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乞兒不乞
聲聲低沉,卻又直擊墨羽心房。乞兒仿若失了魂,呆呆對着墨羽,嘴裡不停呢喃爲何。
映着老乞丐冰冷屍體,涼風漸起,墨羽沉痛一把摟過乞兒,拳頭攥的發白,怨恨擡頭看天,幽幽道:“因爲,我們弱!”
“弱?”
墨羽懷中乞兒眼睛一縮,喃喃咀嚼着這個字眼。眼淚,不受控制奪眶而出,終於嗚咽出聲,抓着墨羽胸前衣襟,身子抖顫哀泣。
不知過了多久,乞兒哭累,在墨羽懷中沉沉睡去。
這兩天的惶恐不安,也許在墨羽大哥身邊,才能放鬆下來。
墨羽輕輕抱起乞兒,進到佛堂內,將其小心放在草堆上,脫下自己外袍蓋上。
低嘆一口氣,起身走出院落,來到老乞丐屍體旁,久久佇立。
足有一個時辰後,墨羽纔開始動作,在院裡收拾起一堆乾柴草,將老乞丐屍體放置其上。
弄完這些,墨羽拿出買的吃食黃酒,食物分出一部分放在老乞丐身上,黃酒去蓋在身前地面灑過,輕聲道,
“仇,我會報;乞兒,我也會替他尋個好出路,所以老乞丐,你就放心的去吧。”
“這壺酒,我敬你!”
墨羽仰頭,第一次喝酒,喝的還是這種黃酒,嗓子不適應咳嗽,肚腹只覺一股溫熱,臉頰飛紅。
此酒倒不是那般嗆,只是幾口,墨羽便適應過來。
咕嚕咕嚕大半壺入肚,打了一個酒嗝,將剩下的半壺全部倒在老乞丐身前地面。
墨羽眼睛有些澀,又有些朦朧,拿起火臺上的火石,顫抖着伸到柴草堆上,咣咣幾下,火星四濺,柴草堆應然冒起黑煙。
微風輕拂,草堆火星得勢開始燃燒,噼裡啪啦,焰苗很快大起,朝上衝天席捲,眨眼便吞噬了老乞丐屍體。
墨羽面無表情看着這一切,他要將眼前情景,深深刻在心裡,同君府血仇一起,化作自己不斷變強的動力!
弱者,永遠只能被欺負!
如此煎熬,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火堆才偃旗息鼓化成灰燼。
墨羽轉身,取出一個瓦罐,在灰燼中找到老乞丐的骨灰,小心取到罐中,封口。
起身,準備回廟屋時,愕然看見已經睡着的乞兒,不知何時倚在門框,愣愣朝這邊瞭望,
剛纔的一切,乞兒都看見了?!
墨羽心中咯噔一下,將骨灰罐背到身後,有些自欺欺人低問:“乞兒?”
乞兒不語,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後,轉身回到屋內。
親眼目睹相依爲命的爺爺被火葬,也不知會不會留下陰影,又該如何看待自己。墨羽凝重跟着進屋。
屋內,墨羽已經想好了說辭,卻看到乞兒蹲着身子,在佛像供桌前地面,摳起幾塊青磚,手拿尖角瓦片朝下挖着裸土,直到正好能容納骨灰罐時,轉頭對自己沙啞喚道,
“墨羽大哥,可以了。”
墨羽面色複雜看着乞兒,不知如何回答。
悶聲走過去,拍了拍後者腦袋,俯身將骨灰罐小心翼翼放入坑中,然後用手將裸土刨進去。
乞兒見狀,亦沉默不語跟着下土,灰頭土面,小臉蛋汗水橫流。
很快,封好土,又將青磚重新鋪上。
墨羽拉着乞兒,二人對着佛像跪下,雙手合十各自閉眼,心裡默唸對老乞丐的心思。
許久,墨羽睜開眼,側首看了眼乞兒,後者還在祈禱,想必還有很多話想對爺爺說吧。
沒有弄出動靜,墨羽輕輕起身,走至院子,站在那棵枯樹下,計劃接下來的打算。
首先,最重要的是安頓好乞兒,替其尋個老實農家做養子。
然後,便是要去赤陽城,同吳大寶那對狗主僕做個了斷,以報老乞丐之仇!
最後,就是自己的血仇,也該提上日程了。
想清楚這些,墨羽回過神,拿出藥匣,取出剩下的食物,還有那袋銀兩,至於其它藥物,已沒了用武之地。
將食物逐一取出,擺在石桌上,自旁拿過兩雙筷子,對着相放。
墨羽準備好這些,靜靜坐下,等待乞兒動靜。
終於,一炷香時間,乞兒孱弱的身體自屋內走出,搖晃朝這邊踱來,看了一眼桌上葷素吃食,默默坐在墨羽對面,低頭不語。
看來還是處於悲傷中。
墨羽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到乞兒碗裡, 溫和道:“快些吃,還熱着。”
乞兒眼睛一抖,聽話拿起筷子,看着碗裡雞肉,隱隱眼睛溼潤。
乞求目光看向墨羽,呢喃道:“墨羽大哥,乞兒就你一個親人了,可不可以不要丟下乞兒。”
墨羽心中一刺,強忍心情,側頭一旁,裝作沒看見,也沒聽見,夾起一片青菜朝嘴裡送去,含糊回到:“先吃飯。”
乞兒見墨羽這般反應,眼底閃過失望與一絲絕望,諾諾應了聲,低頭夾菜。
平時很少吃到這等美味,現在吃上了,反而沒多少胃口。
就這樣,二人沉默吃完,期間誰也不曾說話,與以往的歡聲笑語,截然相反。
吃完飯,乞兒自然起身收拾,想將沒吃完的飯菜裝起,以便下頓吃,但墨羽伸手阻止了他。
墨羽自懷中取出錢袋,拉過乞兒手,放在手掌心合上:“這些錢,足夠你吃喝一段日子了。”
乞兒沒管手裡錢財,直直看向墨羽問:“墨羽大哥,你要拋棄乞兒嗎?”
