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耳邊劃過,宛如琴音出弦,那一日的陽光也如今日一樣的美麗絢爛。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他們擦肩而過,彼此回頭卻被擁擠的人流衝散。然而她卻不捨不棄的追着,風中有她驚喜輕快無慾無求的欣賞:“剛剛看到一個很好看的人,他的眼睛很好看......”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裡猛烈的跳動,卻十分的舒適與安然,在此之前他曾經多麼厭惡自己的這幅容貌,因爲這張色相,無論他怎麼努力,也會有驚疑,有反對,甚至嘲笑、輕蔑......
可是那天她也說了同樣的話,他的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厭憎,反而有一種莫名的驚喜與暖意。
陽光在跳躍,心房在跳躍,他微微笑着,在人羣中時隱時現,與她做着貓捉老鼠的遊戲。原來只一絲淺淺的暖意,卻像一根無形的繩索將他拖進一個無底的漩渦,光影交錯,命運的旋轉,一不小心,便墜入其中,永不得脫身。
爲什麼會做這種無聊的遊戲,他心中驀然一驚,徹底的消失。
再一次見到她,那是千傾碧水中,她如夢如幻的微笑,然而他卻沒有抓住她的手,他救了她的妹妹之後,狠心的轉身離去,沒有回頭,心中卻是悵然若失......
很想抹去她的影子,而她卻再一次出現在他身邊。
那是什麼樣的身份?簡直像個傻瓜似的跑進狼窟卻不自知。然而她看到他卻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他以爲她會又驚又喜,可是卻是平靜、漠然、僞裝而逞強的落寞而笑,好似完全沒有見過他一般。
可是那樣的笑容卻使他心痛,接着一條叫做宿命的繩索向他襲來,只輕輕一纏,他竟再也無力反抗,他情不自禁的走過去、抱住她、吻她......
然而她的眸子裡卻好像隱藏着什麼,冷冷的推開他,與他保持着那樣遙遠的距離,遙遠的看不清她的容顏,她的心,甚至她的身影。
只一絲絲遲疑,九天的雲海間他沒有抓住她,他再一次沒有抓住她,因爲他想要掙脫宿命的糾纏,他不能和她在一起!
遺世,無解之毒。晴海,號令天下。
皇兄,你爲何要騙我?他怒不可歇得讓她離開,發誓永遠不想見到她。而她卻像一隻刺蝟一樣豎起滿身的刺,刺的他渾身是血,然後瀟灑的傲然離去,沒有一絲留戀。
可是他的心卻平靜不下來,糾結、痛苦、害怕、彷徨......如潮水般向他襲來,只能再一次屈服了命運的召喚。
你抽出的是鞭子的聲音,而我聽到的是琴音出弦,你端來的是有毒的酒,而我卻甘之如飴。這就是命運,這就是永不能掙脫的宿命?
黑馬踏風而行,如一股旋風載着兩人飛奔在蒼茫山間。
馬上的慕容清影眉峰緊蹙,好似在想些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想,永遠都是那副冷冷寂寂,毫無表情的樣子。
“你是不是勝了?我是說你是不是攻進了清平縣?”冷玉兒不敢看他,低低的問。
他要救她,他真的要救她,她如何再那麼不知趣的僞裝冷漠。可是因爲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因爲總覺得他不是那種可以丟下一切,只爲救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無關緊要之人得人。
“如你所願,沒有戰爭了。”他冷冷的回答,眸中有秋的肅冷,夜的深沉以及不易察覺的譏誚。
“真的?爲什麼?”冷玉兒生怕聽到什麼不好消息的緊張的心放鬆了下來,釋然一笑,又接着問。
“爲什麼你覺得我會贏?難道你不知道常勝將軍武功、謀略、兵法皆被稱作天下第一?”慕容清影冷冷的聲音在顛簸的馬上有些不平穩,卻飽含着無限的蒼涼,彷彿在問着她,又彷彿在問着自己。
“......”她無言以對,爲什麼會從未想過他也有可能會輸,常勝將軍這四個字早已成了渭國不敗的神話,可是她依舊篤定的認爲眼前這個人會贏。
她無法回答,戰場上除了生就是死,他若是敗了,也只有一死,難道是因爲自己潛意識裡希望他不要死,所以纔會有他必勝的感覺......
她深呼一口氣,努力撇開這些不知所謂的理由。
“我們認識多久,你就這麼高看我?”風中送來淡淡的清冷聲音,他嘴角逸出一絲無人看到的悲涼苦笑。
“那你會敗嗎......”她的聲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聽得到,心中卻糾結成一團。倘若他敗了呢,她不敢想,這麼驕傲的人敗了又會怎樣?
“慘敗倒是不至於,但是會兩敗俱傷。”她隨風飄揚的頭髮輕輕撫着他的臉龐,他悲傷的釋然一笑,這已是他最好的打算。這一戰是破釜沉舟,有可能會重傷常勝將軍的兵馬,但更多可能是折戟沉沙,馬革裹屍。
“兩年前我和皇兄曾經慘敗於他,兩年後我們依舊沒有把握贏。”
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卻總覺得那聲音遙遠的好似在天邊。像他這樣孤高的人也會承認自己的失敗,也會有這樣深沉而不可磨滅的傷感?
“爲什麼還要來救我,你不怕他乘機偷襲嗎?”她落寞的笑,細細想來,原來她根本就不曾瞭解過他,原來一直以來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自以爲了解。
“他還算是個君子,不會做出偷襲這種事情。”他微微笑着回答,目光忽然柔和了起來,卻緊接着又帶着憂傷低低的說道:“況且我怕皇兄怪罪於我!”
“他不會怪你的,否則也不會什麼都沒有對你說。”她清亮溫和的眸中有兩旁飛逝而過的樹木,有天上飛逝而過的流雲,有隨風飄散的青煙,卻沒有一絲的怨怪。
怪又有何用,這樣離去也好,他們本非同一類人,她本不想和他有太深的瓜葛,她也不想讓自己受傷,終究是緣盡,徒留悵然。
“他只是不想爲難我,從小到大他都沒有爲難過我。”他微微苦笑,目光蒼涼迷惘,原來她知道,難道她一直都在假裝不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收斂笑容,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帝都鳳凰城傳來的信件:帝都有變,按兵不動,速回。
“自小我的姐姐也會護着我......”她的聲音溫柔而低沉,彷彿陷入了回憶,隨即又陷入痛苦,再也說不下去。
黑馬飛奔,她在他的懷裡痛苦淒涼的想要哭泣,卻沒有一滴眼淚。
“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只有兩天時間。”他目光深沉複雜而堅定的策馬飛奔。
雅安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