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面對着試衣間裡的落地鏡,轉了個圈。
修身的香檳色魚尾禮服,垂到腳腕處,如墨般漆黑的及腰長髮用髮帶綰起。
許久沒穿這樣的禮服,還真是不習慣。
看着鏡中的自己,她不覺陷入了沉思,思緒兜兜轉轉,回到了兩個月前,她和安發現越千凌屍體時的場景。
安的失控,爆發,包括眼淚,在警察到來之前便全然消失,她甚至在自己向警察講述發現屍體的過程時,適時地補充了一些她漏過了的細節。
她恢復得未免太快了吧?
雖然當時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木梨子還是沒有問出口。
自那之後,彷彿是心照不宣似的,兩個人都對越千凌案閉口不談,好像她們從沒見過那具懸浮在整體浴室中的屍體。
而警方的調查,就如同當年的第九公寓爆炸案一樣,陷入僵局,一無所獲。無指紋,無腳印,無監控,越千凌之前的人際關係也非常簡單,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太親密的同性夥伴。但按她的個性,又根本不存在和人結怨的可能。
據木梨子所知,越千凌的父母到警局鬧了很多回,雙方的情緒都不大穩定,而看警方的意思,是準備把這個案子擱置了。
木梨子特地去過一次警局,問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員,有沒有找到一本影集,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
越千凌究竟是被誰殺的,影集究竟到哪裡去了,統統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越千凌被殺,十有**和影集脫不了干係,也就是說,和影集中極像簡遇安的左伊人。脫不了干係!
她不打算僱傭偵探了。上次僱傭馬峰就是個愚蠢的決定,如果再發現什麼線索的話,還是自己去調查比較妥當。
她對着落地鏡再轉了個圈,決定就選這身了。
這時,門口傳來了一聲汽車喇叭響。
按時間來推算,應該是林汝堯來接她了吧?
木梨子敲了敲試衣間的隔板,安正在另一邊換衣服,不知道好了沒有。她等了等,沒有迴應,就推開自己試衣間的門出去。發現安已經在外面等着她了。
栗色的柔軟的短髮,微眯的桃花眼,一條黑色的抹胸長裙。一點淡淡的妝容。木梨子細細地打量着安,這才感覺到,她不是自己這樣完美的、讓人第一眼就感到驚豔的美,而是讓人感覺說不出的舒服與溫潤,潤物細無聲的美。
兩個人走出別墅。早已靠在車邊等候了多時的林汝堯站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西服,朝安行了個紳士味道頗濃的禮,道:
“初次見面,我是梨子的朋友。”
林汝堯家,和木梨子家和世交的關係。兩個人從小就認識,甚至在遇上安他們之前,林汝堯是唯一能和她說得上話的同齡人。他比木梨子大兩歲。因爲母親是中英混血,所以自小就沾染了些英國紳士的氣質,待人處事彬彬有禮,穩重成熟,頗得長輩讚許。現在還在讀書,但已經開始進入自家的財團。熟悉業務,建立人脈,是被林家寄予厚望的,同輩中的佼佼者。
安也朝他鞠了個躬,表示回禮。他紳士地替她們兩人開了車門,才鑽進駕駛室,發動車子,朝宴會場地開去。
他的話不多,只偶爾講兩句話,並不插嘴,也不胡亂發表看法,看得出來他確實是有着良好的修養和家教,當他想吸根菸的時候,還禮貌地詢問安能不能聞煙味。
聽他這麼問,木梨子好奇道:
“汝堯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林汝堯把菸灰往菸灰盒裡彈了彈,說:
“偶爾抽一支,現在壓力挺大的,吸菸能緩緩。”
木梨子不跟他多客氣,把他手裡的煙截過來熄滅,說:
“現在你還沒正式工作呢,就靠吸菸減壓,那以後呢?你的肺還要不要了?那種被煙燻壞了的肺你沒見過嗎?撒點孜然都跟烤羊腰子似的。”
安聽着就笑了,那個比喻,江瓷在警告龍熾不準抽菸時用過。當時,江瓷把一張肺癌患者被薰得漆黑的肺部照片直接甩到龍熾臉上,淡定道:
“你想要這種灑上點孜然就看起來像烤羊腰子一樣的肺嗎?”
林汝堯也被木梨子的比喻逗樂了,他揉揉自己的臉頰,說:
“好好,不抽了。不過梨子,你這種比喻方式跟誰學的?有段時間不見,怎麼感覺你……像變了個人似的?”
