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由掣的算盤的很好,軟禁秦冬火已經到了廣德軍忍耐的邊緣。如果現在撤了秦夢陽的職,後果必然是三萬廣德軍暴亂,造成的後果可想而知。而東征宣州之後又去抵禦夷人,廣德軍的剩下的士兵也都是失去戰鬥力的,那時候暗殺掉秦夢陽,廣德軍就是再厲害,想必也翻不起什麼浪花浪花來。
凌無雙從房間裡晃晃悠悠的走出來,睜大眼睛看着白茫茫的天空,如果要暗殺秦夢陽,最好的時機當然是在打仗之間暗殺。人們挑不出毛病,可那戰爭就沒辦法打了。韓由掣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可這折中,也是要人死的。他們僅僅是懷疑,還沒有證據,僅僅根據他父親有反意就認定他有罪,抹殺一個冉冉升起的帝國新星,他怎麼下的去手!他想起一句話,戰爭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戰爭。這句話說的沒錯,但他今天才懂得這句話的意思。
韓由掣真正目標是這個已經和“秦”字緊緊粘在一起的廣德軍,無怪秦冬火會有反意,任憑哪位地方都不會這種軍閥形式的將領存在,廣德軍的行軍參謀等於無用,沒人會聽他的。歷代皇上加大權利的兵馬司也完全無法調動廣德軍,只能聖上向廣德軍首領那位姓“秦”的發號施令纔可以。可秦家一直對帝國忠心耿耿,爲什麼偏偏挑在這個檔兒削弱帝國的主要戰力?難道他認爲廣德軍這把刀的刀尖會朝裡嗎?
凌無雙甩了甩頭,把腦袋放空,真的要那麼做嗎。秦夢陽與自己情同手足,爲什麼要讓自己做這件事?人越是無知越幸福,可知道的多了,反而成了壓在身上的一座大山,讓人喘不過來氣來。他本來以爲自己的心臟已經冷的像石頭,可現在他才明白自己與那些在政壇上摸爬滾打的人物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在凌無雙身後站着三個人,都是一身黑衣,腰間別着長劍,凌無雙知道這是韓由掣派來監視自己的,他是萬萬不能推辭。這三人雖然是監視自己,可武藝卻也有可圈可點之處,凌無雙走出後院,踩着整齊的花崗石,目光又投向那邊花園。站住腳步怔了怔,對身後的一命男人道:“竹劍,你看,這裡面是種是什麼花的。”
這三人號稱歲寒三劍,曾經憑藉着三劍劍陣,也可以和敖飛鵬等人一較高低,從而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氣。然而前幾年他們沒了消息,誰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大家衆說紛紜,有的說是被仇家尋仇殺了,也有的說他們跑到西洋隱居了。在衆多說法中只有這兩種說法最爲廣泛流傳,因爲這三人性格乖張,一言不合出手傷人,仇家的確很多,被殺掉也沒人心疼。另一方面這三人有許多西洋人的朋友,許多來到坐海船到東方經商的西洋人都和這三人私交甚篤。但誰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成爲朝廷的人吧。
爲首的便是這個竹劍,他聽了凌無雙的話,也把目光看向那片花園,淡淡的道:“應該是金盞花吧。”
“是麼。”凌無雙皺了皺眉,他可從來沒聽過這種花,竹劍又道:“這種花只在外國生長,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徐大人爲什麼要種這種在涼國根本無法生存的花。”傳聞中他們三人性格乖張暴躁,凌無雙卻也沒覺得如何,瞄了一眼那黑漆漆的土地,凌無雙心裡又想起了徐森之前寫的信,還有他說的安排妥當了,到底是什麼妥當了,他沒有說,也不會說。這種被人矇在鼓裡支配的感覺讓他很不好。
雪停天晴朗,臘梅處處香。永安菜市搭着兩個臺子,地下許多人圍着爭相觀看,他們擠破頭顱的樣子十分壯觀。在經濟由商人支配的今天,他們只能藉着殺頭這點刺激他們的感官了。況且今天殺的人來頭並不簡單,一個是前兵馬司總司長公孫如龍,另一個則是文武雙全的二太子韓碩。
渡邊武隱藏在路邊的陰影下,遠遠的看到了凌無雙以及他身後的三個人,他發現了凌無雙,凌無雙也發現了他,不過雙方只是保持着這種距離,沒有問候,沒有談話。
