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初夏時分,花開的季節,今天的花期似乎格外長,轉眼入了七月,花開依舊不敗.
兩個月光景,興許漫長,興許彈指溜過,有人說,時光啊,是個彈性維度,拉長了想念,壓縮了流年.
從左家出來,第六十七天,很長的時間,長到江夏初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長到她快要忘了回憶還在等她.
昨夜裡啊,她做了個夢,夢見了什麼呢,她記不太清楚了,醒來,便是久久恍惚.
";江夏初.";
葉在夕的聲音,還有杯中水聲,她站在窗前,腹部微微凸起,眸子是放空的.
";江夏初.";
葉在夕拍了拍江夏初的肩,她回過神來,空洞的眸子錯愕,看向葉在夕:";嗯?";
";砰!";
杯中水漫出來,滾燙地溫度灼傷皮膚,杯子碎成了四分五裂,濺了一身的水.
葉在夕灼灼看着她,視線便像那滾燙的水.
";怎麼了?";江夏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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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在夕看了一眼一地狼藉:";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沒事.";
她笑笑,依舊恍然,俯身去撿地上的碎片.
";江夏初.";葉在夕蹲在他身側,託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妖異的桃花眼,不放過她一絲一毫情緒.
";嗯";
她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忽然指尖傳來刺痛,她皺眉,縮回手.
";給我看看.";葉在夕一把攐住她的手,圓潤白皙的指尖已經冒出血來,葉在夕眉頭都快擰成川字了,";疼不疼,怎麼那麼不小心.";
江夏初搖搖頭:";不疼.";
葉在夕不說話,抓着江夏初的手就往嘴裡送,舔了舔,又吹了吹,心疼壞了.
江夏初不禁失笑,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葉在夕輕聲苦笑,拿她沒辦法:";你去沙發上坐着,我來收拾.";
江夏初窩在沙發裡靠左的一角,安安靜靜的,葉在夕收拾好,很自然地坐到沙發靠右的一角,陪她坐着,她不說話,他也不開腔.
";葉在夕.";
很久後,她叫他的名字,靠着抱枕,手自然地放在腹上.
";嗯.";葉在夕拿了份報紙,隨手翻着,應得心不在焉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她垂着的睫毛顫了顫,才緩緩開口:";我昨晚夢見左城了.";
";嗯.";還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個字,葉在夕視線落在報紙上,只是半天沒有看進去一個字.
她安安靜靜地窩着,江南水鄉滋養的嗓音軟軟的:";他握着我的手,很用力,然後——";頓了一下,她眸光暗了初夏的光,說,";他哭了,當着我的面.";
葉在夕扯扯嘴角,拉出一個苦笑來,放下手裡拿反了的報紙,看着江夏初.
她有一句沒一句地繼續,語速很慢:";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我居然夢見他哭了.";她擡眸,看着葉在夕輕笑,";你說是不是很好笑.";笑容荒誕,黯然了容顏.
是啊,多好笑.只是他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這個傻女人啊,不會相思,卻害相思,不懂有情,卻深情.
江夏初沉默很久,葉在夕纔開口.
";江夏初.";
她沒有應,低着頭,手輕輕拂着腹部,都說四十三天養成一個習慣,自那個女人出現,還不到四十三天,江夏初便養成了輕拂腹部的習慣,這樣的動作,帶了她所有溫情,所有柔軟.
";昨晚——";他也猶豫了,卻咬着牙將話說完,";那不是夢.";
窩在沙發裡的女人猛地擡頭,一雙眸子驚亂得像湍急的深秋湖水,就那樣直直望進他的眸子裡,他望見了她所有來不及掩藏的慌亂錯愕,還有微微悽楚.
他想,也只有那個男人能攪亂她一汪平靜死寂的海.
他苦笑一聲,繼續:";左城昨晚就來了,凌晨才走.";
";第幾次了?";
";每隔幾天便會來一次,在你睡着的時候.";
難怪夢境那樣真實,她抿脣冷笑,沒有再說話.
";江夏初.";他喚她的名字,有些急切.
她揉揉眉心,撫着肚子起身:";我有些累了,去睡會兒.";
近來,她嗜睡,只是此刻她眸中是恍惚,是失魂落魄,並非倦怠.
