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鳳吹迎鸞馭,五色龍文雜袞衣。
劍戰橫空金氣肅,旌旗映日彩雲飛。
夕陽西下,浩浩蕩蕩的兩支大軍對持着,他在蒼茫山頂靜靜的望着,一柄湛然從容的劍光在如火的夕陽下流轉着傾世的光華。
“你能救她嗎?你知道她中了遺世之毒嗎?”耳邊迴盪起那個淡漠的聲音,他的臉上現出一絲疼痛與絕望,此時此刻她在哪裡?
“遺世之毒真的有解藥嗎?”那一日他控制不住自己焦灼而惶急的問。
“只要她和我在一起一日,我便能保她一日平安。”篤定的笑着,目光深湛而堅定,淡漠而高傲。
“慕容晴天,倘若有一日她死在你們漓楚,我定會踏平整個漓楚爲她報仇,就像你們現在這樣。”他的笑意蒼白,語氣卻是決絕冷然,傲骨錚錚。
生死相護,終究卻將她託付於另外一個人。疼痛掩埋着他的心,又如毒藥一般侵入他的骨。
常勝將軍原來也會有保護不了的人。
“好,但是我需要帶她去找玉無情,在此期間你能保證不會乘人之危嗎?”慕容晴天黑幽的眸子冰冷如雪,卻是帶着傲然俯視蒼生的尊貴與令萬里山河、百獸蟲鳥都爲之俯首沉寂的王者之氣。
然而像這樣的一個人此時卻爲一個女子的生死要他一句承諾,而這個女子亦是他曾經發誓生死相護之人,他如何能不答應?
“當然可以,我常峰不是那種乘人之危的小人。”耳邊又迴盪着他擲地有聲的承諾,可是轉眼卻被那個曾經賞識他的那個鐵血娘子所打破。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所有的一切並非那麼簡單,錯綜複雜,又何止用錯綜複雜這個詞語來形容。
“玉兒,對不起,原來我還是守護不了你......”最後一絲落日的餘暉也被天地吞沒,他的眸中隱隱淚光,他何止是守護不了她,反而是他親手將她送到一個絕望之地。
一脈清淚無息滑落,迅速沒入乾涸的焦土,了無痕跡,而那一道如山一般的偉岸挺立的身影,在暮色四合的餘暉中更顯得寂寞孤涼。
“將軍?”後面一個將士遲疑的低聲喊道。
“按兵不動。”蒼涼低沉的聲音堅定而執着,眼望茫茫大山原不過是一片寂寞滄海,玉兒,這次就算負了天下,亦不會負你。
蒼茫山下殺聲四起,他恍若未聞,因爲他想守護的只有一個人,此時那人不在,他再也沒有理由去做殺伐之事,況且他亦與那個人有約,哪怕他死,他也不是不守信約之人。
“他真的爲了她捨棄了天下?”風逐月淡淡的問,淨澈的目光望着蒼茫大山,幽涼寂寞,慘淡而笑。
“絕情之人一旦有情更會不可自拔。”風無涯的聲音低沉而平靜,眉峰微蹙,面色凝重,目光飄渺落寞,卻是力挺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萬丈。
靜靜的期待掩飾着內心的焦急,這次他們三萬人馬先行到來,玉鳶兒卻已經乘機帶領五萬人將他們包圍,而後續部隊根本無法短時間前來增援,白日一戰又死傷五千餘人,現在最怕的是他們晚上會乘勝追擊,將他們全殲滅於蒼茫山上。
終於一隻白鴿翔與天上,之後落在風無涯手中。
風驚雲,千里江山,英雄無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而如今卻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然,浪花淘盡風流人物,英雄永遠是死在戰場之上,豈能輾轉於病榻,這是誰也不能阻擋他的事情。
蒼髯鎧甲風雷動,錚錚鐵骨,目蘊精芒,一卷帶血的絲絹展開在手中,三人又驚又駭,這世間竟有如此精妙的陣法,驚才風逸的月冷公子果然能夠決勝於千里之外!