已經不止一個人跟她說過這句話了,木梨子也產生免疫了,她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聳聳肩膀,不予作答。
傍晚六點半,抵達位於市中心的裕界國貿大廈後,林汝堯把安和木梨子交給了門口的侍應生,說是來參加十一層舉辦的宴會的,一會兒還會再來一對兄妹,江瓷和龍熾,如果他們來了的話,報名字就可以進。
侍應生把安和木梨子引上電梯,替她們按下樓層按鈕,並說:
“您到十一層的宴會入口處,簽到進入即可,還有,請記得領取個人號碼。”
木梨子看起來很輕車熟路,答一聲“知道了”,電梯門便緩緩閉合了。
安問木梨子:
“什麼個人號碼?”
木梨子疑惑地問:
“沒和你說?這個宴會中還有一場舞會要舉辦,在進入會場時,每個人抽取一張號碼,到時候隨機抽取一對號碼,當衆宣佈組成舞伴。舞會結束之後,還要評選出今天的最佳舞伴。”
看到安古怪的表情,木梨子笑着解釋道:
“放心,不會胡亂配對的。其實舞伴的搭配,只要事先和主辦方說好,就能和自己想要的舞伴跳舞,也就那麼幾對能被抽中當場跳舞的,你和我都沒報名,不會有我們的份兒的。所以進門拿號對我們來說只是個形式,明白?”
安和木梨子在簽到和領號完畢後,結伴進入了宴會大廳。
大廳中已經有不少人了,各色禮服,各種談笑,衣香鬢影間,服務生手託盛着香檳的水晶高腳杯來回穿梭,精緻的糕點擺在長臺上,可隨意取用。
安果然還是淡定,轉了兩圈就習慣了這種氛圍,壓根沒有露出那種好奇豔羨的表情,彷彿司空見慣了般。就連木梨子看到她不知何時取在手上的香檳杯,都很驚訝:
“你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麼?我好久不來都不大習慣了。”
安品了一下杯中的香檳,說:
“我是你帶來的,要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是給你丟人嗎?”
說罷,她把香檳杯舉起來,朝宴會廳門口晃了晃。
木梨子回頭,看見了一身黑色西服的龍熾和一身鵝黃色禮服的江瓷正往這裡走,龍熾一路都在試圖把領帶弄鬆和把西服袖子捲上去,而江瓷一路都在警告他,如果他真敢這麼做的話,就把他打包了從十一樓丟下去,或是直接把他脫乾淨了裝在禮物盒裡當成男寵送給今天的東道主當生日禮物。
等走近了她們,龍熾就開始抱怨:
“來吃飯就吃飯唄,穿得跟參加葬禮似的,多沒意思啊。”
要不是穿着這身禮服,江瓷早就一腳踹到龍熾腰上去了:
“我警告過你的吧,今天來就來了,你要是丟人,回去我就把你做標本!”
龍熾對江瓷還是百依百順的,被江瓷一訓,就老實了,只睜着一雙如同小狗一樣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地板不再說話。
江瓷很滿意龍熾的聽話樣子,對梨子和安說:
“我剛纔在下面看見夏綿和修了和他們在一起。可能一會兒就會上來了。”
安把手裡喝空了的香檳杯擺回到路過的服務生托盤裡,對他們說:
“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回來。”
說罷,她便轉身往衛生間走去。江瓷看她走遠,立刻換上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對木梨子低語道:
“你不知道,修他……話說夏綿穿西服挺正常的,怎麼差不多的衣服讓他穿,就透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衣冠禽獸味道呢?”
被江瓷這麼一撩撥,木梨子的好奇心頓時就上來了,江瓷卻不打算再跟她透露些什麼具體情況,她挽過龍熾的胳膊,說:
“我帶他去吃點東西。這傢伙還以爲今天晚上是來吃大排檔就啤酒呢,中午都沒吃東西。他要是在宴會結束之前就餓死了,我可負不起責任。”
她一隻胳膊貌似親密地挎着龍熾,手卻不露痕跡地掐在他手肘內側的肉上,溫情脈脈地對齜牙咧嘴的龍熾說:
“我警告你哦,你要是敢做出直接抓起糕點往嘴裡塞的事,你就死定了呢。”
龍熾表情痛苦地點頭不迭。
木梨子目送着江瓷和龍熾看似親密無間的背影走遠,發現江瓷似乎也對這樣的場面沒什麼特別的新鮮感。
也是,這兩個人的家境也不算差,也許這種場景,不說司空見慣,也是見怪不怪了吧。
她也覺得有些口渴,想拿杯氣泡礦泉水喝,可剛剛轉身,肩膀就被一個人搭了一下。
木梨子回過頭去,腦袋嗡一下就大了,臉上的笑容差點垮掉。
一個穿着蕾絲紫綁帶禮服的少女,踩着雙目測7cm的高跟鞋,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和她打了個招呼:
“我還以爲認錯人了呢,還真是木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