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豪懵懵懂懂地返回寢室,內心很迷茫: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美國註冊會計師是一份正當職業,參加注會考試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提高財商加強理財修養也不是啥違法亂紀的勾當,怎麼就被說成‘恬不知恥’呢?在寢室裡跟哥們幾個一討論。朱承遠也有些疑惑:“你們老吳我也見過,挺好一老大爺,你之前不也說過他爲人比較厚道麼?要退休的人了,何苦發這麼大的火,這中間是不是有啥誤會?”
柳天豪哀嘆道:“誰知道他在發什麼神經?你是不知道,這位大爺要是發起脾氣來比你們那個姓夏的還要刻薄。他還說我是‘拜金主義’,我就不明白了,在現在這個年代,拜金有什麼錯?真不知道他是從哪個老墳坑裡挖出這麼個帽子!”
朱承遠說道:“其實我也有點不大明白,你怎麼突然想到要去考美國的註冊會計師呢?我們都知道你柳少爺可是個響噹噹的富二代,家財萬貫享之不盡。怎麼突然這麼想賺錢了?”
柳天豪故意老聲老氣地嘆了句:“唉,別提了,家門不幸喲~”看着二人都不解地望向自己,柳天豪繼續補充道:“現在美國經濟不怎麼景氣,我那個後媽趁機攛掇我爸削減我的生活費,說我已經成年這麼久,不應該再向家裡要生活費了。這個狠毒的女人,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她!”
似乎意識到把話題扯得太遠,柳天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們別看我現在人五人六的,其實就TM是個孤兒。什麼富二代啊,誰也指望不上。窮則思變,我自己再不找點安身立命的出路,一天到晚只知道做實驗寫論文,一輩子都發不了財,今後說不定還弄得跟孔乙己似的潦倒,那時候這些唱高調的教授老闆會可憐你麼?不可能的!”
賀鑫凱在一旁插嘴:“豪哥原來是家道中落呢,我就說你堂堂一個富家貴公子,怎麼天天錢不離口的,跟你的身份也不匹配啊?”
柳天豪急忙說:“噓~低調點行不行?我又不是啥貴族後代,哪兒來什麼‘家道中落’?不知道的還以爲我以前家道多顯赫呢!”
朱承遠有點明白過來了:“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這樣,都有點理想主義情懷,總覺得金錢是萬惡之源。說白了,他不想讓你把錢看得太重。這純粹就是個代溝問題,沒必要計較。”
柳天豪卻是一臉的不相信:“什麼金錢是萬惡之源?他自己賺錢數錢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個?我算是看出來了,現在在那兒說什麼‘君子固窮’‘窮且益堅’的,都是沒真正受過窮。等到他沒錢的時候,看他還喊得出這些口號麼?”
朱承遠說:“既然這樣,你就更沒必要和他計較了。世界上的人這麼多,想法更多。很多都跟你的想法不對付。就拿我來說吧,實驗室裡我看不慣的人和事多了去了,以前我很不服氣,現在我也想明白了,跟這種人生氣不值當。別想着去改變別人,省得氣死自己。”
柳天豪又長嘆一口氣:“大哥,你弄明白一點,現在不是我想改變他,是他要來改造我。要我反省,要我檢討。笑話,我憑什麼要接受他那套迂腐的三觀?”