正月初一,殺頭好時期。日正當時,人沒有影子,傳說中人死如果有未完成的心願靈魂會鑽進自己的影子裡,對殺他的人進行報復。所以歷來午時斬首已經是定律,今天也不例外,公孫如龍先被押上來,一名押司先上去宣讀公孫如龍的列般罪狀,這罪狀大多數都是當今官員身上都有的,但人們卻不知道,只是覺得這些罪狀最終帶來的厄運都降臨在了自己身上,於是他們對公孫如龍致以最憤怒的怒罵,最下流的嘲諷。
公孫如龍長髮花白,臉上也滿是斑斑點點,穿着破破爛爛的囚衣跪在行刑臺上,默默地看着地下這些不時向自己仍臭雞蛋菜葉的人們,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眼皮眨也不眨,一雙無神的眼睛裡彷彿已經生無可戀。
“你還有什麼話說的嗎?公孫如龍!”坐在上方的判官並不屬於兵馬司,對這個敵方派系的領頭羊死去卻依然一臉嚴肅的執行者最基本的流程。犯人在死前一旦說話,就等於把自己胸中的那口氣吐了出來,這樣的話犯人死後就不會化爲厲鬼,而是鑽入陰曹地府投胎去了。
公孫如龍張了張嘴,卻終究什麼話都沒說。如果他不說話,就只有正午將他斬首了。判官從筒子裡扔出一個木頭牌子,上面用紅筆寫着“斬”字,木牌掉在地發出一聲“啪”的一聲同時這聲音也宣佈了公孫如龍的死刑。
行刑的劊子手往手心吐了口吐沫,搓了搓沉聲道:“公孫大人,得罪了。”
手起刀落,頭顱掉落在石臺上發出“咚”的一聲。接着,血猛地從脖頸處噴出,但這是一位老道的劊子手,屍體噴出的血液並沒有噴到他身上。
公孫如龍死了,下一個就是韓碩。凌無雙站在人羣外側,遠遠的看去,只是看到一個小點被衆人擁簇着推向斷頭臺。他已出現,下面就像炸了鍋,大多數都是怒罵的。如果當初孫孝儒沒那麼急,或許現在的站在臺上被罵的就是韓由掣了吧。想了想凌無雙搖了搖頭,韓碩登基涼國的情況只會更糟,他和孫孝儒的對立已經達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到時候對涼國更爲不利。
想着,押司已經拿出一張小小的黃紙,高聲朗讀道:“毒害兄長,圖謀造反,天理不容,正月一日,立刻行刑!”二十五個字說完,便已經宣佈了韓碩的死期。
凌無雙轉過頭,不再去看,耳輪卻傳來韓碩淒厲的吼聲,那吼聲彷彿能穿透人的耳膜讓人心肝俱震。想着,後面卻有人冷笑:“韓就這麼死了,用你們東方人的話來講,就是自作自受。”這話說的腔調怪異,好像一個剛剛學會語言的孩子在說話。凌無雙回頭看去,卻是一個金髮碧眼,長得頗爲高壯的西洋人。這麼個長相明明在人羣中很扎眼,凌無雙剛纔卻沒有發現他。
這個人年紀約在三十左右,凹陷的五官也看不出表情。明明是個西洋人,卻穿着中州的服飾,腦袋上還帶這個狗皮帽子,怎麼看怎麼彆扭。他身邊有一個男人矮了他一頭,正在和他說着什麼。凌無雙正在細細打量這個洋人,那人也發現了凌無雙,上下看了看他,仔細端詳着他的臉道:“我見過你...”
凌無雙穿的是黑白緞子,裡面裹着天鵝絨,身後還站着三名臉色嚴肅,腰間別着寶劍的黑衣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貴,西洋人來到東方無疑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落魄走投無路被驅逐出境的洋人,一種則是做生意的洋人。這個洋人穿的粗布衣服,帶着狗皮帽子,要是換了一張臉孔,保準是個土老冒,他這麼說,難道是想要套近乎?凌無雙想着。那洋人見凌無雙沒有說話又道:“你是凌無雙吧。我在牆上的告示上看到過你!”
“啊!”聽他直接說出自己的名字凌無雙着實一驚,心說這人的視覺也真是敏銳,自己的臉龐雖然不醜,但也絕不是龐皓徐森那種鶴立雞羣的相貌,竟然也能被他認出來。
他四周看了看,民衆們的眼睛都在看斷頭臺上韓碩的屍體根本沒有注意自己,這才輸了口氣,身爲典武都統他也是有着許多崇拜者的。不管是滸山剿匪,還是嘉寧大捷,人民的眼光是雪亮的,縱然官方有意無意的沒有詳細描述凌無雙的功績而是一筆帶過,但那些一同回來的御龍班直可不會充當**的喉舌,他們說的做的都是真真切切經歷過,根本不必考慮真實性,又因爲他們都是偏向着凌無雙。、
於是凌無雙這個名字雖然在永安並不出名,但典武校尉到典武都統的故事可是比許多年前秦冬火收復潭州也毫不遜色。之所以一筆太過,也是爲了避免升無可升的尷尬局面,凌無雙已經做到了魏偉業的位置,在網上就是御林軍和御龍班直兩部都統。韓由掣縱然信任凌無雙,也不會把能夠威脅自己的刀子的御林軍交到凌無雙手裡。
想着,凌無雙急忙搖頭道:“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