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鑄四十九年六月十二日 金鑾殿
“昔俞帥南下,檣櫓灰飛、草寇瓦土、莫敢不臣。而來已有一百二十年整。涼宣基業,牢如金塑;秦譚二州,不容有失。現唐國賊子,犯我疆界,立以舉國共討之!”
太監說完,眼神偷偷溜向站在皇帝身邊的三殿下,也就是現如今的太子。韓由掣微不可查的點點頭,他也在等待着,等待着一個決定,從韓雲口中吐出的決定。
韓雲咳嗽了幾聲,聲音有些蒼老的道:“以後,讓太子替我頒佈詔令。我身體有恙,之後便由太子上朝。”
兵馬司和政法司的大臣對立站成一排,一聽到陽鑄帝此話,大多數官員並不所動,只是心中暗道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唯有新春辭舊歲,願把舊貌換新顏。
“不可!”突然從兵馬司隊伍中走出一人,其貌不揚,眉頭深鎖。他走出列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若陛下身體有恙可於金鑾殿設金牀,不消多言,我等沐浴聖光也可心安理得。”
“張龍,退下。”韓雲有些戀戀不捨的撫摸着龍椅,深深的看着出列的張龍,他容忍韓由掣的奪權,容忍韓由掣拉幫結派剷除異己。沒想到,他今日挑着唐國犯境的危機之地奪權!他,不準。韓雲準太子侍立左右,名曰“監殿”。韓雲不准你奪我的權,老子還沒死,你就這樣着急。
於是韓雲不準。不準又有什麼用,韓由掣的能力極強,短短半個月,整個永安幾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陛下若不答應臣請求,臣願跪死殿上。”
“你!”
韓由掣心中冷笑着看着他們二人演的這齣戲,他突然厲聲道:“陛下身體抱恙,神志不清,你還妄圖加度勞累,你至陛下於危牆之下,是何居心?”
張龍冷笑一聲道:“我倒想問問太子殿下,現如今金鑾殿有一多餘之人,東呼西和、結黨營私、作奸犯科、俄而制治政令,忽而頒佈討襲。殿下可知此人乎?”
短短半個月,韓由掣已經早早拉攏了一大批兵馬司與年輕將領,他目中寒芒閃過,冷道:“張龍胡言亂語,誅之!”
從金鑾殿外走進一人,眉目含情,面白如玉。手裡拿着又長又寬的長刀,好像沒有任何阻礙一樣就帶刀進了金鑾殿。
“誰放你你來的!你敢帶刀來此!”“等等,他是龐皓!”大多數人面露驚異之色,他們知道韓由掣膽子大,可沒想到膽子這般大,竟是敢讓人帶刀進金鑾殿,這是對聖上的大不敬。然而現在,那個坐在座位上的韓雲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呢?誰也不清楚。
唰!張龍人頭落地,拋灑在地板上還冒着白色的煙,真是一腔熱血。、
“韓由掣,你要造反麼。”
驚天動地的話,從驚天動地的人的口中吐出。無疑又加重了分量。
“我不給你,你不能搶。”韓雲冷冷的看着韓由掣,彷彿在看一個雕塑。
韓由掣見到他撕破臉皮,冷冷笑道:“生我者,昕妃也。育我者,如龍也。你是個什麼東西!”
你是個什麼東西!
“把玉璽交出來!”這聲音是韓由掣的聲音。
“把玉璽交出來!”這威壓是兵馬司的聲音。
“把玉璽交出來!”這轟鳴是無數埋伏在金鑾殿外的將士的聲音。
哈哈哈哈,韓雲大笑。冷道:“吾兒由掣,玉璽我已交給四子正氣,從他手裡拿吧。”
韓由掣臉色鐵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抓住韓雲的衣領怒道:“老不死的,你瘋了麼!我可以不坐這個位置,但絕不能把江山給他!”
韓雲卻不答話,湊近他耳邊低聲道:“四子有降意,並有反心。你的眼睛不好使啦。”
韓由掣之所以每次都快人一步,都是靠着他鋪天蓋地的耳目,不管是監利還是永安都是他的蛛網式密探。被韓雲一語道破,他只覺得背後冷汗直流,他都知道了?自己拿什麼跟他鬥,這個已經爲政四十九年,整個中州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
“我這四十九年沒少禍害涼國,不是秦大哥和老孫,我早就從這個位子滾下來了。這次的危機,尤甚於百年前麻薩之亂,接下來的爛攤子,你處理不了,我自然讓**氣處理了。”
“**氣可是個......”
