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韋嘉度日如年,她每天誠心實意的祈禱,只要書琴平平安安的醒來,她願意拿她所擁有的一切來換,哪怕現在的她真的是一無所有。她就這麼癡癡的坐着,從早到晚,雙手緊握,誠心的向老天祈禱。
“吃一點吧。”劉算買來盒飯,下班就趕過來了,也給她帶了一份。韋嘉吃了幾口,就沒胃口了,擱在了一旁,看一會兒能不能再吃得下。劉算就坐在她身後,吧嗒吧嗒的吃着,有些急也有些悶,壓得韋嘉的心重重的。劉算當然很消沉,給她帶來了飯,他的女朋友遭遇了這種事,最狂煩的應該就是他。
可劉算他白天還得去公司上班接受老闆的壓榨,下了班又要跑醫院。他其實已經不怪韋嘉了,這種事又能怪得了誰。他們沒有報案,也許報了也沒多大作用,人都跑得無影無蹤了,報案只會讓事情變得沸沸揚揚起來,而且總不能讓警察一次次的問書琴那幾個男人的特徵吧,總不能拿着殘餘的那些壞人液體到處去驗吧。
“真無奈!”劉算扔掉吃光的盒飯殼,狠狠的踢了幾腳眼前的那個垃圾桶。他心裡其實很苦悶,但沒處訴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這麼醜的事,劉算倒沒有想過當即就拋棄書琴,他不是這種人。可作爲一個男人,要就這麼的吞下這枚苦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就算再寬容和包容,也得要一個過程來消化。
三天之後,聶書琴好不容易醒來了。韋嘉和劉算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但隨即又很擔心起她的狀態來。但聶書琴醒來後,頂着一張蒼白的臉,只是極其虛弱的微笑着,輕輕的叫了韋嘉和阿算一聲,算是給了他倆一個交代。
可是那一個微笑並不能解決所有事,因爲聶書琴然後就象之前的韋嘉一樣,整天只對着窗外發呆,她雙眼空洞,頭髮亂糟糟的,像個女鬼似的,但轉眼看你的時候又要勉強自己擠出那慘白得讓人心碎的“笑”,其實是好慘的!韋嘉終於體會到了之前他們那麼擔心她的心情。這種不出聲的痛苦比嘶心裂肺的吶喊更折磨人吶!
韋嘉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醫院,除了偶爾的去廁所外,甚至都沒有離開過書琴的牀前。因爲她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來減輕自己心中的負疚。此時此刻,其他的任何東西都一點也不重要。
韋嘉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雷揚了,也一點兒也不關心他的近況,幾次看劉算似象要說起他的欲言又止,她都急急的打斷他。現在想來,當初怪他都覺得可笑,只能怪韋嘉自己。她自己沒有辦法負責的感情,爲什麼還要拖累自己的好朋友!而爲什麼現在遭遇這種事的不是她!轉眼間,韋嘉又很看不起自己:來這種馬後炮又有什麼用!當初往下跑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更心力憔悴的是阿算,因爲他一個人要照顧的卻是,兩個精神狀態都處於崩潰邊緣的女人。同樣的心靈極端疲憊的他,還不能放棄那一份上班地點極其遙遠、又要到處跑業務的辛苦工作,因爲這是他們僅有的經濟來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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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算也不得不放棄他的工作了,因爲——書琴懷了孩子了。雖然所有人都是那麼的不願意去面對這個最爲殘酷的事實,但他們都知道,這是那個悲情夜晚的果!
一直沉默而落寞的聶書琴在護士告訴了她這個消息以後,終於還是爆發了!她不管不顧,不管病房裡的其他人,大扔一切可以扔的東西,大罵一切難聽的髒話。她要流了孩子!卻被醫生告知她宮虛寒,不能輕易流了孩子,否則輕則影響生育,重則會有生命危險。
公事公辦的醫生面無表情的說完,就走了,留下孤單的聶書琴跌坐在牀上,她終於嚎啕大哭起來。任她再堅強再裝作沒事,此刻她也只是一個受害的女孩而已!
聶書琴的哭聲驚天動地,傳遍了她們所在的那個樓層,在醫院裡聽到這樣悽慘的哭嚎,大概會被以爲是有至親離開人世。但同樣呆呆坐在聶書琴旁邊的韋嘉清楚的知道,事實來源於一種叫——絕望的東西!
