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哈出一口寒氣,白白的,在燈紅酒綠的第二趟街上中的鐵心只是無數哈出的白氣的人之中的一員。張小寶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彷彿一不留神他就會消失似的。誰也不知道爲什麼鐵心要保護這個小子,就連張小寶也不知道,他已經做好了爲了賠付違約金而只剩一條內褲去抓貓的悲慘境遇了。然而鐵心的話讓他既激動又不安,這可是一級任務!誰能想到,我會在做一個一級任務!張小寶非常想要向天空大喊一聲,鹹魚也有翻身的時候!儘管他不是鹹魚。
鐵心看了一眼臉上被激動與不安佔據的張小寶,道:“你不適合當殺手。”年輕人總喜歡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別人,像是驕傲的孔雀,但殺手不同,你只能把自己最笨拙的一面展示給別人,讓別人掉以輕心,然後一劍結束一切。這之後你的成果不會被任何人看到,你仍然是別人眼中的蠢貨。
這就是殺手,在你最輕視的角落藏匿着,一不留神,就會死於非命。張小寶總是有一種傾訴的感情,因爲他很孤獨,但殺手註定是孤獨的。雖然只當了幾天殺手,但凌無雙明白,這就是殺手的宗旨。違背了它,只有死路一條。
鐵心買了一壺酒,來到一個豬肉鋪前面,依着橫樑慢慢的喝着。張小寶從來沒跟別人合作過出任務,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畢竟一切是鐵心在主導。看他的樣子好像還要等一會兒才執行任務,張小寶覺得這樣不對,畢竟這是一級任務,越是瞭解對手,己方的生存可能就多一分。鐵心的武功比他高很多,這一點張小寶有着自知之明,但他的智商不一定比自己高,況且他還是信任,經驗方面,還是自己比較老練,雖然那只是用作尋找走丟的寵物身上。
“我叫張小寶。”他的目光有些驚疑不定,畢竟他是鐵心還是新人,誰也不知道他的性格。如果乖張暴戾,那麼張小寶很有可能下一秒被踢飛,抑或者身首異處。人們對於未知總是出於恐懼,因爲人們總是把事情往壞的一面想。張小寶也是如此,他有些害怕,但還是開口了,他的膽子很大,但和動輒殺人的鐵心相比還差一些。
“哦。”鐵心點了點頭,依然默默地喝着酒,並且解開蒙着臉的黑紗,露出那下面的臉。深陷的眼窩和滿臉胡茬,完完全全像是一個剛剛失戀的邋遢年輕人。這和張小寶想象中很不相符,他以爲他會是一個老道的中年男人,目光銳利而堅毅。然而這個人眼神卻遊離不定,整張臉也像是生無可戀,和張小寶的想象相去甚遠。但他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他真的這麼做的話,那些乖張的殺手會讓他遭受非人的對待。但顯然,鐵心不是。
“我是凌無雙。”他塞緊酒瓶,迴應道。
“凌無雙?你是典武都統?”張小寶覺得他是在取笑自己,畢竟自己的化名叫典武。而且他的樣子怎麼也不可能是典武都統,那是不知道爲帝國建了多少功勳的大人物,怎麼會是個邋遢而又懶散的殺手?
“以前是。”鐵心談了一口,眼睛看向夜空,好像在回想着以前的記憶。夷人、洋人、波斯人和神王現在都和自己無關,當時還要爲這些勢力頭疼,現在想來也像是過眼雲煙,隨風飄散了。知道典武都統一落千丈跌落凡塵的人很少,但作爲典武都統的忠實擁護者,張小寶在爲參議員院長徐森的家眷徐公孫氏尋找到白貓之後,拒絕了那筆不菲的銀兩而換來了典武都統凌無雙被卸下官職,不再錄用的消息。
雖然很快整個永安都會知道這個消息,但現在,張小寶打賭,整個殺手組織裡只有自己知道這件事。但顯然,現在知道這事的多了一個。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和推測,這個人真的是凌無雙嗎?如果是,張小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承受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
豬肉攤在一個角落,屬於第二趟街,又不屬於第二趟街。豬肉攤前人很少,在衆多青樓妓院中只與翠微居最近,但那也有一段距離,就像是草鞋與絲綢之間的距離。張小寶看着喧鬧的人羣,美麗的紅燈籠,穿着紅裙綠衣嬉笑的美女。他只覺得自己心臟在撲通撲通的跳,眼睛也離不開那兒一刻。
“問仙欲往何處,最是人間繁華。置身於夜晚的街頭,站在喧囂和車水馬龍的另一端.綻放的虹燈,編織了夜的美.卻抹不去心中暗淡的色彩.在男男女女手上輕搖的酒杯中傾聽着人們心靈的最深處.看慣了眼前模模糊糊的色彩,那色彩在記憶中緩緩流淌.”豬肉攤的主人輕輕吟唱着,正符合張小寶的心境,他吃驚的回頭看去,一個在黑暗下看不清臉龐的男人正輕聲吟唱着,看上去很是興奮。
“小子,你怎麼和他在一起。”男人把手裡的殺豬刀猛地往案板上一砍,也像是砍向張小寶的心,噹!刀身深深的嵌在案板裡面,刀把還在黑色的寒夜中顫抖。張小寶覺得自己不能變成這三個人之中被使喚,地位最低下的拿一個,於是他立刻冷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這句話是他學別的殺手的,一般殺手如果這麼說,那麼那個人肯定會匆匆避開,從而讓張小寶的到一種成就感。
“哈哈,統制,這誰啊這是。”他乾乾的大聲笑了,震得張小寶耳膜直響。凌無雙眯着眼睛,淡淡的道:“張小寶。”
“一個殺手!”張小寶補充道,示威的看着這個男人,但是這個男人臉上並沒他所期待的驚恐神色,反而怔了怔,道:“統制,你找我難道....”