“你想說他是個廢物?你知不知半個月前,我看你也是個廢物。”
韓由掣頓住了,不可思議的看着韓雲。眼中閃爍異樣的神色。
韓雲坐在龍椅上,靜靜的眯着眼睛不出聲,人們的眼睛並不看着他,這是看着剛剛與韓雲耳語的韓由掣。短短的幾句話,讓他改變心意了麼?
六月十二日 帝薨 舉國哀悼
六月十三日 關外戰報,北伐大軍克武安鎮,潰忠猛軍五百餘。
六月十四日 永安登基大典 韓由掣繼位 號致格 尊黑色。同日,長樂太后縊死東宮。
六月十五日 關外噩耗,忠猛軍被燒糧草,一瀉千里,幾近覆沒退守鐵盾關。
同日,宣州四皇子稱帝,號宗俾;有璽,尊正統。號諸天下豪傑共討韓由掣。言長樂太后之死,乃掣所致,證據鑿鑿。說韓由掣強奪政權,弒父殺君,天理不容。涼國震動。
同日,滸山土匪好像與四皇子合謀一樣,匪首郎布率三千匪衆直奔永安。
六月十六日 永安外城郊 晨
路長通踢着腳邊的草,眯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天空,成片成片的烏雲好像厚重的鍋蓋,把底下的人包的喘不過氣來。永安很少有這種天氣,野草裡偶爾可以看見的蟲子今天也好像畏懼這種天氣似的躲在巢穴不敢出來。
五天時間,天翻地覆。
這是永安西郊,向來渺無人煙。今日,無數穿着盔甲的士兵雲集於此,這是整個永安的御龍班直,人數也不過三千,雖然只有三千人,但阻止暴動,擊殺二心者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永安民衆百萬計數,現如今整個永安卻都好像被一股無形的東西壓制着,動彈一下都要費盡力氣。人們往日的生氣也都鋪在空中像是一層惡意的保護罩。這永安簡直是泥沼。
草地上修建了半尺高的臺子,秦冬火負責主持。
臺上站着的秦冬火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着什麼,不過他的言語只是鑽進了路長通的耳朵,而沒有鑽進他的腦袋。
“凌無雙護駕有功,捉拿反賊韓碩,賜予典武都統職。”凌無雙摸刀上前,先向坐在臺上,左右侍立宮女不苟言笑的韓由掣鞠躬。接着又像宣讀詔書的秦冬火拱手。
韓由掣想要穩固政權,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帝國各個機要位置上,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典武都統從古至今都有此一職,領兵上萬,剿匪宿邊,自由度極高。屬於皇帝直屬軍團,兵馬司管不着,政法司管不了。這個位置韓由掣曾經在凌無雙與胡光地之間左右,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凌無雙這個心腹。
看到凌無雙興奮的神情,韓由掣數天來懸起的心臟稍稍有了些平復,自從秦夢陽三天前兵拜平南將軍南下鐵盾關之後,自己的臉色就越來越差,看到凌無雙那張無時無刻都好像胸有成竹的臉,他輕輕笑道:“臭小子,滸山賊寇兇猛,你有信心嗎。”
“包在我身上。”
秦冬火從宮女手中接過一枚勳章,一身都尉特有的三金線外衣道:“恭喜恭喜。你可是第一個提名的人。”
凌無雙哈哈笑道:“承蒙聖上厚愛,同喜同喜啊。”
終於,這次西郊點將也算給連遭重擊的涼國一點新的生氣。但同時涼國從今天開始,也就成爲了未來三年中土神州的戰爭中心。
路長通陡然發現一道陽光照在身上,接着,好像無數柄穿透雲層的利劍,萬丈光芒射穿遮擋它們的烏雲,毫不顧忌的傾泄着自己光和熱。
無數站在臺下等待點將的關內將領,都看到這萬丈光芒,就連韓由掣也站起身笑道:“王朝總有更替,韓家永世長存!”
王朝總有更替,韓家永世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