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章 雪色之殤
冷風蕭瑟,似乎只是一眨眼間,已經又到年關,天上再一次飄起了細細的雪花。雪落無聲,山峰之上,一襲白衣迎風而坐,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挑着琴絃,叮叮淙淙的琴聲不羈如風,純粹如雪,悠遠而綿長迴盪在天地間。
那個彈琴的女子微眯着鳳眸,撫琴而奏,在風雪瀟瀟中卻是斂盡全身的清冷,略帶三分似睡還醒的慵懶,三分如雲捲雲舒一般的淡然,三分如風一般不羈的隨性,柔美的脣邊似還帶着一分清淨之中閒淡的趣味。
有風吹過,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三千青絲迎風飛舞,那個女子容顏如玉,風姿如仙,帶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布衣荊釵,卻是像極了那似欲乘風而去的仙人一般,有種令人抓不着,握不住的感覺。
身後同樣的一襲白衣無聲無息的迎風而來,卻是站在她的身後,一雙靜海般的黑眸幽深而明淨的望着那個略顯孱弱的身影默默而立,這個纔是真正的她吧,這纔是她想要的生活,真的不忍也不願破壞這美好的一切。
“過得還好嗎?好像有些瘦了。”那般沒有一點消息的離開,他本該憤怒,然而那憤怒卻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化爲無限的溫柔,忍不住的淡淡一笑,解下風袍,披在她的身上,撫摸着有些凌亂的髮絲,輕輕的嘆道。 WWW●тTk Λn●¢ ○
“很好,從未有過的平靜,你呢?你過的還好嗎?”輕輕拉了拉帶着他身上餘溫的風袍,旋即脣邊卻是不由的浮現一絲笑容,她低低的垂眸,輕輕的笑道。
“也很好,只是總是感覺有些空落落的,又到年關,你什麼時候回去?”輕輕拂落她發上的落雪。他眼眸中似有一股暖流傾入冷冽的寒泉,有一種沁潤人心的溫暖。
他以最快的速度蕩平一切的腥風血雨,他容忍着她在外無端的逗留,可是他知道他是每日每夜都在那刻骨的思念中度過,只爲他也不想讓她見到那麼多的鮮血與不堪,只爲不讓她捲入那一切的波瀾詭異的陰謀中去。
“要過年了了嗎?時間過得真的好快。”輕輕地擡眸,望着眼前那一張時常出現在夢中的容顏,蒼白而冰冷的手指緊勒着琴絃,她的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瀾,卻是輕輕一笑。淡淡的嘆道。
“今天早上,靈兒腹痛,太醫說靈兒有可能早產。”黑眸中掠過一絲悲傷。他想把她抱入懷中,卻是緊握着手掌,無奈的一嘆,苦笑着說道。
“恭喜你,做父親了。”眼眸中似有熒光閃動。只覺得自己的心微微一顫,宛如一把刀狠狠的割過,有鮮血肆意而流,卻是再也不敢看他,努力平靜的輕輕笑道。
“靈兒的情況很不好,她想見你。”脣邊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他垂下眼眸,仿若無事般靜靜地回答。
他知道只需要這樣一句話,便能讓她放下所有的一切。如瘋了一般飛奔向皇宮中奔去,也只是用這樣的理由讓她心甘情願的回到那個牢籠。
薄汗沾衣,從山上一直跑到瑩雪院已是薄汗沾衣,還未踏進瑩雪院便聽到一聲聲痛苦的嘶喊聲。她的心猛然一縮,忽然不敢走進去。她還記得那一天,她曾經答應過雪幻星。就算拼儘性命也要好好的照顧雪靈兒。
然而她卻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因爲心魔,好吧,現在她承認那是因爲他而產生的心魔而離開她,離開了這個地方,因爲她真的無法面對,也無力面對,她甚至用疼痛,用生死,用盡一切的方法來麻痹自己,然而卻依舊過不了心魔那一道坎。
“郡主你終於來了,雪妃娘娘現在很不好......”走到瑩雪院的門前,她的腳步沉重的不知該不該向前邁去,一個身影卻是急匆匆的迎面而來,還沒來得及反應,瑩雪院的宮女詩畫,驚恐異常,不顧規矩的拉起冷玉兒便衝進吟雪殿。
“娘娘,郡主來了,天心郡主來了......”越過忙忙碌碌,摩肩接踵的宮女、穩婆,拂開重重簾帷,露出一張憔悴而蒼白的臉,詩畫有些顫抖的哭泣道。
“姐姐,冷姐姐你終於來了。”沾滿汗水的凌亂髮髻中,一雙眸子有些模糊的望向冷玉兒,雪靈兒虛弱的聲音幾疑幻覺的傳到耳畔,令她的心驟然一滯。