聶書琴哭累了、吵夠了以後,就不再鬧了。卻整天的睜大眼睛,愣愣的盯着天花板不再說一句話,不知道懷了孩子以前,她還會裝點微笑來安慰一下韋嘉和劉算,但大哭大鬧後,她再也不理韋嘉和劉算以及醫生護士中的任何一個人。她的心情不難理解,花樣年華,前程似錦,現在卻全部毀於一旦,任誰都要崩潰了。
韋嘉的心裡難受死了,她現在每天以淚洗面,感覺這輩子的眼淚都要流光了,她的兩隻眼睛天天都以紅紅的桃子模樣登場,。但韋嘉不敢在書琴和阿算面前哭,因爲現在的她絕對不能再成爲他們的負擔。
過不了幾天,聶書琴出院了。出院前“盡職”的醫生最愛“關心”這種潛在的病號和鐵定的調理號——不停的向他們三人推薦一些女性孕*期藥物,想狂賣那些他可能收了回扣的藥。無知的他可能以爲這會是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庭——一對年輕的夫妻懷着新生兒,還有一位有耐心的姐姐或妹妹在熱情的照顧着。
拒絕了多餘醫生的多餘推薦,聶書琴改在家裡自主調養,韋嘉當然還是照舊的鞍前馬後。等聶書琴終於稍微恢復了一點後,她也不再急躁和煩亂,她心平氣和的和劉算和韋嘉談了——既然身體這麼的不允許,她決定要生下這孩子——這個連父親都不知是誰的孩子。
她說得是這樣的輕描淡寫,可是韋嘉和劉算卻充滿了擔憂,深深的擔憂。他們當然不可能放棄她,絕不可能!聶書琴說到最後,心平氣和的請韋嘉不要再內疚,她不再怪她,真的。以前或許有,這一次,她是真的想開了,做一個這麼年輕的媽媽也不是不可以的。
而最後,聶書琴心平氣和的要單獨和劉算談談,韋嘉就只好從他們的房間回隔壁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劉算大聲咆哮,還在摔東西!她立馬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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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算的頭髮好似都豎了起來,叫嚷着:“不可能!你知道不可能的!”
聶書琴則淡淡的迴應:“我已是敗柳之身,現在肚裡還帶着一個脫不掉的種,你早走早好!”
韋嘉站在門口邊,看着被打碎的玻璃杯中沽沽流出的水,地上一片狼籍,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書琴這是要和劉算分手!
劉算盯着書琴,眼睛紅紅的,他聲音嘶啞:“老實說,掙扎我不是沒有過。可是我終究還是——放不下你.......”
書琴知道一向性格深思熟慮的劉算說出這樣的話意味着什麼,她擡起頭,帶着淚悽然的說道:“你會後悔的——”
劉算坐下來,狠狠的把聶書琴抱住:“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要你知道——我愛你,愛你做的任何一個決定!”
韋嘉輕輕的合上門,背對着那扇裝載着承諾和勇敢的門,她面朝着客廳窗戶射進來的縷縷陽光,淚流滿面.......
儘管還沒有畢業,他們三人已經決定離開武漢。這個發生了太多事情的傷心之地。他們坐着火車一路南下,這一年,來到了特區深圳。
從中國的中部最大的城市,到沿海最發達的城市,這趟火車的旅途很是漫長。過往的樹木和房屋,四年來也看了好多次了,但只有這一次,韋嘉覺得很沉重。她把那顆已經承載了太多東西的頭顱靠在列車的窗邊,感受這古老又充滿了活力的運輸方式從鐵軌傳到她太陽穴的陣陣振動。她看到田間有在耕作的農民,舞着鋤牽着牛,面朝黃土背朝天,但他們大都很樂觀。
面對將有的南方之行,她開始明白,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原來不是自信,而是對生活的信心。她凝視着對面正在幫睡着的書琴披衣服的阿算,將來的一切或許也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黑暗,不是嗎。
韋嘉很感謝阿算,在書琴遭遇這樣的事時,他沒有嫌棄她,沒有放棄她,而是有情有義的承擔了起來。她的心一直是暖暖的,現在開始熱熱的,真的是很謝謝他,罪人的韋嘉已經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出她更多的感謝。
能做到他這樣的男人真的不多,更何況是在象韋嘉他們這樣二十纔出頭的年齡的時候。韋嘉又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成熟度,並不是只有表面所呈現的那樣,而在面對苦難時的淡定和勇敢,才更值得稱道啊!
當他們到了特區後,才發現美麗而喧囂的深圳並不相信眼淚。剛出社會的人,要經歷的挫折和挑戰,遠遠超過他們當初的想象,更何況他們還揹負着這樣沉重的心理包袱。他們沒有畢業證沒有工作經驗,他們一無所有,或許他們僅有的——只剩堅強。
阿算比韋嘉早找到了工作,他畢竟是男生,畢竟他也有過一段不長不短的工作經歷,在一家證券公司先坐着前臺的工作。韋嘉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碰了很多次壁後纔在一家小律所得到一份律師助理的工作,要想做律師的話還要通過九月的國家司法考試。書琴也想去工作,被阿算和韋嘉拒絕了,她身體都還需要調理,怎麼可能讓她去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