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章 繁華落盡,黯然成傷
疼痛使她從昏睡中醒來,忽然明白了何爲天地無情?只覺得那些血好像帶着自己的生命一樣的往外流。眼前彷彿有無數的人影,有無數的聲音,她怔怔的望着那個緊握着她手的人,彷彿是在期許着他告訴她,她的孩子不會有事,他不會讓她們有事,然而他卻是一語不發,只是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心漸漸的往下沉,彷彿沉入一片無底深淵,眼前看不到一個人影,耳邊聽不到一絲聲音,只有那血的海洋將她淹沒,緩緩的鬆開那雙手,她沉沉的陷入刻骨的疼痛之中,彷彿只有那樣的痛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也只有那樣的痛可以讓她清楚的記住侵入靈魂的恨。
三天以來,睡了又醒,醒了有睡,她始終未曾說過一句話,他始終陪在她身邊,喂水、喂藥、換衣、梳頭,擦拭身子......只要是有關她的事情,他都是事事親力親爲,可是那水喂進去了依舊順着嘴角流出,那藥喂進去了也是依舊順着嘴角流出,而她更是依舊帶着期許的目光怔怔的望着他,那樣的眼睛令他心痛,令他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承安知道暴風雨之前總是那麼的平靜,平靜的讓人覺得壓抑的喘不過氣來。花殘滿地,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那壓抑的沉默,她不說話,他亦不說話,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敢說話,只有那時間無聲無息的劃過,蒼老了歲月,蒼老了人心。
“你見不見花千語?不見的話,明日我殺了她。”一匙濃濃的熱粥送到脣邊,她彷彿沒有看見一般怔怔的出神,放下手中的碗,無聲一嘆。慕容晴天打破死一般的寂靜,輕撫着那張毫無生氣的容顏,淡淡的說道。
依舊是沒有回答,身子卻是劇烈的顫抖,猛地起身,腳下還是一軟,她跌入那個久違了的懷抱,不知所措的顫抖着。
“吃飯,相信我,我會讓他們所有的人都付出代價。”他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然後平靜如常的一勺一勺給她餵飯。
自此之後她彷彿成了最聽話的孩子,再苦的藥端到面前她一飲而盡,以前不想吃的藥膳端到面前也是吃得乾淨。每天準時睡覺,準時醒來,偶爾依偎在他的懷裡,聽他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不着邊際的事。
有一天。他看完奏摺,依舊用溫水給她擦拭着蒼白的臉龐,她忽然抓住他的手,彷彿夢囈一般閉着眼睛低低的自語:“幸而,幸而還有你。”
“再苦,再難熬的事情我們一起熬。”他反握着她的手。堵在心頭的一塊石頭彷彿落了地,他的脣邊掠過一絲如有如無的苦笑,一脈清淚無聲滑落到她的臉龐。卻是恍如無事般淡聲說道。
“對不起,我又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那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也在痛,對不起......”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用衣角拭着他臉上的淚水。顫抖着聲音,慌慌張張的說道。
“只要你沒事。我無所謂,我只求你沒事。”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那麼多天以來強忍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到她的發間。
假如眼淚是懦弱的表現,那麼他現在該是多麼的懦弱,因爲失去了一個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因爲害怕失去另外一個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人,他懦弱的流下了那曾經他視爲最無用的眼淚,彷彿一個無助的孩子。
“我沒事,不哭,我們都不哭。”眸中隱隱淚光,卻是流不下一點的淚水,她緊緊的抱着他,不知所措的安慰着他。
“攔住他們,莫要走了逃犯。”殿外忽的一聲清嘯,只聽得密如連珠的刀劍相擊之聲響絕於耳。
“什麼事情?”一轉身間,慕容晴天平靜如常的冷聲問道。
“皇上,有人劫獄。”承安故意放重腳步,在門外有些欲言又止的恭聲回答。
“誰?”眉宇微鎖,一拂袖間,他又變成那個從容的王者,淡定的看着自己的江山。
“侍衛統領李俊巖,劫的是......永巷棄妃花千語,老奴已經派人堵住了,不過李俊巖誓死反抗,還沒有抓到。”承安躬身側立在門前,垂目說道。