“靈兒,你感覺怎麼樣?”血不斷的從她身體裡流出,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流這麼多的血,鮮血一點點的洇了開來,在她身下緩緩的蔓延成一條溪流,浸染着色如雪的煙羅軟帳,一盆盆觸目驚心的鮮血從裡面端了出來,痛苦的嘶喊聲也變成無力的呻吟,她下意識的緊緊握住那雙冰涼而無力的手,不斷顫抖的問道。
“冷姐姐,靈兒沒事,靈兒只希望能夠保住孩子,這是我的孩子,我求冷姐姐一定要幫我保住孩子......”那曾經美好而溫暖的臉痛的扭曲,枯瘦而沒有血色的手緊緊地反握住冷玉兒,雪靈兒眼含着淚光,悽苦無助不斷的哀求着。
“我會保護好他的,靈兒,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的保護你,對不起......”望着那麼多的血不斷的流出,她的心一點點的變得冰涼。
爲什麼她要選擇逃避着一切,如果她能夠及時回來,那麼靈兒是不是也不會受這麼多的苦,她是不是又做錯了,而如今也只剩下那蒼白無用的道歉。
“冷姐姐,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一切都是靈兒的命,冷姐姐的心,靈兒明白,一切本就是靈兒的錯。”一顆清淚從她眼角劃過,她頹然無力的閉上眼睛,好似自言自語一般低低的呢喃。
“郡主,你一定要救救娘娘,現在已經一天了,娘娘和孩子可不能再拖下去了......”詩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斷的抽泣道。
“靈兒我在這裡,你不用怕,太醫呢,把所有的太醫都宣來......”盈盈閃閃的眸光在眼中晃動,冷玉兒緊握着那雙手,心痛而焦灼的言道。
“郡主,太醫都在外面,可是這規矩......” 宣太醫進來接生,這樣的事情在內宮之中是從未有過的,詩畫的眼眸一亮,卻依舊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不斷抽噎的道。
“宣太醫,就說是本郡主說的。”靜影深深,重重簾帷之後,一雙冷眸如刀般劃過虛空,冷冷的下命令道。
“冷姐姐......”她睜開雙眸,不知是疼痛,還是因爲恐懼死亡,眼淚不斷的流淌,蒼白的脣部微微張啓,卻是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宣樂師鳳止陽,爲雪妃娘娘撫琴,安寧心神。”望着那張帶着幾分期許的憔悴容顏,心中酸楚而灼痛,冷玉兒再一次冷冷的命令道。
濃濃的血腥味飄滿了整個屋子,所有的太醫奉旨而入,開始爲雪靈兒診脈,並且寸步不離的守在重重地簾帷外面,一縷縷純淨的琴聲幽幽飄來,好似恢復了一些力氣,她的脣邊露出一絲悲涼的笑意,不斷的吃下那些苦澀的藥湯,努力的堅持着。
天上的雪依舊下着,從漫天的鉛雲之上飄飄落落,無盡的黑暗漸漸吐噬着那一點點的光明,徹亮的燈火照不亮的是心中的悲涼的寒意,眼前似乎還是一片黑暗,如死亡一般漸漸的淹沒她柔軟的身子。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怎樣的煎熬,一聲嬌弱的嬰兒啼聲,彷彿喚醒苦海迷夢中人一般,瞬間照亮孤獨無望的心,彷彿有天使降臨人間,滌盡蒙塵的世界,幾個穩婆抱着一個彷彿欲着鮮血而出的孩子,喜極而泣的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個皇子。”
“冷姐姐,把孩子讓我抱抱他,讓我抱一抱我的孩子。”雪靈兒的眉目蒼白的近乎透明,卻是宛如陽光下那盛開的極其絢爛的紫陽花一般,純粹而乾淨的笑道。
“你現在的身子這麼虛弱,還是我抱着吧。”緊握着的手緩緩張開,冷玉兒有些顫抖的接過那個虛弱而哭的生命。
這一個生命是那麼的純粹與乾淨,是那樣的艱難而聖潔,又是那樣的脆弱而美好的降生人世,她此刻的心竟然喜悅的沒有半點怨言的抱着他,對雪靈兒輕輕地笑道,她終於保住了他,那個聖潔的生命。
然而在她接過孩子的那一刻,那個虛弱的哭泣聲卻是漸漸地消失,雪白的小臉亦是漸漸變得青紫,她慌亂而顫抖的喊道:“太醫,太醫......”
“回稟郡主,想必娘娘經常憂思過度以致小皇子在腹中之時便是先天不足,如今又有些早產,微臣......微臣已經探不到脈像了。”那個曾經爲雪靈兒把過脈的劉御醫,握住那個嬌弱的小手,卻是冷汗直流,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結結巴巴的說道。
“怎麼可能,他剛剛還在哭,我明明聽到他剛剛還在哭,冷姐姐,讓我看看我的孩子......”彷彿有一陣冷風吹過,雪靈兒虛弱的掙扎着,心如刀割的痛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