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看到楊老師莫名其妙地盯了自己一眼,眼神裡好像充滿了密集的信息,徐博心裡犯了嘀咕。自己所在的多孔合金課題組與楊老師主管的結構合金課題組交集並不太多,唯獨李逸玉是最讓他放心不下的。徐博和李逸玉都是博士在讀第三年了,作爲各自課題組的頂樑柱,二人都經常需要陪着導師出席各種學術會議、跑項目、協助實驗室日常管理之類。在這樣一個單調而封閉的學術圈子裡,情愫總是產生得突如其來。在徐博看來,李逸玉聰慧而又幹練,自信而又高冷,典型的理工科女漢子卻正對了徐博的胃口;而對李逸玉來說,徐博那種察言觀色的眼力價兒在木訥的工科直男中也是頗爲難得的。二人從讀博士第一年起就彼此欣賞,時常約在一起討論、講解、溝通、爭辯各種學術問題,在觀點的交鋒碰撞中,慢慢開始暗送秋波暗度陳倉暗通款曲了。他們的關係老師們大多也心知肚明,不過像這種互相促進互相監督共同攀登學術高峰的‘事業型’情感,老師們還是喜聞樂見的。因此不但不予打壓,還明裡暗裡給他們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轉眼間兩年過去了,徐博和李逸玉的情感漸入佳境。可是剛纔楊老師那個欲言又止的眼神......徐博心裡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趕緊向結構合金課題組裡和自己關係最好的師弟雷磊發信息求證。
信息剛發出去沒多久,雷磊的回信就來了:“徐師兄,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徐博心裡咯噔一下,貌似果然有隱情。準備發信息的手也顫抖着有點不聽使喚了,末了只能發了條語音過去:“講!”
雷磊的回信還是很快,不過看完以後,徐博徹底不能淡定了:他爲之付出兩年真情實意的李逸玉,居然和研究生會主席史振翔好上了,李逸玉今天還公然把史振翔帶到她的實驗室大肆秀恩愛。難怪楊老師剛纔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果然是有隱情,還是欺人太甚的隱情!這個李逸玉,太特麼讓人抑鬱了。徐博從這件事又聯想到王武鋒揹着自己單獨聯繫導師的事情,越發的狂躁不安,在實驗室裡快步踱來踱去,心裡想着:所有人都在欺負我,所有人都在背叛我。夏教授卡着論文不讓我順利畢業;李逸玉揹着我跟史振翔亂搞;王武鋒揹着我接私活......他如同一隻餓狼一樣,雙眼都要噴出火來。同在實驗室的胡靜和其他幾個師弟師妹都用驚恐的目光望着眼前這位性情大變的大師兄,不知該作何反應。
正在此時,朱承遠出現在了實驗室門口。一見到朱承遠,徐博滿腔的怒氣頓時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衝着朱承遠大聲吼道:“你還知道過來啊!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你還想不想再繼續讀研!”
朱承遠被徐博吼得一懵,剛準備出言反駁,又想了想覺得自己來都來了,還是不跟他一般見識了吧。作爲一個剛剛經歷了反覆思想鬥爭的孩子,要他完全控制住情緒還是不大容易的。朱承遠翻了一個白眼,沒有理會咆哮的徐博,自顧自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徐博就這樣被華麗麗地無視了,他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憋屈。望着朱承遠那副漠然的表情,徐博又極大聲地吼了一句:“你特麼懂不懂規矩?!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
朱承遠剛做好打算準備修煉一下自己的情商,本想着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沒想到樹欲靜而風不止,這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再不反擊就太對不起自己了。朱承遠立即把‘修煉情商’的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刷地站起身,雙手憤怒地握緊拳頭,迎着徐博的眼神語帶嘲諷:“徐師兄,我不知道你是喝醉了酒還是吃錯了藥。如果你好好說話,我就當你是師兄;如果你再這樣亂吼亂叫,我就當你是瘋子。”
在徐博如此焦躁暴怒的情況下,朱承遠還敢火上澆油,簡直太不會看人臉色了。此話一出,朱承遠立刻成爲衆人圍觀的焦點。大家都睜大眼睛,光明正大地看好戲。被人這樣當衆辱罵,徐博簡直是出離憤怒了,順手把手邊的一個燒杯扔在地上,‘哐當’一聲砸得粉碎,玻璃碴子四散開來弄得滿地都是。聽到動靜,旁邊辦公室的魏老師立刻趕了過來,見到滿地的玻璃碎片,又見到徐博和朱承遠彼此怒目而視。不悅地皺起了眉頭,現在歲末年關事情那麼多工作那麼忙,這些學生還那麼不讓人省心!基於本能的情緒反應,他不假思索地責問朱承遠:“朱承遠,怎麼回事?怎麼又是你?”
朱承遠頓時感覺有些後悔來實驗室了,梗着脖子說道:“這麼說來,我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了?看來我是來錯了地方。”說完就準備離開這個讓他倍感煩悶的所在。此時一個弱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魏老師,不是他,是徐師兄......”