葉在夕知道,她又在逃避.
該死的,這樣的她,他居然還是心軟了,鬼使神差就抓住了她的手,更是鬼使神差說了那樣的話:";江夏初,就這一次,跟着你的心走.";
她愣住,呆呆看着他,眸子掀起漣漪,張張嘴,喉間酸楚難抑,心口,那個地方扯一下,很疼.
他只見她單薄的身影站得很直,眸光漸進暗下去,伸手,將她抱在懷裡:";我不知道要花多少個五年你才能愛我,我沒有信心一直等,所以我放你走.";揉了揉她的發,他說,";夏初啊,我們之間總要一個人幸福,而我希望是你.";
她擡頭看他.[,!],眸子微閃,落了眼淚.
";傻瓜.";
伸手,擦了她的淚,他鬆手,轉身而去.
第一次,葉在夕在她面前這樣落荒而逃,她到今天才看見,這個男人的背影,那樣蕭條,那樣寂寞.
她重重跌回沙發,掩着面,眼淚從指間滑落,一滴一滴連成串.
門後,葉在夕貼着牆,苦笑呢喃:
";葉在夕,不要後悔,不要後悔……";
可是,他還是後悔了,他多想一輩子抓着她,死死不放手.
左氏.
";少爺.";
依着轉椅,左城輕擡眸:";來了嗎?";
";齊明海已經帶人封了左氏,現在就在樓下.";
滅了手裡的煙,左城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百態盡收眼底,他木然冷笑,是決絕.
進叔心頭一緊,慌得揪心,上前,期期艾艾:";少爺,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目下無塵的眸子一沉,左城語氣強勢:";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動作.";
";少爺.";進叔眉頭深蹙,語重心長,";少爺,您三思.";
明裡暗裡,黑白兩道,多少人想左氏弄垮左家,若是沒有左城坐鎮,那後果……進叔不敢深想.
左城沉默,默然深冷的眸子讓人不寒而慄.
進叔躬身:";左家,不能沒有您.";
";可是我不能沒有她.";聲音便在那一瞬蒼老了,眸間再沒了世間百態的顏色,灰色黯然,這,是左城,他籠着滿身的夏日陽光,卻掩不住一身的冷漠淒涼,輕啓脣,嗓音乾澀而無力,";父親曾說,我有一顆王者的野心,生來便是爲了殺戮,爲了掠奪,他終究是看錯了我,我的野心太小,小得只能裝下一個女人.";
如今,左城用整個左家來賭一個女人,怕是左家老爺在天上也要大罵逆子吧.
進叔啞然,只覺心酸,俯身,鏗鏘的字字都哽咽:";少爺,左家上下等你回來.";
";即便是我自己,也沒有半分把握,所以不要等我回來,我走後,左家便是她的,好好護着她.";說完,左城轉身,逆着陽光,走近一片黯然之中.
進叔咬牙,紅着眼,終是點頭.
他的少爺啊,安排好了所有後路,唯獨少了自己.
自離開左家,這是江夏初第一次見到左城,時隔了兩個月.
他在路的那一頭,而她在這一頭,隔着人山人海,只一眼,望進了彼此眸中.她一個漫長的恍惚,他已經幾經輪迴,世界好像靜止了,她眸中,只有他緩緩朝她走來.
左城瘦了,頭髮已長了,隱隱遮了眼角,還是穿着偏愛的黑色,她這才發覺,兩個月真的很長很長.
隔了半近不近的距離,江夏初纔看見,他身後,有閃光燈,有警車,有很多喧囂.
而他眼裡,只有她一個,他說:";是不是,只有在我最落魄的時候,你才願意出現.";
";左城.";一開口,才發覺嗓音哽塞.
";不管因爲什麼原因,都不要告訴我,我只要知道你來了,你來見我了.";
左城笑了,身後喧囂都成了陪襯,只有他的笑,竟然有幾分明媚.
走上前,左城將她抱在懷裡.
";我想了兩個月,還是沒有想通.";
左城不說話,只是抱着她,聽她說,小動作地左右搖晃,這是左城欣喜是纔有的小動作.
