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弟,慢着。”
議事完畢,成嶠跟嬴政告辭後也準備離開,還沒有走出殿門便聽到嬴政的聲音。
“王兄,還有什麼事嗎?”成嶠有些疑惑道。
“你東西忘記拿了。”
成嶠順着嬴政的目光看過去,頓時看見了放在桌桉上的竹簡,不由得心中苦笑,這有必要拿回去嗎?
“王兄,這沒必要拿了吧,你不是說給我準備一份嗎?”
“孤憤篇,我已經看完了,你帶回去先看着,準備的那份需要一點時間。”
好傢伙,這是鐵粉中的死忠粉啊,這都不忘記推書?
如此,成嶠只能轉身回到桌桉將竹簡給拿起來了。
在成嶠走後,嬴政便叫人去復刻一份,吩咐完又看起《五蠹du》篇,很快又入神了。
這次嬴政入神比看《孤憤》篇還要快得多,《五蠹》篇是韓非着作中最出名的一篇。
成嶠離開雍宮偏殿後便去了高泉宮,到達時發現他母親韓夫人正在驚鯢下圍棋。
驚鯢是會下圍棋的,略有涉獵,只是沒有接近魏無忌的任務因此沒有加強培養,因此在韓夫人的攻勢下可謂節節敗退。
出身世家貴族的韓夫人琴棋書畫都會,儘管稱不上大家,但壓過驚鯢還是輕而易舉的。
成嶠打個招呼後靜靜站在一旁看完整盤棋,等下完後便親自上場。
對於棋藝,成嶠造詣不高,只是懂規則,會下。
這還是這一世學的,第二世沒空去學,第一世跟圍棋有關的事,只是在少年時期看完了《圍棋少年》,現在想起片頭曲還隱隱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如果說驚鯢是節節敗退,那麼成嶠就是一潰千里了。
好在成嶠和驚鯢也不在乎輸贏,把韓夫人開心哄開心就行了。
下完棋,成嶠帶着驚鯢吃了一些茶水點心,說了會閒話便離開了。
本想去見炎妃和月神,但到了後被侍女告知兩女正在修煉,成嶠便制止了侍女去通知兩女,留下一句讓兩女有空去做客的話就離開了。
現在本沒有什麼急事,不過串門聊天,加深感情罷了。
正事成嶠打算自己突破宗師,恢復修爲再辦,到時候東皇太一要是不同意,他可就要翻臉不認人了。
離開宮,成嶠就回府了,路上也沒事便拿起竹簡繼續往下看。
嬴政的動作相當快,當晚便把韓非的着作全部復刻一一遍,差遣少府內侍送了過來。
韓非的所有着作加起來字數在十多萬字,成嶠逐字逐句的去理解,而是快速通讀一遍,十多萬字不用一個晚上就輕鬆看完了。
韓非的所有着作都是採用議論文的文體,先秦諸子散文,從《論語》那種語錄體開始,發展到如今,議論文已經發展到非常成熟的地步了。
看完韓非的所有着作,雖然只是粗略閱讀,成嶠也不得不讚嘆韓非的才華,特別是《五蠹》篇,怪不得如此出名。
……
《五蠹》是一篇論證嚴密、層層遞進的論說文,論說最爲嚴密、成熟。
韓非的觀點:聖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論世之事,因爲之備。
統治者不能夠照搬古法,不死守陳規舊俗,而是要根據當前社會的實際情況,制定相應的政治措施。
韓非認爲,要用古代賢王的政治手段治理當今天下就像守株待兔一般,不知變通,一味追求統治者的仁明並不可取。
守株待兔這個成語就是韓非發明的,除此之外還發明瞭很多其他帶有寓言性質的成語和普通成語。
先秦諸子學說中,像儒家、墨家都是要求統治者以“仁”治天下,認爲只要施行仁政,天下便會歸順,這過於理想。
這是《五蠹》的第一層論點。
接着韓非開始闡述民衆多少與財富厚寡之間的關係,先說古代自然物質豐厚,人又少,所以大家不用爭搶,現在人多,物產少,所以大家互相爭搶。
從大方向上闡述完,韓非又舉了古代賢王和如今縣令生活條件作爲對比。
古代禪讓天子之位,是因爲君王要不辭辛勞的爲天下人謀福祉,自己的生活卻並沒有多好。現在一個小小的縣令生活條件比古代賢王好多了,所以大家都爭着當縣令,更別說天子了。
原因即在其間實際利益的大小很不一樣。