輕輕一語,仿若一石激起千層浪,冷玉兒眉目一凜,不顧慕容晴天的阻攔,直接取劍,飛身向門外掠去。
“玉兒......”高高的臺階之上,他扶着她虛弱的身子,焦灼的喊道。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那個瘋子......”漫天的刀光劍影,眸心帶着濃濃的恨意冷冷的望着在誓死護着一身小太監服侍的花千語,冷玉兒似乎在無形中生出一股力量,掌心的劍光出鞘,帶着一股極其強烈的殺意直向花千語襲去。
似雪的劍光綻放於黑夜,似掩去了所有星辰的璀璨光芒,令天地一亮,令那個浴血奮戰之人的心爲之顫抖,劍光耀動,灑脫俊逸,飄忽不定,那無數的劍影如霓虹一般籠罩天地,直接是一式不留任何餘地的劍攬蒼穹。
暗黑的夜中彷彿有一朵極其絢爛的花慢慢的綻放在眼前,炫目至極,披頭散髮極其狼狽的花千語怔怔的望着那奪人性命的一劍,彷彿神魂被其所迫的不知躲閃,認命一般的閉上那雙失魂落魄的眼睛。
劍鋒所向,風雲色變,血濺塵揚,刀鋒裂骨之聲傳來,彷彿裂在自己身上一般,她的心不斷的顫抖着,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睛,只見那個一張臉如石頭一般堅硬的李俊巖血染重甲,如山一般的擋在她的的面前。
“我認識你,你讓開,我可以看在郝嬤嬤的面上放了你。”鮮血如雨在眼前飄落,冷玉兒的劍重重的刺在李俊巖的右胸之上,靜冷的眼睛仿如利刃般,無情的望着他身後那個狼狽的女子,殺氣凜然的說道。
“李統領還是讓開吧,千語的命該如此,爲了千語不值。”輕嘆一聲,一直躲在他身後受他庇佑的花千語緩步走出。
從一個寂寞的地方到另外一個寂寞的地方,不過是換了一個房子,她不怕,然而他來了似乎給她帶來一種希望,她接受了這種希望,隨他換上小太監的服飾,眼看就要走出那令人窒息的深宮,卻不防被人認出,緊接着便是刀光如雨,血光如雨。
“家母曾經說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在下受了娘娘的恩惠,就應當爲了娘娘肝腦塗地,況且娘娘是冤枉的,在下更應當就娘娘脫離苦海,以求來日真相大白,娘娘能夠洗刷冤屈......”緊緊的握住那把刺在胸前的冷劍,李俊巖毫不畏懼的淡聲笑道。
“郝嬤嬤的傷千語並未醫治好,李統領這又是何必?”望着那雙執着的眼睛,花千語慘然一笑,認命一般的說道。
“有了娘娘的藥,家母臨終之前少受了不少罪,而這麼人又有誰看過她一眼,或者問過一句,虧得我母親對他們忠心耿耿了一生,被這地方困了一生。”周圍安靜得針落可聞,李俊巖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握着那把劍,染血的眼睛執着而不屑的掃視了一眼冷玉兒。
“李俊巖你若放手,朕,可以既往不咎。”一襲白衫緩步而來,宛如一柄風華凜冽的劍,帶着奪魄的光芒無情的俯視着他,彷彿憐憫一般,冷聲說道。
“多謝皇上寬容,只是微臣走到這一步,便沒有活着走出去的打算。”鮮血如泉不斷地涌出,靜靜的直視着那雙彷彿讓鮮血染紅了的眼睛,從容的笑道。
“那就不要怪我,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手中之劍驀然鬆開,拂袖揚手間,掌風烈烈殺意滔天的直襲向淚水肆意橫流的花千語。
“倘若我說不是我你信嗎?”砭人筋骨的掌風襲到眼前,花千語忽然揚眉一笑,靜然如水的問。
“你覺得我會信嗎?”她的眼睛中彷彿有怒海狂濤,地獄怒焰,帶着毀滅一切的力量狠狠地擊向花千語。
“沒有人相信你我相信你。”那鬆手的劍勢直接沒入他的血肉之間,然而他卻在電光火石之間,再一次微微側身,擋在了她的面前。那致命的一掌彷彿震碎了他的五臟六腑,他噗的一口鮮血激濺而出,卻兀自鎮定的說道。
“郡主,我們找到郡主之時似乎在那附近有一條人影閃過......”聽到動靜,一直守護在冷玉兒身邊的薛空、凌吟二人此時面色微變,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是誰?你不說我殺了你,或者先殺了他。”望着那張越來越蒼白的臉,冷玉兒漠然無情將手緊鎖着李俊巖的喉嚨處,恨恨的問。
“當時我昏倒了,根本沒見到過任何人,要殺就殺我吧,不要再連累任何人。”眸中的冷光變幻不定,花千語的聲音有些顫抖,卻是強作鎮定的說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不要妄想任何人可以救你,我說過我會誅你九族,我說到做到。”無聲的殺意從她臉上劃過,轉身冷漠的離去,繼而一個無情的聲音送出:“把那幅琵琶鎖送給李統領。”
“不要......你若殺就殺我,不要再濫殺無辜,他們與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身後淒厲的聲音嗚咽成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