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坊閣看劍
隔着兩個桌，坐着三名赤膊壯漢。
短髮如針，肌肉鼓隆，各自腳跟前立着一把環背大刀。
桌上，三人正對着兩個豬蹄，撕扯咬嚼，幾個空酒罈，隨意倒着。
墨羽坐下，首先便鎖定了此三人。
觀其面相打扮，當是性格粗獷之輩，飯桌之上，最能口無遮攔。
果不其然，墨羽剛吃了沒一會兒，那三人便開始了闊論。
只見三人中間那人滿意抹了一嘴油，拿起一壺新的酒罈去頂，仰頸咕嚕幾大口入肚。
然後將酒壺沉重杵在桌上，咧嘴看着旁邊兩名同伴笑道，
“真他孃的痛快！多少年了，咱們龍威鏢局終於又重振雄風了，哈哈哈。”
說着，又是一個重重酒嗝。
旁邊兩人聞言，都會心咧嘴笑出聲。
嘴裡還嚼着未吞下的食物，二人也紛紛各自起頂新酒，仰頸灌口。
墨羽心神一凜，注意更加集中。
這三人，通過剛纔話語得知，乃是江湖最常見的鏢局勢力，通過走鏢押物，賺取一定報酬，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這類人往往消息很是靈通。
他們爲了每趟鏢走得順利，都會對江湖勢力進行仔細探分，走南闖北，見識不爲不廣。
繼續聆聽。
然而，失望的是，那三人接下來說的盡是一些瑣碎家常，哪家酒香，哪家花樓嬌娘俊俏，亦或是哪裡有新奇好玩之所。
聽着這些無關緊要瑣碎，墨羽眉頭微皺，但也耐着性子，將注意轉移到其他周圍酒客。
自動過濾掉兩桌踩凳子、劃酒拳的。
剩下三桌，兩桌說話聲音過低，話語交接之間，聲音都被那幾桌划拳的蓋過，根本無法聽清什麼。
墨羽無奈，將目光悄悄掃向剩下那一桌。
循目，那一桌靠的比較偏，位置正好與自己相對。
繼續打量，匆匆一撇間，墨羽發現那桌只坐了一個人。
着黑衣，戴斗笠，一把長劍搭在桌面，桌上，只有一壺酒，並無其他吃食。
好奇怪的打扮！
墨羽暗自沉吟，覺得此人並不簡單。或許，是同自己一樣，前來探聽消息的也不一定。
忽然，墨羽感覺身上一道涼意泛起，渾身直泛雞皮疙瘩。
駭然擡頭，直覺看向方纔那桌，卻更是驚駭發現，那個斗笠黑衣人竟已消失不見！
周圍酒客還在各自吃喝，沉浸在他們的圈子，誰都沒發現，或是根本沒在意那個黑衣人的身影！
墨羽額頭泛起冷汗，方纔那道寒意，自己很熟悉，是劍氣！還是泛着殺氣的劍氣！
難道，是自己的打量，冒犯了對方?
還是說，對方直接是衝自己來的！
但是，這樣又說不通，自己隱姓埋名一年多餘，無有人認識，何來的仇家?
更深的考慮，是對方的目標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酒館內其他之人，只是自己的打量，驚動了他?
一系列的想法冒過，墨羽神情凝重。
只是纔來赤陽，便遇見了如此角色，是福是禍讓人難得兩知。
再次打量了衆人一眼，發現再難有其他有用消息，便沒了繼續坐下去的心思。
喚來小二，拿出那兩碎銀。
小二殷勤拿過碎銀，去櫃檯那邊找了零錢，高呼一聲“少俠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然後，又忙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墨羽揣起錢，將未吃多少的嗑樣兒裝進懷，這些，乞兒興許會喜歡吃。
起身，朝酒館外走，路過那桌鏢師時，正好聽見他們也結束了吃喝。
一人說道:“行了，今日便到此爲止，快些回去睡個好覺，三日之後，還有大買賣等着咱們鏢局呢！”
“嘿嘿，是極是極，一切待功成之後，咱們再來大肆瀟灑一番。”
“走，結賬去，回去莫叫總鏢頭看見了～”
三人跌撞起身，拿起各自大刀，攙扶說笑找小二去結賬。
墨羽若有所思盯着他們背影一會兒，爾後轉身，走出酒館。
出得大街，擡頭看看日頭，已是快到正午。
看着熙攘人羣，駐步沉思了片刻，轉身，朝城右邊街道走去。
一路聽着各種商販吆喝，又看着各種買賣人羣。
墨羽一身粗布黑衣，顯得格外孤零突兀，眼睛無悲無喜，不曾對周身熱鬧吸引。
路過好幾個路口，人羣變得稀疏起來，已是到了城區坊間。
一座工坊區，一家器閣雄峙於街角，三層坐落，規模大氣。
墨羽站在這家器閣外面，看着那恢宏大字，面色一緩，擡步進入。
入門，便是琳琅滿目的各種兵器，懸掛在牆壁四周，刀槍劍戟，五花八門！皆配有精美鞘套與穗飾。
墨羽眼睛泛光看向牆壁之上各種兵器，努力壓制住內心的躁動。
轉身櫃檯走去，來到櫃檯，一中年青衫男子，手撐下巴正打着瞌睡。
“老闆！”
擡手在對方桌面扣了扣，墨羽沉聲喚了一聲。
中年男子聽到響聲，下巴一滑脫離手掌，差點頭杵在桌上。
雙眼迷糊看向墨羽，伸個懶腰打着哈欠，
“小鬼，有何事啊?”
眉頭一皺，墨羽淡淡回道:“看劍。”
“哦?”