所以聖人要衡量財物多少、權勢大小的實況制定政策,聖人即是統治者。
中古時代君王行仁義,然後得服天下,但如今,君王行仁義反被其他國家滅亡,進一步論證他的觀點:仁義用於古不用於今也,世異則事異。
然後進一步論證: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
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
古今社會風俗狀況不同,政治措施也不一樣。如果想再用寬大和緩的政策去治理劇變時代的民衆,就好比沒有繮繩和鞭子卻要去駕馭烈馬一樣,就會產生不明智的禍害。
實行仁政並不能讓天下不亂,人民總是屈服於權勢而不是仁義。
現在的學者們要求君主施行仁義就可以統治天下,要君主像古代聖人和孔子一樣,要天下民衆都像孔子門徒那般,這是不可能的。
孩子不學好,無論父母、師長、鄉鄰怎樣勸慰都不管用,但一看到官吏依法搜捕壞人他就害怕了,開始改掉惡習。
人們總是受到慈愛就嬌縱,見到威勢就屈服。明君總要嚴峻立法並嚴格用刑,施行獎賞最好是豐厚而且總能兌現,使人們有所貪圖。
闡述完觀點後,就是此文的重點和重心。
所謂五蠹就是五種危害國家,阻止國家強大,使得國家混亂的五種人。
儒者:儒家學派的人,用文辭擾亂法紀,蠱惑君主和世人。
縱橫家:言談者,在國與國之間搞外交,花言巧語、搬弄是非,輕易挑起戰爭。國家不能靠外交強大,要靠修內政強大。
遊俠:劍士、刺客,聚集黨徒,效力於貴族,觸犯法令。
患御者:害怕服兵役的青壯年,爲逃兵役投奔權臣貴族門下。
不法商工之民:製造殘次商品,賣給辛苦耕種的農民來獲取巨大利益。
韓非把儒家和縱橫家給形容成了蛀蟲,因爲韓非師從荀子,所以多儒家非常瞭解,文章中對儒家的抨擊可謂一針見血,比對縱橫家的批判更加辛辣,相當的有意思。
儒家雖然在後世備受推崇,但在當時的戰國時期非常不受重視,是衆失之的,受到很多人攻擊。
儒家宣傳“仁政”,用“仁”治理、統一天下。
但戰國時期各個國家統治者都在忙着兼併戰爭,想着怎麼打倒敵國讓自己的國家更爲強大。
如果統治者用“仁”治天下,那麼他就會被其他國家吞併,誰他們用仁政治理天下啊?
所以,當儒家的“仁政”在當時可謂沒有用武之地。
這種抨擊在春秋戰國時代並不過分,那個時候沒有統一的思想權威,各家各派捍衛自己的學說,都認爲自己的思想纔是最好的,才能救世救民。
韓非不算說的最過的,先人孟子對其他百家的抨擊更爲辛辣,絲毫不留情。
孟子稱張儀、公孫衍爲“妾婦之道”,看人家臉色行事,給自己謀得一點兒好處,甚至罵楊朱、墨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
這裡的墨翟就是諸子百家中的墨子,也就是《秦時明月》中的墨家。楊朱就是《一人之下》中千年邪派“全性”所尊崇的祖師爺,着名觀點“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
當然孟子雖然言辭辛辣,但並不是一味謾罵,而是懷着捍衛儒家、捍衛真理的正義感。
那個時代,各個學派互相辯論是常事,又沒有禁區和權威,大家可以暢所欲言。
《天行九歌》中韓非不僅在《五蠹》中大膽diss儒家、縱橫家,還敢把自己寫的文推薦給身爲縱橫家的衛莊。
這和那個時代背景有很大關係,衛莊即使看着非常不爽也不能對韓非動手,他只能在辯論上想辦法勝過韓非。
記得動漫中衛莊去讀《五蠹》的時候,眉毛就沒舒展開來過,看得一旁的紫女都非常好奇。
衛莊讀完文章後接過紫女遞給他的酒樽,眉頭終於舒展開一點兒,一邊慢悠悠喝着酒一邊慢條斯理的說着韓國朝政形勢。
言語間帶着漫不經心的味道,說出來的話卻是十足十的等着看處於危險境地的韓非怎麼破局,就是等着看韓非的笑話,準備吃瓜了。
衛莊對其中關於縱橫家的言論一定非常不滿,但也一定震驚於韓非的才。
五蠹危害國家怎麼辦?
