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冷靜下來,朱承遠倒是挺同情柳天豪的。別看他表面光鮮,又是海外背景,又是花錢不愁,又是風流倜儻。其實就像他自己所說,他的內心深處就是一個孤兒,自小的家庭變故,父母之愛的缺失給他的心靈發展帶來了沉重打擊。讓他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不安全感和不信任感,只有金錢才能給他帶來些許安慰。現在想來,柳天豪對於美國註冊會計師的執念,也是他不安全感的外化,畢竟在他的世界裡,除了實實在在賺到的錢,什麼也把握不住。不過朱承遠雖然心裡理解,但被扣上‘被人收買’的帽子,也實在讓人咽不下這口氣。因此這個晚上,二人沒有任何和解的跡象,整個寢室被冷戰的低氣壓籠罩着,顯得僵硬而又怪異。
柳天豪躺在牀上,內心也有自己咽不下的氣,氣不過的人,不過這人並不是朱承遠,而是在他書上亂塗亂畫的吳少強。這個該死的東西,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他開始在心裡謀算起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個人的底細一定要查清楚,起碼要把他的專業、班級學號、手機號、QQ號、身份證號都弄到手,還要查一查他的社會關係,尤其是他和吳仁耀到底有沒有親戚關係,還有他那個風格清奇的女朋友,最好也調查一下......等到所有這些信息都掌握到了,就以他的名義在各大婚戀中介網站發佈徵婚交友信息,讓他被各種徵婚電話輪番轟炸,最後再給他那個矯情的女朋友留下神秘信息......哈哈,結局簡直不要太好!柳天豪對自己這個絲絲入扣無懈可擊的計劃深感滿意,帶着一絲自戀,他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是個週末,或許是柳天豪這段時間複習備考太過拼命的緣故,這一覺他睡得很久,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他又覆盤了一下昨天晚上制定的計劃,才發現這個計劃最大的漏洞:如此龐大的信息量需要可靠的信息渠道,而現在看起來自己的周邊彷彿佈滿了各種暗哨,令人防不勝防,還有什麼是可靠的呢?柳天豪本能地想找朱承遠商議對策,卻纔想起來昨天剛和他鬧過不愉快。柳天豪不禁有點後悔昨天的口不擇言,自己在學校混了這麼些年,也就朱承遠算是比較可靠的朋友,如今卻毫無來由地跟他鬧翻,弄得現在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柳天豪四下一望,發現朱承遠早就不見了,只有賀鑫凱還坐在一邊打遊戲。於是問道:“凱哥,你知不知道朱承遠跑哪兒去了?”
賀鑫凱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手上動作不停:“小遠子啊?他一早就跑出去了,具體去哪兒也沒說,你不是有他手機號麼,直接和他聯繫啊。”柳天豪暗想,我是有他手機號,但現在這種情況,能主動和他聯繫麼!
陵芳軒裡,幾杯花草茶裡的熱氣氤氳着植物的芳香,加上兩碟子細巧點心,便能成就一次愉悅的聚會。朱承遠從來沒想過這裡會成爲他常駐的根據地,或許除了他師弟的這層關係,還有這裡輕鬆的氛圍,以及老闆娘詼諧又不乏智慧的談吐,讓他在遇到困難或挫折時總想到這裡來回一回血。此時就聽到羅潔詩那爽朗的聲音:“哈哈,朱承遠,你不是說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麼?也會爲了這點流言煩成這樣?這事兒我清楚,其實就是王武鋒在後頭搗鬼。不過也怪你啦,平時說話做事太不注意,給教授留下的印象太糟糕,要不,怎麼啥好事都輪不到你,一有壞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呢?”
朱承遠恨不得堵住她的嘴,抓了一塊點心扔過去:“把嘴塞住!你既然知道幹嘛不幫我解釋,成心看我笑話呢?現在還笑得這麼開心,是不是我倒黴之後你就特高興啊?”
