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前傾了傾身體:“其實我不是程紫。”
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怔了怔眼神裡的探究變深:“你不是程?”
“對,沈末一直替我保守着這個秘密,我叫林靜言。”我說完,靜靜的看着林樂怡。
從剛纔的表現,她並不想和我合作,是因爲她覺得我對沈末的做法太過無情。既然何連成和程墨已經基本達成了合作,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我不想林樂怡心裡頂着彆扭與我合作。
“你是林靜言?”她反問我,目光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然後她自己盯着眼前的杯子點了點頭說,“這樣的話,好多事情就說得通了。”
“具體的事應該不用我說,我接近華遠樹只是爲了最快捷的得到孩子。”說到這裡,我也覺得自己有點矯情,苦笑了一聲,“一直以爲大家都鼓勵的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其實很多錯是沒機會改的。比如說當年我爲了錢去做代|孕,把自己逼入絕地,現在又來要孩子,放到華遠樹的眼裡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到現在,我都覺得自己這一生是失敗了,每一步都慢半拍。”
這話是真心的,所以說到這裡我說不下去了。
現在大局已定,程家的錢加上何連成的手段,華遠樹基本上已經走進了死局。我或許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孩子和錢,可我心裡卻高興不起。
“我能理解你爲孩子的心情,但是……”林樂怡搖頭不知怎麼說下去,最終嘆了一口氣說,“就這樣吧,看在你身爲一個媽媽的份兒,我不想再說什麼,只希望你別在某些關頭猶豫不決了,自己做的決定,不管是什麼結果都要承受的。”
我看着她點頭:“謝謝你的理解。”
“可是,有些事真的是自己承受不起的,那就做好最壞的打算。”林樂怡說完看了看時間,“今天只能到這裡,我要去接孩子放學了。”
她施然離開,看着她的背影,我心裡五味陳雜。
有的女人從出生到最後都生活得像一個公主,中間即便有些波折,最後也是個歡喜的大結局,有些人從出生開始就是悲劇。中間,或許有人會說,都是個人努力的結果,但是個人的生長環境決定了她的性格……所有一切的先天的後天的環境形成一個人,這種條件是不可複製。
程墨走進來時,我還在發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對林樂怡說了什麼,出去以後她二話沒說就同意合作,還和我有什麼突發情況及時聯繫。在你們聊以前,她甚至一個正眼都不願意給我的。”
我擡頭看着程墨覺得自己心裡很累,淡淡的說:“我和她說我是林靜言了。”
程墨呆了呆。
“其實除了我自己以外,全家人都知道我是個冒牌對不對,只有我自己以爲自己不是冒牌,全心全意的在演戲,對不對?”我問程墨,聲音很輕。
他怔了一下:“沒有,全家只有我知道。你怎麼了?”
我不想說話,笑了笑說:“走吧,合作達成了。如果有機會,我最近想見見沈末。”
我晚上沒回華遠樹那裡,自己不知道怎麼和孩子們解釋,索性逃避。我也知道逃避是最下下之策,可除此以外,我沒別的辦法了。我想,等事情都解決了再說吧。
沒想到與程墨一起到家門口時,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是劉月的。程墨饒有深意的笑了笑說:“她來了。”
“沒事,她是我好朋友,你不必提防。”我說。
“你可以去問問,我想她來是帶着條件的。”程墨說。
我無語的打量了他一眼:“你不要以爲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無利不起早好嘛。”
他笑笑沒說話,看起來也是一臉疲憊的樣子打開了門,示意我先走進去。我一進客廳就聽到關雲珠說:“阿紫,你朋友來等了你一會兒了。”
“怎麼沒打個電話?”我笑着走到劉月面前輕聲問。
“路過,覺得快到下班時間了你應該在家,就過來了。”劉月笑了笑,對關雲珠說,“謝謝阿姨陪我聊了這麼久,我和阿紫有一陣子沒見了。”
關雲珠和程墨都是一點就透的,知道她有話單獨對我說,就笑道:“你們可以去樓上先聊會兒,等一下晚飯好了再叫你們。”