這個傻男人,怎麼就這麼容易滿足呢.江夏初紅着眼眶,擡頭看左城:";左城,你爲什麼騙我呢?";
江夏初伸手,抓着左城的手,覆在腹上,那裡,微微凸起,是他們的孩子.
";你知道了.";左城輕輕拂着她的腹,眸光清澈,對她說,";因爲我捨不得,捨不得你不要他,那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那你怎麼忘了,那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會捨得?";她鼻子一酸,淚如雨下,";你怎麼捨得?怎麼捨得騙我?一次又一次.";
原來,會這麼委屈啊,不該只是怨,只是恨嗎?她不知道,當他用那樣淒涼決然的眸子看她時,爲何會那麼心疼?
他抱着她,吻她的眼淚:";那你可知道,我爲什麼騙你?";左城吻她的脣,狠狠地,在她脣邊吐息,";因爲我愛你.";
眼淚一下子掉得兇了,心頭某個地方一潰千里.
一個月前,左魚來了,她知道了她的孩子還在.
左魚說:";孩子沒有死.";
當時她苦嘆了一句,嘲諷:";那個人啊,什麼總是騙我呢?";
左魚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她啊,和左城說了一模一樣的話,她說:";因爲他愛你.";
左城騙她,因爲愛她.
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只是,她到現在才懂.
她眨眨眼,想將眼淚流回去,卻掉得更兇了,她問左城:";會回來嗎?";
左城回答:";我的夏初,你要我嗎?你若要我,我.[,!]便哪也不去.";
他問得小心翼翼,聲音都壓抑着,竟帶了些顫音,她只是聽着,還沒有看到他的眼睛便覺得難受極了.
很久,她看見身後那些警察走近了,她纔開口:";那麼你要坐牢嗎?";
其實,她不知道,她爲什麼說了這樣的話,她早便不能思考,所有肢體言語,都是慣性,這是這種下意識的慣性言語,讓左城手顫了一下,渾身卻僵冷.
左城苦笑,在嘲弄:";你不要我啊.";
她張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要嗎?不要嗎?好像都不是.
左城擦了擦她無意時落下的眼淚,眼神溫柔:";不記得了嗎?我告訴過你的,只有你能給我判刑,我將所有決定權都給了你.";
身後,走來的那個男人,她認識,是以琛的父親,她突然便想起了以琛,想起了在美國太平間裡死不瞑目的以琛,然後,她便給左城判刑了,只有四個字.
";那麼——";頓了片刻,猶豫,卻決絕:";再見.";
心疼了一下,她不知所以,只覺得渾身每個感官都在叫囂着疼痛.
左城一把拉過她,然後狠狠咬了她的脣.
";我狠心的女人,我等你.";
只說了一句話,左城毅然轉身,走進了警車.
警笛鳴起,她的話湮滅在了喧囂裡,她說:";左城,別走.";
沒有人聽到她的話,包括她自己.
閃光燈還繼續,而她坐在地上,人羣中央,便怔怔看着警車遠,她輕喃:";寶寶,你的父親,是個瘋子.";撫着腹部,她說,";爲了我而瘋.";
她笑,笑出了眼淚.
";少夫人.";
";江夏初.";
是進叔,還有葉在夕,只是她什麼都聽不到了,起身,跌跌撞撞走進了人羣.
她心裡有個地方太疼,左城走了,她想,她不能當着旁人流眼淚.
之後半個月,她窩在家裡,不去看,不去聽,什麼也不做,只是沒日沒夜的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期間,葉在夕來過,關艾也來過,除了不說話,什麼都沒有變.
然後,關艾那天說:看,外面那麼多人,都是左家的人,在那裡守了幾天了.
江夏初當時只是站在窗戶前,看了片刻,沒說什麼,進去睡了.
然後,葉在夕有天說:這片小區,被左家高價買下了,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江夏初當時笑笑,還是沒說話,只是,後來她便出門了,既然一直蒼蠅都飛不進來,她便要飛出去.
天氣很好,她的肚子近來大得很快,沒有問醫生是男孩女孩,不過她倒希望是個女孩,左城說喜歡.
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想到他,就算現在走在街上,看着街旁的香樟樹,就想起了左城給她種的那幾顆香樟樹,正是開花季節,不知道開了沒有.
這些天有些忙,錯別字沒有查,先這樣看哈,過一兩天我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