“畢竟人家是院長啊。”朱承遠接口道:“人吶,就是這樣,一旦掌握了權力,就覺得所有的真理和道義都握在自己手裡。權力越大,這種信念越堅定。所以你看人家皇帝,說的話叫‘聖旨’,做的決定叫‘聖裁’。要是不想接受他的觀點,就得讓他知道,他不能掌控一切。古代皇帝在面對自己控制不了的天災時,也是要下‘罪己詔’,承認自己也是會犯錯的。”
聽了這話,柳天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賀鑫凱不禁讚道:“小遠子不愧是咱們寢室的大才子,說出來的話都是一套一套的。豪哥也是個足智多謀的人,上次幫我出的主意還真挺管用。我覺得這次也肯定能想出解決辦法的。”柳天豪被搔到了癢處,心情也好了起來。開始準備洗漱睡覺。
躺在牀上,柳天豪幾乎在夢中打定了主意,制定了詳細的行動計劃。第二天天還沒亮,朱承遠和賀鑫凱還在酣睡之中,柳天豪便躡手躡腳地起了身,溜去了實驗室。整個校園還在一片沉睡之中,吳院長的實驗室也無人值守,沒人發現平時一直隱身的柳天豪今日破天荒地成了第一個到實驗室的人。進入大樓,柳天豪也沒開燈,趁着黑輕車熟路地摸了進來,打開了化學分析室和學術報告廳的門。當柳天豪把學術報告廳的厚實木門推開時,門軸估計是很久沒上過油了,發出‘咯吱’的巨響,猶如一聲霹靂,把柳天豪嚇得不輕。仔細一看四周並沒有人,懸着的心這才又放了回去,如同一個武林高手般閃身進了化學分析室,戴上橡膠手套,摸出來一瓶氨水。柳天豪也不含糊,把大半瓶氨水潑到了學術報告廳的窗簾上,一股刺激難聞的臭味頓時迎面撲來,把一個高雅的學術殿堂整得像公共廁所似的。在柳天豪看來,這倒和這個房間的功能更相配:廁所是排泄生理垃圾的地方;報告廳是排泄思想垃圾的地方。“叫你裝清高!”柳天豪邊潑邊恨恨地罵。隨後,他又把潑剩的氨水放回原位,鎖好兩個房間的門,悄悄地退了出來。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手法熟練得如同作案多起的老手。
等到吳院長和秦老師等人抵達實驗室時,氨水的味道已經無孔不入地瀰漫到了整個樓層的每一個角落,直薰得人掩鼻擰眉,擺出一副‘囧’字臉,充分展現了分子擴散的強大威力。不過吳院長卻沒心情想太多,他首先想到的是手底下有幾個學生做鍍層研究,需要用氨水配製銀氨溶液,莫不是這幾人做實驗出了什麼疏漏,引發了安全事故?想到‘安全事故’這幾個字,吳院長陡然一陣心驚肉跳:自己馬上就要退休了,可不能晚節不保啊。他急忙讓秦老師把那幾個學生叫來,查問原因。
誰知這幾個學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眼見老闆逼問得急,更是極力申辯,只差喊冤了。吳院長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便決定去實驗室親自‘調查研究’。這才發現,實驗室所有人都說不清楚誰做實驗用了哪種試劑,試劑的使用也沒有任何記錄,整個就是一筆糊塗賬。雖然這是多年形成的常態,但鬧出這種事來卻無法追責,依然令吳院長惱火萬分。再加上整個實驗室臭氣蒸騰,更是讓他心情差到了極點。他把實驗室所有人叫過來,準備狠狠罵上一通,轉念一想又覺得在這種被污染過的空氣裡呼吸對身體很不好,尤其是自己還要情緒激動地罵人,呼吸頻率加快對身體影響更大。遂說道:“全部都去學術報告廳,我有話說!”
打開學術報告廳的門,一股更加濃烈醇厚的氣味迎面而來,差點讓吳院長背過氣去。他彷彿被一股強大的推力推得向後踉蹌了幾步才勉強站住,雖然心裡異常憤怒,可又被氨水薰得失去了怒吼的能力。只能揮了揮手:“曾桃豔,組織幾個同學趕緊去把窗戶打開,然後離開這兒!”
曾桃豔費了半天勁才從人羣裡擠了出來:“唉喲,老闆,我馬上過來~”
她本來身材就比較碩大,今天偏偏又穿了件緊身衣,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個沒有包好的餃子——餃子皮包不住餡兒,彷彿隨時會被撐破。一些人見她這副模樣,不禁掩口胡盧而笑。吳院長一道眼風掃來,趕緊低下頭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到達樓底下,吳院長心情非常鬱悶:本來這種實驗室事故按規定是需要上報的,但實驗室試劑管理如此混亂,也是他親眼所見。要真是上報,這種管理水平能經得起查麼?堂堂一個院長卻管不好自己的實驗室,讓底下的人怎麼想呢?算了,反正也沒出大事,就這麼遮掩過去吧。想到這裡,吳院長清了清喉嚨,對其他學生說道:“今天這件事,性質是非常嚴重的。但是大家都平安,也就不要再追究了,以後出去也別再提。今後要出臺一個規定,凡是做實驗使用試劑的,用了什麼試劑,用了多少,都要做好記錄。做到有據可查。好了,今天暫時放假一天。”大家歡呼雀躍地一鬨而散。
吳院長心想,下回一定要在實驗室各個角落安裝監控攝像頭,看誰這麼膽大包天,跑到學術報告廳去做實驗。
人的大腦真是神奇,被覆蓋的記憶如同被猴子丟棄的玉米。吳院長經歷了這麼一出,早就把昨天要求柳天豪作檢討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甚至沒有懷疑柳天豪和這件事有關,畢竟一個長期不來實驗室的人,怎麼可能弄出什麼安全事故呢?至於其他同學,更是沒有多想:因爲這件事情而多出一天假,高興還來不及呢,想這麼多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