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
難道窗簾後……有人?
木梨子一步步走近窗簾,心臟的跳動聲在這靜寂如死的房間清晰可聞,催得呼吸聲也越發急驟,她伸手捂住隱隱作痛的心臟,停住了前進的步子,盯着窗簾外懸掛着的人影,把嘴脣咬得變了形。
會是龍熾嗎?
不會的,不會吧……
木梨子伸手抓住窗簾的一角,將那一角窗簾在手裡揉搓了幾下,纔將半面窗簾緩緩掀開——
龍熾的房間裡有個陽臺,位於房子的向陽面,在窗簾拉開的一瞬間, 陽光刺得木梨子有些睜不開眼。
但在她迎着陽光眯上眼睛前的一刻,她已經足夠清楚地看到了,通向陽臺的門大開着,而在陽臺的晾衣架上,一個人的脖子,被一條麻繩纏得死死的,脖子似乎已經被強大的外力扭斷,向後歪了近100度,以一個奇異的角度,被掛在繩圈上。
他的身體掛在晾衣架上,雙腳離地有50釐米,幸虧他身體孱弱,晾衣架才能撐得住他的體重。
只瞥了一眼,木梨子就把窗簾狠狠地拉合上。
但也僅用一眼,她就能辨認出,那不是龍熾。
那顆標誌性的大頭顱,已經被強行拗斷,一雙眼睛兀自睜得老大,眼珠子充血鼓脹,像是條缺水而死、死不瞑目的金魚。
那是司昴,和江瓷告白的那個人。
或許是因爲光線太過強烈的緣故,木梨子把窗簾拉上後,視網膜上出現了視覺殘像,沐浴在陽光中的、瘦弱的屍體影子,滯留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這個可怕的視覺殘像,讓她雙腿漸漸軟下來,最終。她無力地癱倒在地。
怎麼會這樣?
司昴爲什麼會死在江瓷家裡?
江瓷是被誰襲擊的?
龍熾到底去哪裡了?
木梨子背對着陽臺,面朝着倒伏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江瓷,動也不動,直到對面樓層的陽臺上發出一聲女人的慘叫,恐怕司昴的屍體已經被發現了吧。
受到這聲慘叫的刺激,江瓷終於醒轉過來了,她的手動了動,擡起手捂住被砸傷的地方,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
“哥……”
木梨子感到自己的腦細胞一時不大夠用了,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江瓷叫的是龍熾。
之前,江瓷從沒在他們面前叫過龍熾一聲“哥哥”。
木梨子強支着已經麻木的雙腳,從地上爬了起來。將江瓷的上半身從一堆玻璃碴裡扶起來,讓她伏在自己的膝蓋上,可以躺得舒服一點,卻無意間碰到了江瓷的頭,她痛得一聲低叫。緊緊貼在木梨子身上。她的手指還呈抓握着鏈子的狀態,肌肉似乎已經僵硬了。
當江瓷貼近木梨子的時候,木梨子嗅到江瓷身上似乎有一陣淡淡的香氣,那味道很熟悉,但要她立刻想出是什麼東西的氣味,她也想不起來 。
木梨子俯下身來。聞了聞江瓷頭髮的味道,的確有一股洗髮露的清香,但並非是她剛纔所聞到的氣味。
遠遠地。警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
木梨子把江瓷抱到了她房間的牀上,自己則把鞋子和外套脫了下來,用外套把手裹上。剛纔她的行動還是魯莽了些,不知道破壞了多少犯人留下的痕跡。
等把江瓷安置妥當,木梨子坐在牀邊。舒出一口氣,同時習慣性地四下掃視了一圈。
她發現。江瓷平日裡戴着的耳機被纏得仔仔細細,放在牀頭櫃上,並壓在一本相冊模樣的集子上。
自從發生了越千凌的事情後,木梨子就對一切相冊模樣的東西十分敏感,看到這本相集,她回頭看了看還意識模糊的江瓷後,就直接伸手拿過來,翻開了第一頁。
這本相冊很厚,前半冊幾乎全都是龍熾和自己父母的合影,直到後半部分,纔有江瓷的照片出現。
從年齡來看,江瓷是在11、2歲的時候纔在影集中現身。但木梨子在翻閱前面的照片時,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可是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她也講不清楚,只是那若隱若現、難以捕捉的第六感,讓她非常在意。
樓下,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響成一片,紅色的不斷閃爍的警示燈,像是一隻只血紅的獨眼,眨着眼,仰望着這具懸掛在半空中的、孱弱的屍體。
在把江瓷送上救護車之後,木梨子被請去了警察那邊。這次負責案件的警察她並不認識,她在講述了自己發現現場的整個過程後,警察就讓她離開了,只不過暫時不能離開本市,如果警察要傳召她的話,她需要隨叫隨到。
她在打聽到江瓷入住的醫院後,離開了警局,並聯繫了夏綿、和修,簡單講述了一下情況,讓他們趕快到醫院裡去看看江瓷,但她打了三通電話,都聯繫不上安。她暫時放棄了和她聯繫,撥打了龍熾的電話,但接電話的是個警察,和警察交談過後,她才知道,龍熾身上並沒帶着手機,他的手機留在了家裡,已經被警察當做物證之一收集了起來。
掛掉這通電話後,木梨子又一次撥打了安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在這關鍵時候,安到底去哪兒了?