“謝謝阿姨。”劉月禮貌有加的說。
到了我的房間,她拉住我的手認真的打量着我問:“怎麼了?看着你這臉色不怎麼好。”
“不是不好,是特別不好。”我苦笑了一下,“你最近忙什麼,有一陣子沒聯繫了。”
“忙這個。”她拿出手機打開照片。
照片是礦場的現場,石頭凌亂,開採用的設備東倒西歪,一片狼籍。劉月輕劃手指,一張一張圖片瀏覽過去,後面出現了受傷的人員,滿頭滿臉都是血,有穿着同樣工服的工人在救授,但是沒有官方的救援人員。
“這是……”我看向劉月。
“看出什麼沒有?”她用手指了指一旁不顯眼蒙上了灰塵的標記。
我認得這個標記,是華遠樹公司的標記。
“是他的?”我問。
“我雖然沒和你聯繫,但是關注着你的舉動,一切都差不多按計劃進行的,在礦場裡安插的記者有一段時間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真的沒想到,會讓我們遇到這種事。華家其實也是大手筆了,每一個死亡人員賠償七十萬現金,唯一的條件是不能向外宣揚,不能接受記者採訪。受傷的人醫療費全額報銷,每人再拿十萬現金。”劉月說,“我真的不知道礦難這麼兇殘,以前在電視裡看到的根本和這個不一樣。現在我才理解什麼叫水火無情。”
“劉月,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我看完了照片,心裡更加難受,合上手機問她。
“什麼事?”她問。
“好多事情只要你計劃好了,去啓動的,然後開始運轉了,接下來的事就不受控制了,事情自己會發酵,會有自己的走向,事情……”我頓了頓說,“事情,它自己活了,是有生命的。”
我的話大概有點驚悚,劉月臉上怔了好半天,才拉住我的手說:“你這話太嚇了,怎麼了?事情如期進行不好嗎?所有的都在計劃當中,你應該有掌控的感覺纔對。”
她說的沒錯,可我沒有。現在,我覺得一切都脫離了我的掌控了,往可預知卻又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了。
“嗯,也是好事。”我說完,到底壓下心裡的害怕和無措,看着她問,“接下來怎麼辦?這些事要曝光出來嗎?”
“這種重量級的材料一定要用到最關鍵的時候。”劉月看着我說,“我聽說你和何連成合作了?”
我又是一驚,心裡有點害怕她接下來的話,更害怕程墨猜對了,劉月或許是帶着條件來的。照常理來說,別人做事要提條件是很正常的,可能是因爲我剛纔反駁了程墨的話,現在接受不了這樣的事。
“算是吧,程墨搭的橋。”我說。
“等到你們需要這些材料的時候,我讓這個記者發佈,至於什麼時候需要,你可以和何連成商量一下,他最擅長這些。”劉月笑眯眯的說,“好啦,現在正事說完,聊聊咱們的孩子,小如怎麼樣了?”
我鬆了一口氣,劉月沒有像程墨說的那樣提條件。我開始給她講小如最近的表現,她聽得很認真,說到有趣處,她會哈哈笑起來。到了最後,她認真的看着我說:“其實你不必想那麼多的,小如現在和你感情挺好的,等到以後直接公佈你的真實身份,或許對孩子來說是驚喜呢。”
劉月的話很樂觀,可我卻樂觀不起來。真的,很多事情,想像和實際是完全不一樣的。
“劉月,是人都有感情,都會被感動。我想說的是,華遠樹不管對別人怎麼樣,他對孩子還真的是很不錯的。孩子們和他在一起,現在也有感情了。等日後知道我是誰,也未必會高興。”我無奈的說。
“你想太多了,華遠樹用那種方式得到孩子,現在不一樣帶出感情了嘛,先解決了外部問題,內部的矛盾慢慢來,水滴還石穿呢。”劉月一如既往的樂觀。
“希望如此吧。”我只能這麼回答。
其實我們都知道,有些事會對孩子造成很大的心理創傷,我原來沒想過這些,因爲和孩子們相處的時間長了,心裡越來越看重他們,也越來越在意他們,真的不能像原來那樣,只要讓我得到孩子,我可以不計較任何的事。現在不行,我要顧忌的太多了。可劉月說得也對,現在說這些沒用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阿姨上來叫我們下去吃飯了,我和劉月一笑走下樓去。
晚飯以後我把劉月送走,才一回來程墨就對我擠眉弄眼,問我:“條件談得怎麼樣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談條件,把利益關係放在第一位的。”我有些小得意的看着他,把劉月來的目的講了。程墨覺得不可思議,搖頭說:“現在還有這樣的人?我真的有點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