羅潔詩接過點心邊吃邊說,噴得一嘴的點心屑:“不過就一點小誤會,至於那麼苦大仇深麼?說到誤會,那次我不也被胡靜姐誤會了?誰不被誤會呢?你就是不肯承認被誤會,所以才活得那麼累。”
說着瞟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胡靜,胡靜笑了笑,低頭喝茶。在旁邊忙活的孫倩笑吟吟地過來摻茶:“是啊,這位小姐姐說得很有道理,朱小弟你得多學着點。今天兩個美女陪着你還不知足,垂頭喪氣地幹嘛呢。”
朱承遠跟他們混得熟了,乾脆油腔滑調地說道:“這話別亂說,這倆美女可不是陪我的,你的孫超弟弟還坐在這兒呢,他可以作證啊,我沒幹過這種渣事兒~”說得其他人都是一笑,孫超見衆人拿他開涮,臉色紅得跟煮熟的大蝦似的,靦腆着要離席而去,卻被朱承遠一把按住肩膀。朱承遠趁機招呼孫倩:“孫姐,你要是沒事也過來坐吧,不然你弟弟可坐不安穩呢。”
見孫倩落座,朱承遠收斂笑容,又嘆了一口氣。孫倩有些開玩笑地問:“怎麼?剛纔求着我來坐,現在又不樂意了?”朱承遠說道:“我哪兒敢啊?我現在誤會纏身,哪兒還能讓您這邊再來一層誤會?”說着便將自己昨天和柳天豪鬧彆扭的事說了出來,嘆道:“你說說,我們是這麼多年的好兄弟,他怎麼就能誤會我,說我被收買了呢?這也太傷人了。不過仔細一想,覺得他又有點可憐,反正吧......心裡很亂。”孫倩也正色道:“還記得以前我們在讀書會上提到的麼,人家怎麼想,那是人家的事;你怎麼想,那就是你自己的權利了。千萬不要把自己思想的控制權拱手送人......”
這邊正說着話,門口突然傳來話音:“老闆,你們這裡的飲料可以外帶麼?”孫倩連忙迎出門去,衆人也紛紛看向門口。朱承遠覺得這聲音很耳熟,擡眼一看,見到柳天豪出現在門前,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慌忙地別過頭去。胡靜倒是很大方,衝着他笑了笑:“喲,是你啊?來得正好,我們正說着你呢。一起喝點東西吧。”說完將身子一讓。柳天豪看到朱承遠在這兒,心裡也是一緊。原本大大咧咧豪氣干雲的大男孩突然變得有點嬌羞,扭捏着不肯進去,可心裡的想法又和行爲正好相反,猶豫磨蹭了一會兒還是在他們這一堆人中間落了座。見識到柳天豪的帥氣,羅潔詩眼睛都直了。比起朱承遠孤芳自賞的清高臉,柳天豪狂放不羈愛自由的逗13氣質明顯更對她的胃口,立馬迫不及待地湊上去搭話:“你就是柳天豪啊?剛纔朱承遠一直在說起你,說他後悔了,不該和你......”
朱承遠連忙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試圖打斷她口無遮攔的閒話,同時惡狠狠的眼風一掃。羅潔詩不滿地嘟噥:“那些話你都能說,怎麼我複述一遍都不行啊?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有時候,兩人之間的溝通障礙就是一個小小的臺階,只要有人搭梯子就能邁過去。顯然羅潔詩剛纔的一番話就是那個梯子,有了這些鋪墊,柳天豪說起話來也順暢了許多:“我昨天確實有些驚弓之鳥了,真不好意思,哥們兒,千萬別介意啊~”
朱承遠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見柳天豪說話如此謙卑,也不好意思再堅持強硬:“我其實能理解你的想法。”說完伸出手去,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看上去像個完美的團圓結局。不過這只是看上去像罷了,柳天豪接下來就說了一句讓人大跌眼鏡的話:“那個叫吳少強的神經病,我們一起去查查他的底細,我一定要把這個仇給報了!”朱承遠聽了這話一頭黑線:敢情你不是真心想道歉,而是想拉我去幫你報仇?其他人也是深感意外,胡靜在一旁插嘴問道:“那個人不就是把你的書給弄花了麼?什麼深仇大恨啊?”
羅潔詩也搖頭嘆道:“真搞不懂你們男生的畫風,要是小肚雞腸斤斤計較起來,我們女生也只能甘拜下風了~”柳天豪有些誇張地說道:“那是你們不懂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的友誼一開始就是跟復仇有關的。可以這麼說吧,沒有仇恨的烈火,就沒有我們現在的......”“基情!”羅潔詩在旁邊接了一句嘴,驚得一邊喝茶的朱承遠差點嗆出來,剛準備出言反駁。柳天豪卻無所謂地笑了笑:“反正意思就是那麼個意思吧。”朱承遠連忙驚呼:“哎,你這樣說人家會誤會的......”話還沒說完,卻被柳天豪一把勾住肩膀:“咱們倆這關係,誰誤會誰啊......”衆人發出一陣爆笑。朱承遠難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當年認識的時候,確實有那麼一丁點報仇的緣分。”在好奇的目光下,朱承遠喝了口水,把記憶的磁帶緩緩倒回四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