戰鼓雷鳴,殺聲四起,一面猙獰的銀狼面具帶着一隊人馬蜂擁而出。剎那間,一朵朵嫣紅的血花綻放在寂寂黑夜,一陣陣迷濛的血霧遮住了敵人與自己的眼。
疆場作戰,只有兩個結果,不是生,就是死。這裡面不能有任何的猶疑,更不能有任何一丁點的憐憫與手軟,否則下一個倒下的就是你。
一道道寒光從頸間劃過,空中飛舞的是無數的殘肢斷臂,是無數的熱血人頭。在那一刻無數的鮮血浸染着大地,無數的英魂湮滅蒼茫大山。
只一刻鐘,那一隊人馬居然被玉鳶兒所指揮的軍隊打得七零八落,無數將士帶着鮮血臥倒在蒼茫山間。
繁星璀璨,明月如盤。似水的月光下又一個泛着幽幽冷光的銀狼面具帶着一隊人馬颯颯而出前來救援。
身着一襲重甲的玉鳶兒凜冷高傲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慕容清影根本就未在此地,不過疑兵之計。
遺世之毒,果然引得他們兄弟二人顧不得這裡,傾盡英雄淚,雖猶死而未悔,甚至兄弟鬩牆的就是絕代芳華的女子,亦如那個爲了一個女子和她恩斷義絕的方玉龍。
可是她依舊爲了他着起這幅重甲,只爲爲他守下這萬里江山,只爲他不會有一天死在別人劍下。
她冷冷而笑,癡情之人亦是無情之人,她做這些事情就是爲了今天,焉能放過此等良機。
兩隊軍馬再一次短兵相接,只見無數的刀槍相交,劍戟征伐,血如火花般照亮黑夜,悽美而決烈卻是觸目驚心。
生與死不過眨眼間的事情,無數的愛與恨,情與仇,在此結下,亦在此灰飛湮滅,無數的成與敗,功與名在此成就,亦在此風流雲散。
突圍的將士殺紅的眼,因爲只有踏着敵人的鮮血與屍體,他們才能找到一條活路。圍攻的兵驥亦是無情的揮舞着手中的兵器,放了他們,待他們再回過頭來,自己亦是沒有了活路。
廝殺的戰場,生是忘我衝殺的動力,活是他們的唯一目的。
不過一刻鐘,又一隊人馬被玉鳶兒的指揮的人馬殺得人仰馬翻。
八面銀狼面具,八副銀衣鎧甲,八個颯爽男兒從各個方向次第而出,各引一隊人馬慘烈的廝殺着,只想要突圍而去。
玉鳶兒無情而笑,這是要逃嘛?沒有首領的蒼鷹終不過只有落荒而逃的命。可是她的笑意還停留在臉上,忽然八個方向的人馬竟隱隱連接在了一起,布成一個陣。
八隊人馬,八個圓圈,以六儀,三奇,八門,九星排局,這時候慕容清影所訓練的將士優點顯現出來,只見個個兵士足踏奇門,不慌不亂,井然有序,雖有被殺死者,隨即會被後來者所取代。
只見八隊人馬分進合擊,環環相扣,進退有序,密集的刀光在橫劈豎砍之間配合的天衣無縫。任憑他們人多勢衆,抑或武功高強也無法從休,生,傷,杜,景,死,驚,縱橫交錯八門之中逃走一人。
一時間,沒有主將的漓楚大軍竟然反敗爲勝,鬥志激昂,攻勢更加猛烈。只見無數殘肢斷臂在空中飛舞,無數腔熱血在風中飄零成雨,彙集成河,無數的屍身堆積成山,曝屍荒野......
那些曾經的好友,曾經的同伴,曾經的親人,如今生死與共的戰友紛紛倒下,註定成爲無人掩埋的白骨。
八陣圖,玉鳶兒大驚,只見陣內有氣如雲,從內而起,又見四面八方皆有門戶,卻一步行差踏錯便會身首異處,永墮地獄。
月光如銀灑滿大地,玉鳶兒眼望蒼穹,眸中精光四射,冷然而笑,八陣圖而已,又何所懼?遂一聲長嘯,聲震九天道:“大家跟我走。”
八陣圖,反覆八門,每時每日變化多端,卻也有一處生門,兩處吉門。再仰望明亮如鑽的繁星,天盤九星顆顆光芒大盛,掐指一算,此時逃出生門有何難哉?
渭國大軍在玉鳶兒的帶領下,齊齊而聚,聲勢大振的同向那一處生門而廝殺而去。此時此刻他們已變成逃命者。
逃命,逃得是命,卻先要的是舍卻性命。熱血如雨揮灑而落,刀光如練飄搖如電,金戈鐵馬,踏碎江山,每一面銀狼面具都閃着一樣冷冷幽光,如地獄而來的使者,牽魂索命。
八隊人馬再次而變,竟然隨着玉鳶兒兵馬的移動轉向而走,將他們深深圍在其中,壓制的沒有半點的動彈的餘地。
驚天動地的刀槍劍戟之聲響絕於耳,陣內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遮天蓋地,無數的英魂化作一股長風飛逝而去。
功蓋三分國,名震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石不會轉,但是人會!
玉鳶兒遂大驚,脣邊一抹笑意蒼涼決絕,難道這次又錯了?
“不是八陣圖,是玲瓏局,她真的要背叛嗎?”蒼茫山頂一個聲音淺淺淡淡的說,卻臉遮白紗,看不清楚面貌。
“設身處地,沒有人願意如此,你又何必太苛責於她,畢竟這只是極少部分的玲瓏局......”一個男中音欲言又止,依舊遮着一片黑紗,看清楚面貌,只是二人精芒內斂,形態風逸,宛如避世隱居高人。
“讓她受點教訓也好,總有一天我也會殺了她。”低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如冷風撫體,砭人筋骨。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又何須你動手......”男子清朗的聲音帶着隱隱疼痛。
“玲瓏局,八面玲瓏,太過於聰慧只會更加痛苦。”飄渺的聲音帶着無限的憂慮與深深刻刻的疼痛。
萬馬千軍廝殺一片,無數星辰就此隕落,有誰知道這樣的棋局竟是一個女子布成,而這個女子現在又在哪裡?
一隻蒼白的手拂開碧綠如翠的荷葉,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中,朦朦朧朧的望到一縷如雪一般的發跡。
幻覺,還是夢境?她脣邊溢出一絲笑意,定是死了,那一次懸崖上,她也同樣夢到這樣一張模糊不清的冰顏雪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