔是,也好早日讓她脫離苦海。所以她堅決不肯和丁芹一起坐在後座,而寧願坐在了尖嘴猴腮的猴子身旁。
可當聶佳隨着此二人進入到工地工人住的低矮板房時,她剛剛那句人要爲已的誓言即刻被打得飛散,因爲那木板牀上躺着那個工人實在是可憐,一條腿斷了,血肉模糊得很。肉和血纏的纏,結的結,有的甚至已經粘合到了牀板上,因爲他不肯去醫院。因爲不滿紀嘉的賠償。丁芹只在門口遠觀了一眼,捂着口鼻,指使她道:“聶律師,你給好好勸勸,說說我們國家的賠償標準。我們算是仁至義盡了。”她不說還好,這種不屑和輕佻的語氣,立刻讓圍坐在那位病人身旁的工友義憤填膺起來。紛紛指責,大倒苦水。聶佳還沒得開始表明立場,這些可憐的民工們,顯然已經把她歸類到了丁芹等不良房開商的一邊,有人開始拿棒子攆人了!
聶佳當然跑!廢話,就算搞不定這事,也只是紀嘉自己處理不當,大不了他日上庭時她據理力爭好了,憑什麼她丁芹造的孽要聶佳來受這種冤枉氣!後面的工人拿着板子在喝她,猴子也跟着跑了,而丁芹早已在車上坐得穩穩的,還伸出半張臉對聶佳吆喝道:“聶律師,快點呀,後面的快追上了。快點呀。”聶佳心裡對她氣得牙癢癢,可也無可奈何。她慶幸自己今天沒高跟鞋,不然哪裡能在這小石子遍佈的工地上奔跑。穿的是一雙平底的,可穿的是套裙也確讓人無奈得很。
怒吼傳來,“就要打死你們這種沒良心的!……”後面的人很不解氣,不知是不是真的會打,猴子已經快快的跑上了車,聶佳跑得狼狽,看丁芹坐在車上的那副悠哉樣,心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媽的,你給我記住!看着猴子雖然瘦小,一副的江湖樣,聶佳想他肯定是可以鎮得住剛纔的那幫人的。但天殺的丁芹就是不叫,原因她很快就知道了——因爲是要鎮住她的。上車門的時候,聶佳渴望過度,她想快點上車,身體已經進去了,可她的另一條腿都還沒有伸得上去,車門“怦”的一聲就夾緊了!於是她那條可憐的小腿被狠狠的卡住在了門縫間!一道深深的傷痕即刻顯現出來!紅得慘出血來!
丁芹故作的尖叫起來,“哎喲,猴子,你幹什麼吃的,沒看到聶律師被夾住了嘛?快開車吧!”猴子果然加大油門,拖着聶佳前進!聶佳的臉色已經慘白得嚇人,她穩住一口氣,咬牙切齒的對丁芹吼道:“你他媽的快給我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