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着我來到郊外的那座教堂,也就是一年前遭到樑曉彤僱傭的那幫太妹的強行帶走的那地方,這倒令我始料未及。
不過吃驚歸吃驚,我私底下對這樣的安排很是滿意。
我不知道陸成洺怎麼會突發奇想,但我確實有一年整沒有過來看看了。
可是今天的教堂與以往有所不同,門前的景象甚至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他們的車子抵達那裡的時候已經沒有位置可停,只得找了個較遠的地方,幾個人下車徒步走過去。
“這是在幹嘛?”我憤憤中夾雜着好奇。在我的印象中,這裡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各式車輛幾乎將大門前的道路都擁堵住。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陸成洺的步態舒朗悠閒,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竟然是難得一見的放鬆神態。
果然走近了一看,更令我驚訝。
門前赫然拉着顯目的紅色橫幅,不由得怔了一下,我自言自語的問,“……怎麼會有集體婚禮?”
忽然纔像是想起什麼一般,轉頭用懷疑的眼神看了看陸成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不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伸手過來硬拉着我的手一同走進去。
阿輝站在院落中央臨時搭建的高臺上,正在代表贊助方做簡短的發言,下面坐着的媒體們也不知道都有那些,唯一能被準確辨認出來的恐怕也只有一排又一排的攝影機器了。
難得這樣溫暖的天氣裡有這麼隆重的婚禮,阿輝把自己怎得西裝改革,講到最後手竟然發抖,可是表情依然從容不迫,他用手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致辭說,“在此,我謹代表AF集團向在場一百對新郎新娘至於熱烈的祝賀!願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阿輝與神父握手,臺下的拍照聲再度響成一片。
我將目光收回來,冷冰冰的語氣問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他向來都不是慈善家,怎麼會想到這些事?
“這需要什麼理由?”陸成洺淡淡地反問。
他恰好立在一片樹蔭下,與遠處的熱鬧場面看似隔絕開來,此刻彷彿只是一個旁觀者罷了。
“你認爲我會相信嗎?”
我冷冷地笑了笑,“你似乎從來都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哦?你倒是瞭解我。”陸成洺側過臉來看我一眼,狹長的眼睛裡透出深亮的光,停了停才又突然說,“……我把一部分財產捐出去了。也開始關注社會弱小羣體,漸漸地,會退出血腥暴力的江湖,這樣你還會不會再喜歡我?”
“呵!”像是聽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我嘲諷的說,“甭費力氣了陸成洺!再大的好人好事也抹不掉你身上那骯髒的背景!這是法治社會!惡人終會得到報應的!不是有句話說,不是不報,只是時未到麼!”
話雖然說的冷硬,可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人們的臉上露出真誠而欣慰的笑容,還有很多小孩子分到了禮物,每一個人都有掩飾不住的歡喜雀躍。
這裡原本的教堂很古老,設施條件並不完善,可經過陸成泯的人改造後,倒是比看過的任何一家教堂都要漂亮。
“是嗎?不過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的。”陸成泯並沒有再看我,可是語氣卻很篤定。
面對這個懶懶散散的男人,我究竟還是忍不住發脾氣,“你說吧!爲什麼要這樣做?”
“也到是……這些人過得好不好,與我又有什麼關係?”他停了會兒,又加了一句,“……但這是在你之前。”
如此坦承,倒叫我一時之間找不到反駁的話。
過了一會兒,我才緩緩冰冷的語氣說,“那我是不是得替那些你幫助過的或者正在幫助的人對你說聲謝謝?!”
“我需要的不是這個。”陸成泯突然轉過來,修長的手指落在我的肩上,迫使我與他面對面。
“我只希望你能開心。”他說,“你是第一個讓我產生這種想法的人,也是第一個讓我想要去保護的人。”
看着陸成泯這雙明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可是自從決裂之後便似乎不肯再正眼看他。
我還清楚記得兩個禮拜前說過的話,那樣低沉的語氣,那樣濃烈的怨恨,一字一句都讓他無從反駁。除此之外還曾憤怒到用刀刺他,一副巴不得他死的樣子,而我看着他的眼神也從未溫柔過,好像從一開始就是帶着冷硬的眼神看着他。
兩週前的陸成泯,爲達目的,可以放棄甚至犧牲掉
所有東西,可以踩着萬人的肩膀一步步毫無愧疚地走向自己人生的最頂端,可以將任何人的唾棄都視若無物。
可是在說開了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還有一個例外。
或許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而真相大白,就是他的那個例外。
也許他也被這真相壓得喘不過氣了,只是苦於不善表達自己情感,所以活活憋着,就算被誤解也不解釋一下。
他擁有金錢、地位、權力,當然也不乏女人,可是他身邊卻從沒有過任何女人。
我突然想,對於他的所作所爲,別人認不認同根本沒有關係,但只有……我不行?
我也突然想,他是不是受不了,一想到我懷疑他、鄙視他,他就受不了?
我們站在一起,哪怕只是短暫的片刻,也都是那麼的令他感到舒服的?
我待在他的視線範圍裡,會讓他覺得莫名的安心?
有生以來僅有的一次,陸成泯居然會去思考如何讓一個女人開心起來,如何才能看見我的眉頭舒展?
陸成泯這個人向來不做慈善,甚至某些時候根本漠視人的生死,可是他知道,這樣的舉動應該會讓我高興,所以就做了?
看來,這確實顛覆了他一貫的形象!
越想越覺得以上猜測極有可能正確,我這心裡也越發忐忑……
他這是幹嘛?
現在做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不管怎樣我都是怨他的!
對,還是會怨的!
即便不再產生加害他的想法了,可怨恨依舊存在!
“顧霏柔。”
陸成泯從沒有這樣鄭重地叫過我的名字,高大的身影籠罩着我,讓我不得不仰起頭來與他對視。
他說,“那件事我向你道歉。只不過,希望你能重新再信任我一次,同樣的事情以後都不會再發生了。”
集體婚禮儀式正式,遠處人羣裡爆發出最後一輪熱烈的掌聲。應邀前來的各界人士紛紛站起來,開始四下參觀瞭解教堂。
我微仰着下巴,近距離地看着面前陸成泯。
我沒想到陸成泯會跟我道歉,這甚至比看見做善事還要令我覺得難以置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