墨羽心神一震,強裝面無表情,搖頭低迴:“我會給你找個好人家,日後,你也便有了家人,不必再漂泊流浪。”
“我不!”
似受了刺激,乞兒一把將錢袋扔在地上,瞳孔瞠大,眼淚控制不住傾瀉,嗚咽怒吼:“墨羽大哥,你就是嫌棄乞兒弱,是個累贅!”
乞兒話語聲聲刺痛墨羽心神,江湖,又豈是那般容易?
自己現在都無從起步,昨日鏢局一行,更是差點丟了性命!
區區二重天,只是江湖底層的渣滓罷了,而自己之血仇,敵人最低也是五重天之上,牽扯勢力更是錯綜複雜,一不小心,即刻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又如何保全乞兒這個半點功夫沒有的少年?
“啪!”
墨羽冷冷抽了乞兒一巴掌,寒聲喝道:“對,你就是弱,連自己爺爺都保不住,有何資格陪我闖蕩江湖!”
乞兒眼神一滯,未曾想到墨羽會這般說!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刻意掩藏自己的內疚,從小跟着爺爺,乞討靠爺爺、捱打爺爺抗、受委屈爺爺哄……
直到這次,爺爺被欺負重傷,自己竟只能哭泣,毫無反抗之力,眼睜睜看着爺爺**慘死!
當日情景,夢靨般深深刻在心底,使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現在,被墨羽當面撕開傷疤,乞兒只覺呼吸困難,精神崩潰,尖叫一聲甩開墨羽,朝廟外跑去。
但是,墨羽又如何放任乞兒胡來,踏步一個高躍,擋在乞兒面前。
這是他第一次在乞兒面前施展功夫,乞兒也是第一次見識墨羽這般厲害。
愣愣看着墨羽,乞兒被驚到說不出話,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與墨羽大哥的差距,真正理解,自己的行爲多麼荒謬。
然而,他不甘心!
即使自己不會功夫,那又如何?只要自己努力,遲早也會學會,屆時,他要親自給爺爺報仇。
墨羽看着乞兒眼中倔強,暗自嘆氣,看來對方是鐵了心要走這條路了。無奈,只好硬聲道:“想跟我,也行!”
“真的?”
乞兒喜出望外,難以置信看着墨羽。
墨羽點頭,自懷中摸出那把讓他刻骨銘心的——幽蛇匕!
放在手心細細撫摸一番後,將其扔在乞兒面前,冷冷道:“此匕幽蛇,暫且借與你。若你能在這茫茫荒山,獨自斬一頭惡狼回來,便有資格作我墨羽兄弟。”
乞兒先是被幽蛇匕驚到,視若珍寶撿起觀摩,但當聽到墨羽話語後,臉色一白,眼底頓顯慌亂。
素日,連一隻雞都鬥不贏的他,又如何去獨自斬殺惡狼?
墨羽面無表情回首,凜冽道:“江湖,是隨時會流血沒命的,斷不是斬殺一匹惡狼這般輕鬆。”
“七日後,我會回到這裡,那時,希望你能做出決定。”
留下這麼一段話,墨羽不作停留,轉身踏出廟門,自野徑下山,其目的,當然是赤陽城!
乞兒杵在原地,直直盯着墨羽背影出神。
良久,已經看不見墨羽時,拿起幽蛇匕,蹭的拔出,匕刃鋒利耀目,使他不由打個冷顫。
咬緊牙,倔強握緊匕柄,硬聲自言自語:“爺爺,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個對墨羽大哥有用的人。”
“乞兒,再也不想失去親人!”
“乞兒,不乞~”
肺腑心聲,可惜墨羽不能聽見。………………
赤陽城,已經到了哺時,城內熙攘人羣弱了喧鬧,各自尋個地方,或聚或歸吃喝。
此刻,城西一處獨院,吳大寶在屋內悠悠醒轉。
茫然盯着屋頂發呆,幾個呼吸後,臉部火辣辣的痛,腹部也是一陣絞痛,這才使他想起,自己是被墨羽反制打倒在此。
一想到墨羽,腦海便忍不住浮現那殺人般的眼眸,吳大寶呼吸急促,努力想移動身子,卻悲哀發現,無論他如何使勁,也始終不得動彈一下。
“那混蛋封了我的穴道!”
很快想清原因,吳大寶驚懼喝罵,冷汗蹭蹭冒出,腦袋一片漿糊,絕望偏頭瞅向門口。
現在,他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黃苟那廝身上,因爲事先吩咐過對方,傍晚時分來此處理墨羽。
曾幾何時,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此刻竟成了他吳大寶救命的唯一稻草!
心裡默默祈禱,甚至計劃得救後,必重賞一番黃苟。
焦急的等待中,終於,外面傳來噠、噠,有節奏的腳步聲。
吳大寶精神一震,萬分期待朝門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