魏老師一愣,不由得有些尷尬,深悔剛纔自己沒調查清楚就指責朱承遠,確實顯得有些厚此薄彼。他現在已經瞭解朱承遠的個性,知道這是一個懟天懟地絲毫不給人留面子的主兒,這要讓他出去亂說一通,不僅自己臉上無光,更影響整個實驗室的名聲。正準備攔住朱承遠,卻見朱承遠已經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會作何反應。魏老師見狀只能硬着頭皮,做出一副中立客觀的架勢:“徐博,你都快畢業的人了,怎麼還這麼胡鬧呢?也不給師弟師妹們做好表率!”
徐博也明白自己鬧得太過了些,冷汗涔涔而下,低着頭誠懇道:“對不起,魏老師。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主要是因爲......”徐博心一慌,差點把李逸玉的事情說了出來,隨即感覺到不妥,立即改口道:“因爲朱師弟沒有時間觀念,我叫他今天早點來,他卻現在纔來。”朱承遠見徐博到現在還鍥而不捨地給自己扣帽子,眼裡的怒火一騰老高。魏老師也覺得徐博不太懂事,這個時候了還想着推卸責任幹什麼,立刻打斷道:“別人的錯誤也不是你亂砸東西的藉口!趕快把地上的玻璃渣收拾一下,然後去彭師傅那裡做個登記,照價賠償!”頓了頓,魏老師目光環視衆人,像又想起什麼似地補充道:“我順便強調一下實驗室的安全問題,剛纔徐博的這種行爲就很不安全。萬一打破了哪個裝着毒性或者腐蝕性藥品的試劑瓶呢,那是要出大事的啊......”徐博只能老老實實地挨訓,朱承遠趁機在背後衝着徐博擠眉弄眼地做鬼臉,氣得徐博七竅生煙。
晚上回到寢室,柳天豪興致盎然地拉着朱承遠分享八卦:“哎,你聽說了嗎?你們導師夏教授手底下那個叫李逸玉的女博士,主動勾搭研究生會主席史振翔,據說是想走門路留校呢。不過,聽說那女的原來跟你那個變態師兄打得火熱。現在弄這麼一出,你那個師兄還不得更變態啊?”
朱承遠一聽,立即明白了今天白天徐博的反常舉動是怎麼回事了,立刻來了興致:“豪哥可以啊,居然把實驗室裡這些緋聞搞得這麼門兒清?你說你也不怎麼去實驗室,爲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比誰都清楚呢?老實說吧,是不是安排狗仔隊了?”
柳天豪故作神秘地表態:“噓~這話可別說出去哦......”朱承遠繼續問道:“既然你這麼清楚,那我就不明白了。那個史振翔是何許人也?爲什麼李逸玉走他的門路就能留校呢?”
柳天豪此時顯得有些義憤:“史振翔是什麼人?一個大寫的渣男!”突然柳天豪想起自己也經常被扣上‘渣男’的帽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說道:“這個人仗着自己是研究生會主席,又是個***,最喜歡玩弄女生的感情,他管這個叫‘釣魚’。據說他的女朋友都能湊成一個加強排了。唉,真是讓人羨慕啊......”他瞥了一眼朱承遠略帶嘲諷的眼神,知道自己又說得過了頭,趕緊收攝心神:“嗯......不過他確實有些背景啦。他爺爺就是咱們學校退了休的副校長,雖說是退了休,可影響力還在啊。更何況他爸是教育廳的領導,他媽也在教育系統,這資源也算是得天獨厚了。不過要想從他手裡討點好處,那就是打錯了算盤。稍有常識都能看出,他那些家庭背景不過是他拿來招搖的旗號罷了,他怎麼可能爲了不相干的人動用這些資源?虧她還是女博士,真是傻得可以!”說到這裡,柳天豪輕蔑地笑了笑。雖說他自己也經常用拉大旗作虎皮的招數來吸引女生的關注,不過對於這種見好處就上的人,他內心深處又有些鄙視。
朱承遠對他這種自相矛盾的態度很不以爲然,笑道:“你啊,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要是大家都那麼聰明,你還上哪兒找妹子去?”不過聽完這些秘密故事轉念一想,他的徐博大師兄也真是可憐,本來抓了一手好牌:一手抓學術,一手抓愛情。自以爲是雙豐收的人生贏家了,沒想到最後抓到了一頂綠帽子,接下來就只能抓狂了。難怪他今天像頭餓狼一樣逮誰咬誰,原來全是爲情所困呢。朱承遠突然覺得父母長輩禁止青春期的子女早戀是一個多麼明智的決策,不由得暗下決心,今後一定要離這種亂七八糟的情感遠一點,好好享受生活纔是正理。至於柳天豪這個好兄弟,雖然是個不錯的朋友,但他已經把聊妹當成了一項事業,一種藝術,跟他說這些未免有些不識時務了。朱承遠倚着臂彎半靠在牀上,爲自己的睿智和機警感到深深的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