韓非的辦法是讓五蠹嚐嚐專政鐵拳的厲害!
韓非的文章通常都是從一點而起,先列舉事實,提供從古到今的充分論據,從中引出論點。
一個論點剛說完,立刻轉入下一層分析,環環緊扣、層層歸納,直至最終。
層層遞進、侃侃而談、洋洋灑灑,再加之韓非的文風犀利峭刻、尖銳鋒利,細密遒勁,嚴刻寡恩、敢於直言,有一種激切凌厲之氣。
再以冷峻嚴酷的去剖析現實,大膽暴露各種人物的思想行爲,毫不掩飾,摘抉隱奧,根本無所顧忌。
從現實出發,觀點實在,符合歷史的真實情況,一句句切中要害,鞭闢入理,讀完之後如攀登完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後勁十足。
……
成嶠讀完,也不得不認爲韓非的理論很適合如今,但因爲有第一世的經歷,卻不會跟嬴政一樣認爲韓非說的完全是對的,完全深信不疑。
正如韓非在《五蠹》中提出要與時俱進,因地制宜的制定政策,在成嶠看來韓非的理論最多用到統一天下那一刻,之後就不行了,隱患很大。
韓非的理論很適合劇烈變革的戰亂年代,但是太極端,太專制,太粗暴,不適合以休養生息爲主的天下
《一劍獨尊》
成嶠認爲應該把韓非的理論和儒家的理論中和一番,以法治國的同時大力建設精神文明,政治文明,經濟文明。
對於韓非推崇的君權至上,成嶠也是有不同的想法。
嬴政這一代君權至上沒問題,但必須對後世君權加以限制,沒有約束的權力最終只會造成災難,君權也不例外。
韓非說起來雖然推崇君權至上,強調君主要把權力牢牢掌握在手中,但骨子裡還是藐視君主的,可謂相當的高傲。
《說難》篇中有一段話翻譯過來是這樣的:君主就像龍,他脖子下面有一塊逆鱗,如果碰到就要吃人。不碰他的逆鱗,你就能騎在他的身上駕馭他,用自己的智慧,學說去征服那些統治者,駕馭他們。
《天行九歌》裡李斯曾說,“師兄之才十倍於我”。
成嶠以爲是誇張,不過在讀了韓非的文章後,卻覺得這多半是真的。
不過這裡的“才”,成嶠認爲指的是才華,而不是才能。
韓非出身貴重,可以輕鬆博覽羣書,拜師也輕輕鬆鬆,取得成就稱得上勤奮的天才,“子”之稱當之無愧。
李斯出身低下,卻能夠爬到秦朝丞相的位置上,才華智謀可能不如韓非,但論處理政務的能力絕對不比韓非差,更強一些也不奇怪。
歷史上韓非沒當多久官,《天行九歌》中也只是司寇一職,儘管涉及少量其他方面的政務,比如賑災,但韓國纔多大地?
別說統一天下的秦國了,沒統一的秦國也比韓國大了幾步,衆所周知治理一個縣和治理一個郡的執行方式必然是有差別的,更別說幅員更加遼闊的國家了。
不過論格局,李斯着實要差韓非一籌,李斯考慮事情的角度往往只從自身考慮,卻心胸格局着實沒有韓非大。
但這也不能全怪在李斯頭上,李斯根本無法選擇,誰叫他出生寒門,不顧着自己,不鑽營怎麼能改變命運?
能夠當諸侯公子,誰願意當一個普通老百姓啊。
在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地方,貴族的.asxs.就是普通百姓一輩子夠不着的終點,甚至.asxs.的門檻都摸不到。
總而言之,在成嶠看來兩人各有千秋,非要比個高下的話,韓非要出色一些,但也當得起“一時瑜亮”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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