似乎是來了興趣，中年男子正視看向墨羽，上下打量一番後，下巴朝牆努了努:“後面不是一大堆嗎，隨便看，隨便挑。”
墨羽身子並沒隨對方話語而動，目光炯炯盯着男子眼睛，正聲道:“我要看的，是劍！”
一抹精光滑過中年男子眼底，其微眯眼瞼。
隔着櫃檯，饒有興趣反問道:“小鬼有些意思，那牆壁懸掛之物，不是有劍嗎？”
墨羽聞言，眼睛斜掃牆壁，看着那些裝飾精美長劍。
轉身，隨便抽下一把，蹭的一聲，寒光耀眼，拔劍出鞘，凝視晶瑩泛光的劍身輕語。
“這些劍，不是劍！”
說完，又蹭的一聲，將劍歸鞘，放在櫃檯上，看向對方。
中年男子眼中精光更濃，探手拿過劍，隨意手中翻轉幾下。
繼而，隨意一扔，劍便躍過墨羽頭頂，盈盈重新懸落在原位。
“好妙的勁道！”
墨羽心中一震，暗暗被對方這一手驚到。
沒想到，一市井坊落，隨意的一處閣屋，竟會遇見這般高手！
再聯想到酒館那神秘莫測的斗笠黑衣人，墨羽心底微沉。
看來，江湖勢力錯綜，已經複雜到這般地步，自己的路，更爲艱難。
“喂，小鬼?”
還在沉思，便被一聲輕喝打斷。
擡頭，只見器閣老闆，正站在一樓樓梯處，朝自己揮手叫道:“不是要看劍嗎？上來！”
說完，轉身朝二樓走去。墨羽心神一動，趕緊邁步緊隨而上。
跟着對方，推開二樓朱門，看到一排房屋，屋門上掛着牌子，從一到七，正好七間！
老闆很是自豪的看着這些屋子，擡手指着這些屋子。
“看你小子還懂些門道，便與你見識一番真正的兵器，這些，纔是江湖人用的兵器。”
說着，便偷偷打量墨羽表情，想從中看看這衣着寒磣的小子，是何江湖來路。
但失望的是，觀察了半天，墨羽臉色絲毫沒有波瀾。
“此子不凡。”
內心嘀咕一聲，對墨羽首次正視起來。老闆直接領着墨羽來到樓末，標牌爲七的屋門。
指着道:“這裡面，當是有你想要看的，劍！”
說着，推開門，率先進入。
墨羽看着對方背影，又看了一眼其他標牌屋子後，擡步進入。
入內，一片空曠，只有一木架坐落正中，上面三層，每層放着幾個長木匣。
屋角，則放置着兩把座椅，中間隔着一張木桌。
老闆直接來到木架前，伸手自最上一層取下一個木匣，招呼墨羽來到桌椅前，將木匣放在桌上，打開。
唰，隨着對方動作，一片炫白自木匣綻放。
墨羽眯眼，片刻才適應過來，朝匣內一看，只見一把銀白長劍，通體泛鱗，靜靜躺着。
老闆滿意看着墨羽驚訝表情，自顧自坐下，翹着腿。
墨羽絲毫沒在意對方嘚瑟行爲，他目光一眼便被此劍吸引。
通過自小耳濡目染，確定這把劍，乃是真正的好劍！
不由自主的探出手，將劍輕輕拿起，入手一片冰冷，劍鞘粼粼紋絡，銀白劍穗輕柔飄下。
蹭的一聲，墨羽拔劍出鞘，一片炫目中，輕盈劍吟響起，銀白劍身凜冽露在空氣中，吞吐凌厲！
感受手中輕若無物的感覺，墨羽壓抑許久的劍心泛起，幾個漂亮挽劍花，瀟灑於手中綻放。
“好！”
老闆看着墨羽劍花，心中一嘆，鼓掌站起。
來到墨羽身前，指着劍身問道:“此劍寒心，取寒幽鐵，經絕兵谷高人之手，鍛造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吹毛斷髮，削鐵如泥不在話下，如何，可入得你的眼?”
寒幽鐵，怪不得這般寒意滲人！
絕兵谷，江湖中立勢力，收天下能工鍛造，打煉天下最好的兵器！
可以說，凡是江湖有名的兵器，都是來自那裡，當真絕兵之谷！
而且，自己的春雪，亦是來自那裡。
甚至，曾聽雲衛大叔以前談起，父親的藍魄，好像是絕兵谷某位谷主親自鍛鍊而成，經此，那位谷主便封手絕技，再不鍛造。
想起春雪，想起父親，墨羽心中抑制不住的沉悶，差點氣勢不穩泛起殺意。
胸腔幾個起伏，壓制住一切心思，墨羽將寒心歸鞘。
擡頭看向對方，問道:“老闆怎麼稱呼?”
老闆聞言，輕咳兩聲，發現半天還沒自我介紹，不免有些尷尬。
整了整青衫，笑到:“你稱我星老闆即可。”
“星老闆。”墨羽抱拳一揖，算是重新認識。
“小子墨羽。”
星老闆滿意衝着墨羽點頭，拍了拍後者肩頭，指着寒心道:“此劍可還滿意?”
“滿意，只是～”
墨羽面露窘色，試探問道:“不知此劍何價?”
星老闆將墨羽的窘迫盡收眼底，但還是伸出食指，報出讓墨羽臉色一白的價格。
“一千兩！”
一千兩！心中泛起驚濤駭浪，這也太貴了吧？
以前還沒發現，劍竟這般貴，要知道，這把寒心比起自己的春雪，還是差上一些。
而春雪，在父親藏兵庫裡，也纔算中上之流～
嘴裡發苦，墨羽沉默將劍放在匣中，合上蓋子，悶聲道，:“太貴，而且此劍也不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