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深坐在屋裡,這是紅磚綠瓦搭蓋的房子,裡面桌椅板凳一應俱全。每個傢俱都擦得乾乾淨淨,只有角落的一個梳妝檯落滿了灰塵。它靜靜的待在角落一言不發,卻出奇的突兀。
那是她的東西,她還在的時候,從來不讓自己去碰她的東西。葉正深決定不遵守她的囑咐,他站起身,把梳妝檯連搬帶託扔到門外的土道上,隔壁吳家小子爬上大牆,靜靜的看着葉正深的動作。
“葉叔,你幹啥?不要了嗎?”
“啊,我....”他想着,自己到底該怎麼說,終究是老吳幫他解了圍。
“抱歉,葉隊長。”他賠笑着,好像他兒子冒犯的是閻王爺。
“白眼兒,別去打擾葉隊長!”老吳走了出來抱起小吳狠狠地打屁股道:“葉隊長....是你能夠資格.......”,傳來小吳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就在這哭聲走了。
對不起,葉隊長。
老吳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葉隊長?哈哈,他們變了嗎?是自己變了。
葉正深苦笑着,臉像是皺巴巴的毫無水分的茄子,他點着火,梳妝檯裡的胭脂十分昂貴,所以也十分易燃。蹭!火苗子竄起一丈多高,像是一條火龍不甘一個小小的梳妝檯的束縛而向上衝。
然而離開梳妝檯,這條火龍就無法活,葉正深低着頭,手裡的打火石掉到地上,兩塊在地上相撞在一起,發出“咚”的聲音。啊!真是空靈的聲音。
幾批精瘦的軍馬上坐着幾個人,爲首的一個嘴脣上有兩撇小鬍子。他下馬拱手道:“葉先生。”葉正深看着洶涌的火光,全然沒把那個人看在眼裡,靜靜的道:“怎麼了,有事?不是徵完糧了麼。”
“肖參謀請您過去一趟。”說完,他身後的幾個騎在馬上的軍人抖了抖鎖鏈和繩子。葉正深目光一閃冷笑道:“狡兔死,走狗烹。我早該想到的。”說實話,他完全可以兵不血刃制服這些只比普通人強壯一些士兵。
葉正深是誰?唐刀絕學第八代傳人,軸封凱親傳大弟子。文武雙全!只是,此刻卻被幾個土雞瓦狗威脅,葉正深不想反抗,自己一個人去對付忠猛軍?如果在以前,他或許會因爲她考慮考慮,現在這裡已經是敵佔區,專門打架的軍人們都被打敗了,自己又能做什麼呢?
葉正深道:“我跟你們走。”
兩撇小鬍子的男人苦笑道:“葉隊長,有勞了。我也是奉命行事。”葉正深冷道:“孫志遠,我本以爲你滿腦子都是物資糧草,沒想到還挺會說話,先把自己摘出去。”
孫志遠沒有說話, 只是默默吩咐兩個軍人遠遠吊在後面,防止葉正深逃脫。
這是一間碩大的習武場,以前曾經是天下集武之大成者聚會的場所,此時卻被當作通縣的橋頭堡,與武安縣呈犄角之勢。與武安相比,這裡更加堅固,進可攻退可守。是武通郡非常重要的戰略位置。忠猛軍的前軍就駐紮在這裡,與武安縣做爲緩衝位置不同,這是真正硬碰硬的地點。
自己那個村子離縣城不遠,騎着馬也不過幾個時辰就到了。葉正深被帶道肖柄面前,肖柄正喝着茶,看到他,把茶放下,蹭的一下把刀拔了出來。他的眼睛好像要殺人一樣,然而葉正深依然不爲所動,只是坐到早已爲他準備的椅子上。
肖柄擦了擦雁翎刀,收回刀鞘,把它放回兵器架子上道:“你看,我這刀跟唐刀相比如何?”葉正深道:“沒有比試,如何分辨高下。”
“哈哈哈,葉先生真是快人快語。正合我意,正合我意啊,哈哈。”肖柄笑道:“我抓到一個間諜,她姓周。好像跟你認識一樣。”
姓周?葉正深心裡隱隱的覺得不可思議,她不是死了?自己親眼所見她那滿是污穢不成人形的屍體,但她的臉自己一輩子也忘不掉。不會是她的,他心裡默唸着。
“這個女人很可以,負隅頑抗殺了我們四五個弟兄。”肖柄拍了拍手,幾聲鎖鏈聲傳來,兩個士兵走進這個習武場裡他們一左一右押着一個女人,她披頭散髮,穿着涼國特有灰黑的囚服。裸露的地方呈現健康的小麥色皮膚。
葉正深感到她身上散發的氣勢,像是一頭敏捷的母豹。簡直就是她!
“把她的枷鎖解開。”肖柄道。
葉正深眉頭一皺,肖柄要幹什麼?
這個女人被鬆開枷鎖,並沒有想象中撲上來,這種做間諜的,永遠以自己意志第一。她撩開頭髮,露出姣好的臉,只是被曬得黑黃的臉完全看不出美麗,只能說是充滿野性。
一把唐刀扔到她的面前,她看着,顫顫巍巍的撿起來。
“百夫長蘆開,請賜教。”
“唐人周凝析。”
和她同名同姓?葉正深看着她的臉,完全跟記憶中的她重合,她如果真的死了,那麼站在自己眼前的到底是誰?
唐刀很難掌握,說輕薄太寬,說勢大太輕。空氣中都發出嘶嘶的聲音,那是她刀鋒的殺氣,彷彿一條看不見的毒蛇,正在潛伏。
她動了,剛纔還顫顫巍巍的身體彷彿一瞬間彷彿注入了無窮的力量,一步,兩步?不,只用了一步,任何人都沒看清她舞出的刀花,蘆開只來得及把雁翎刀豎起來。
啪!唐刀砍到雁翎刀身上,蘆開手裡的力量很大,但和她比起來竟然如同嬰兒與成人!她冷笑,唐刀一偏,從雁翎刀身上滑下,反手一刀,蘆開的雙腿同時被劃開一條血口,鮮血如柱。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鮮血不要命的往外噴灑着。她蹲着的樣子像極了士兵腳蹬發射弩箭的樣子,看上去,竟然隱隱有些戰陣殺伐的危險氣息。
葉正深想着自己像一個道貌岸然的涼國人一樣坐在這羣涼國人中間,靜靜的看着她在拼殺。他幾乎不想看了。
“驍騎洪仁福,請賜教。”
“糖人周凝析。”
這個驍騎拿着雁翎刀,看上去是個行家,他下盤紮實說話好似銅鐘。深知雁翎刀的特性而鬆拿緊握。葉正深想着,如果真是她,那麼這個驍騎也不是對手,只是,打敗了洪仁福,肖柄還會坐着嗎?在他看來,這個肖柄實在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