“殺人。”
他臉上露出張小寶所沒見過的驚慌,幾乎要驚聲尖叫,驚道:“統制,你要對付誰?”在他想來鐵心想要對付的肯定是那些加害於他的始作俑者。
“不是那些大人物,目標只是個富豪。”
“富豪?您跟他有過節?”
“沒有。”
“那....”
“我現在是殺手,拿錢殺人,是殺手的天職。”
“什麼!”他這次的驚訝比剛纔更甚,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眼睛忽閃忽閃的,突然把目光移過去。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豬肉攤,彷彿沒有看見鐵心,自稱凌無雙的鐵心穿着一襲夜行衣,隱藏在黑暗中確實很難辨認。但張小寶看的很清楚,包括他臉上手掌上的每一個危險紋路。
“你有這方面的經驗,所以我想找你幫忙。”鐵心抽出刀,挑起案板上的一塊肉放在那男人眼前,道:“我給你一半。”
一半,那可是整整五百兩!張小寶覺得有些不舒服,他也是這次行動一員,鐵心憑什麼私自把賞錢分給別人!他幾乎要喊出來,忘記了自己在這之中只是充當着可有可無的角色而已。然而他終究沒有,連一點眼神上的不對都不敢有。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鞋,並不知道自己頭上一樁交易已經完成了。
其實殺手挺無聊的,因爲殺手要殺人從來都是要在一個地方藏匿很長時間,不吃不喝不拉不撒,極無聊又是一種煎熬。三個人走在漆黑的街頭,很快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奇香閣。在兩盞燈籠之間,光照不到的陰影處,那裡便是三人的容身之所。感受着身邊呼呼的寒風,張小寶只覺得一股冷意灌入心脾,正想裹緊衣服,男子卻小聲道:“統制,目標是誰?”
“常湖南。”
“啊!”男子掩飾不住的驚駭,道:“那可是效節軍行軍參謀常解元的父親!”
鐵心臉色在黑暗中,誰也看不到他臉上的變化。張小寶幾乎要跳起來,爲什麼那個中年男人沒有說明,只是說他是個富商?他是要對付自己!可想想他便搖了搖頭,自己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想對付的,只是接下這個任務的人。而能在這幾天接下這個一級任務的,只有鐵心一人。
組織要對付鐵心?張小寶回想起鐵心第一次來組織的時候人們的臉色,隱隱覺得這件事並不單純。如果不是這個賣肉的男人,恐怕自己二人現在已經動手了。常湖南既然是常解元的父親,那他身邊的護衛不會少,而且他死後的常解元必然會報復,組織想要坑害鐵心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到時候鐵心所要承受的,則是常解元無窮無盡的怒火。
鐵心到底是什麼人?值得這個在永安盤踞數十年的殺手組織會不惜失去自己的聲譽而坑害一個新人。要知道,去地下室接任務的並沒有多少組織的內部殺手,他們大多數都是獨行俠,一旦這件事被捅出去。來地下室接任務的殺手一定會爆減,畢竟沒人會想把自己的命放到了一個不完全的情報上。
鐵心說自己是凌無雙,而且想着那男子一口一個統制叫着,難道,他真的是典武都統?張小寶在黑暗中驚訝的看着這個男人,正要開口,鐵心已經淡淡的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