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末聽完程紫爸爸的話,表情明顯一滯,然後緩緩的轉頭看向我,似乎很艱難的開口說:“程紫,那天你確實穿着這些衣服。”
這是認親的第一步,所有的證據都對上了,然後房間裡的氣氛反而沒那麼輕鬆了,我們就像一下被浸到了膠水裡,動作表情,甚至眼神都慢了下來。
“沈先生,謝謝你。”程紫爸爸聲音有些發抖,但還是強撐着鎮定說,“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程思言,這是內子關雲珠,這是我長子程墨。”
沈末嘆了一口氣,緩緩伸過手去說:“程先生,您好,我是沈末。”
這樣的話讓人覺得莫名沉重,關雲珠忍了好久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我手心被她攥出了汗,她淚眼神婆娑的看着我說:“程紫。”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不知道如果真的程紫坐在這裡會怎麼反應。她與家人失散多年,應該會有惦記,或許會痛哭,或許會生氣,但是絕對不會像我這樣冷靜,表面冷靜,實則心慌。
程紫大概不知道,她的自殺給父母家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程紫,你怎麼想的?”沈末雖然與程思言說話,但一直在關注我的動作,看到我呆若木雞,不由出言提醒。
“我想知道……”我聲音不由有點抖,“爲什麼當年會把我弄丟?”
我心虛,所以手涼腳涼,而且聲音發抖。我一直以爲程紫是沒家人的,所以對於做程紫毫不在意,但是我沒想到,她的家人會找過來。
“當時家裡生意不好,又得罪了的人,每隔一個多月都要搬家一次。那一次正好有人來家裡討債,我讓你和哥哥一起去街上躲一會兒,誰知過了半天你哥哥一個人回來了,說你不見了。我們找遍了整個城市,沒找到你。”程思言說。
程墨聽到說到這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什麼也沒說出口。
“阿紫,你恨爸媽沒關係,但是現在我們找到你了,不管怎麼樣,爸媽會把這些年欠你的都還給你。”關雲珠說。
我看着沈末,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繼續演下去,我沒那個演技,不演,又是死路一條。現在說什麼也晚了,頂着程紫臉的那天,我應該把這種情況算計在內的。不過,在那種情況下,沈末可能覺得讓我頂替程紫回來纔是最好的。
現在,我只達成了自己一個最小的目標,扳倒了方建國,但是我卻沒拿到我應該得到的錢,因爲公司被喬仁掏空了。
報復這件事,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不容易,因爲我面對的人沒一個是傻子,個兒頂個兒的都是人裡的人精子。
“阿紫,這些事你慢慢接受。”關雲球又對我說。
我看着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尷尬的要死。
“先別說了,大家先吃點東西。”程墨打破了尷尬,拿起手機對裡面說,“菜都準備好了麼?”
掛了電話,程墨說:“走吧,隔壁已經擺好,邊吃邊說。”
我有些緊張,吃飯是小事,但是能暴露很多個人習慣和口味喜問題。我看向沈末時,他看正看我,用勸人的語氣說:“程紫,他們找你也很辛苦的,先吃一頓飯,心裡有什麼結放不下的,以後慢慢說行嗎?”
“你讓我認嗎?”我問他。
現在,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我都聽沈末的。
“我尊重你的選擇,所以這件事我完全給不了你建議。”沈末說,“就算不認,陪他們吃一頓飯也是可以的。”
從進門我一直在模仿程紫,到了上一刻聽到程墨說邊吃邊聊,我心裡積攢的憤怒一下衝了出來,真的把自己代入了程紫的角色。
“我已經和餘悠然說得很清楚了,在我最需要家人的時候他們不在身邊,現在沒必要了。我已經長大了,完全不需要再給自己找一個監護人。”我站了起來,“你們慢慢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我的反應,沈末也沒想到。
因爲來之前他和我說,先穩住看看程家的做法再說,如果非認不可,那就認下來,就算是要做dna鑑定也不會有問題,一切有他呢。
但是,沒有人真正站在程紫的位置上去想。不管是什麼原因導致孩子走失的,在十幾年以後再出現並且認回去,這是每個孩子都渴望的嗎?