經由護士的指點,木梨子來到了江瓷的病房前,卻發現在病房門口守着一個人。他雖然穿着便裝,但是從神態氣質來看,明顯是警察無疑。
他攔住了木梨子:
“對不起,現在病人不能接受探視。”
木梨子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他還年輕,應對經驗大概不怎麼豐富,就故意裝作不知曉他的身份,大聲道:
“你是醫生嗎?爲什麼不穿醫生制服?”
還沒等小警察回過神來,木梨子就搶話說:
“如果你不是醫生,幹嘛攔我看我的朋友?”
木梨子的聲音很大,引得路過的病人紛紛側目。看這小警察一時手足無措,木梨子趁機從他身旁的空隙鑽過去。直接推開病房門闖了進去。
屋內,是頭部裹着紗布,半坐在病牀上一臉不耐煩的江瓷,她牀邊坐着兩個穿着警服的人,看到木梨子貿然闖進來,一個不滿地站起了身,另一個則穩穩當當地坐着,盯着木梨子,語氣嚴肅:
“你是誰?”
在確定屋內確實有警察在之後,木梨子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於是,她謙恭地一彎腰,對跟在她後面的小警察和眼前這兩位負責審問的警察說:
“不好意思。我是江瓷的朋友,聽說她受傷了,我來看看。”
坐在原位的警察皺起兩道濃眉,看着木梨子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你不就是現場的發現人嗎?我在現場看見過你。你怎麼能算是‘聽說’朋友受傷呢?”
木梨子暗叫糟糕,當時調查的現場一片混亂。十幾個警察進進出出,還有醫護人員,她不記得有見過這位,現在想裝傻也來不及了。
江瓷雖然受傷了,但思維還算清楚,看見木梨子被警察這樣逼問。她抽出墊在身後的軟枕,惡狠狠地往地上一丟,喊道:
“出去!我說過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們還吵什麼吵!我不想看見你們,給我滾!”
江瓷的態度很明確,至少她現在不想回答關於案件的任何問題,那兩位警察也算是識趣,不再追問。坐着的那位也站起身來,對氣沖沖地瞪着自己的江瓷。客氣但生硬地說:
“好的,既然你今天不想回答我的問題,那我們改天再來。我姓鄭,鄭輝,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你好好養傷,如果想起來什麼,就叫門口的小何,他會聯繫我們的。那麼……”
他轉過身去,示意那位叫小何的警員把木梨子帶出門去,但被江瓷叫住了:
“我要她留下來。”
鄭警官不冷不熱地回答道:
“你現階段不適合見朋友。你也不希望你的朋友被牽扯進案子裡接受調查吧?”
江瓷把身子坐直了些,語氣也從剛開始的憤怒轉爲了冷冽:
“我是受害人,不是兇手,你有什麼理由囚禁我?限制我人身的自由?”
似乎沒料到江瓷的口吻這麼尖銳,鄭警官蹙起了兩條濃眉,在他眉下的如獵豹一般的眼睛鎖定住江瓷,瞪了她許久,江瓷就任他打量着自己,把被子往上拉一拉,抱起胳膊,貌似漫不經心地說:
“如果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我什麼都不會想起來的。”
鄭警官眉間的溝壑更深了,他滿臉不快地朝門外走去,小何警員抓住木梨子的肩膀,想把她拉到屋外去,卻被經過他倆身邊的鄭警官制住了,他伏在小何警員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小何警員心領神會,三個警察走出了病房,鄭警官臨走前,還幫他們把病房的門帶上了。
門外傳來了兩個人離去的腳步聲,也就是說,小何警員大概是留下來了,鄭警官交給他的任務,應該是在病房門口保護江瓷的安全。
畢竟,誰也不知道,江瓷有沒有看到那個兇手的臉,會不會被那個兇手所襲擊,甚至於滅口。
在鄭警官他們出門之後,江瓷就抱着腦袋,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她剛纔吼得太大聲了,扯動了她頭上的傷口,她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等到只剩下和木梨子兩個人的時候,她才能把自己的痛苦流露出來。
木梨子坐在鄭警官剛纔坐着的位置上,剛準備問江瓷感覺怎麼樣,她的手就被江瓷一把抓住。準確點說,是被江瓷狠狠地一把扭住。
此刻,剛纔還在江瓷臉上的冷靜和不屑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焦急失措的臉。
看來,她剛纔的強硬,完全是僞裝出來的。
她扭住木梨子的手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低聲問道:
“隊長呢?隊長在哪兒?我有話……有話對她說……”
木梨子用自己的另一隻手覆住江瓷顫抖不停的手,安撫性地拍了好幾下,直到她手不再顫抖得那麼厲害,纔開口問道:
“江瓷,你看到是誰襲擊你的了,對不對?”
木梨子明確地感知到,自己這句話一出口,江瓷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一下子加重了一倍不止。
在安撫江瓷的這段時間內,她腦中就迅速羅列出了幾種可能,而江瓷的反應,無疑是讓木梨子從那堆可能性中,選擇了一個最可怕的、最爲面目猙獰的。
她哄小孩一樣,把江瓷攬在懷裡,輕輕拍着江瓷的背,在江瓷耳邊低聲道:
“那我再問你……是龍熾襲擊你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