就像一些孤兒院的孤兒,可以在很久以後接受自己父母雙亡,卻接受不了他們還健在。因爲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你不在,那以後你也沒必要再出現了。
“程紫,爸媽一直在找你,從來沒有一天放棄過。這一次來帝都做生意,也是爲了找你,希望能夠在把生意做遍每一個城市,然後找到你的下落。”程墨站了起來,“弄丟你的是我,有氣你衝我發。”
我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自以爲是。”
然後我轉身出去,直接推門就走。
“程紫!”程墨在我身後喊,我沒理會他,直接就走。
“不好意思,我也先告辭了。”沈末慌亂的聲音,然後腳步聲追了過來。
在電梯裡,我還在流眼淚,沈末一直在我身邊默不作聲。我們都沒想到,第一次與程紫的父母相見,居然會這樣收場。
到了車子,我真的是以十分理智的態度對沈末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一想到我要替程紫認親,心裡就覺得愧疚萬分。她在另一個世界,如果知道這些,會不會恨我?這些愛,這些親人,本應該是她的。”
“你就是因爲愧疚纔會在最後時候情緒崩潰的嗎?”沈末問我。
“嗯。”我應了一聲,“除此以外,我還擔心在飯桌上露出馬腳,你知道有些東西是自小養成的,後天很難再改的。”
沈末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你的感受,相信我,如果程紫還活着表現不會比你更好一些,可能比你更崩潰。你看到了關雲珠的表現嗎?那種見面就流淚纔是母女相認的正常戲碼,你的崩潰應該不會引起疑心,如果你真的覺得太過意不去,我這幾天找個時間帶你去給程紫上墳。”
“上墳?你把她安葬在帝都了?”我問。
“不,是在香港。”沈末搖了搖頭道,“她和我說過,她喜歡香港,而且當是我有私心,覺得把她葬在香港也算給她和華遠樹的感情一個交待。”
之後,我們兩個誰也沒說話,我也認真的想了一路,等到家的時候,我對沈末說:“好的,我想和程紫好好聊聊,或許我就知道接下來怎麼面對她的父母了。”
他笑了笑,雙手抱住我拍了拍我的後背說:“我知道,你會處理好,你現在缺的是時間。”
我想也是,事情就此定下來。
我和沈末前腳纔到家,門鈴就被人按響,打開門我看到了程墨。他臉色不太好看,卻隱忍着沒向我發火,就那樣站在門口看了我一會兒,最終嘆了一口氣說:“程紫,你剛纔走了以後,老媽失聲痛哭,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麼傷心。把你弄丟不是大家願意的,現在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機會,向你彌補這些年對你的虧欠?”
他雖是問話,表達的意思卻是肯定的。然後不等我讓他進來,自己邁步進了院子,還順手關上了大門。
繞過影壁就看到沈末正站在正屋前的臺階上,程墨苦笑一聲走過去,主動和他握手說:“其實程紫跟着你,我還是挺放心的,她這樣的性格應該沒吃多少苦,謝謝你,沈末。”
“不用。”沈末臉上可疑的紅一閃而過,對他說,“你總要給她點時間,她不是不願意認,就是覺得太突然了。而且面對自己的家人,沒人會再戴着面具。你看孤兒院裡的孩子,一個一個都格外的早熟懂事,那是因爲他們沒地方可以用小脾氣,而且用了也沒用。程紫這樣對你們,其實真的是把你們當成家人了。她在別人面前,從來沒這樣過,除我以外。”
我看着程墨和沈末進了屋子,自己反而不願意進去了,在院子裡轉了一圈,走到客廳拿起手機就準備去後海轉一圈,哪怕我去劃一圈船呢,也比這樣尷尬的看着兩個男人討論自己更好吧。
“你不用出去躲我。”程墨看到我拿東西,馬上說,“我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和沈末就說幾句話,等一下就走。”
我動作停了一下說:“我出去有事。”
“那個,程紫。”程墨叫住我說,“最近我和江薇薇正在搶一個生意,她看我百般不順眼,你是我妹妹的事也被人傳揚了出去,她新仇舊恨的一定會找你麻煩,多注意一點,另外,如果你同意,我想給你配個保鏢,每天跟着你,直到我把江家徹底幹倒,行不行?”
“不行。”我不用想,直接否定,然後轉身就走。
程墨在我身後又嘆了一聲,對沈末道:“謝謝你把她慣壞哈,真是沒想到這臭丫頭命還挺好的。”
我沒聽他倆繼續扯下去,徑直出了大門。
在外面逛了一圈兒,接了個華遠煙的電話,閒聊幾句。她在電話裡也問到我認父母的事,我簡單說了幾句搪塞過去,並且和她說,我是真心不願意認的,覺得沒什麼意義。她笑着勸我幾句,說不管怎麼樣,畢竟是自己的爸媽,最多鬥一陣子脾氣,不要做得太過了等等。
掛了電話,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得有點過,結果當然是否定了。但是,程墨的緊追而至,華遠煙的電話也讓我認清了一個現實,這一個家是非認不可的了。現在的關鍵是怎麼認,怎麼讓自己演的像,不露出破綻來。
而且,從心理上來說,我希望能夠和程紫好好聊聊,我只要卸下心理負擔才以做好下面的事,香港之行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