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又是選擇?
說是選擇,可他根本沒得選!
修閉上了眼睛,用力咬着牙,牙牀都被咬得酸澀了起來。雙腿的麻木感漸弱,可是從心口傳來的隱隱的悶痛,叫他的身形有些搖晃起來。
偏偏這時候,方寧叔還在喋喋不休地繼續對修加以打擊:
“修,從以前開始你就是這個樣子,堅守那些完全沒意義的事情。可你那廉價的保護最後保護到誰了呢?你……”
而這句話,卻似乎是徹底觸到了修的逆鱗,他腿上的肌肉顫動了兩下,終於能用上力氣了。
他扶着牆,慢慢地站起來,背對着方寧叔,口吻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冷淡漠然:
“保護?廉價?你是這麼想的嗎?”
方寧叔聳聳肩膀:
“難道不是的嗎?”
修深深呼吸一口,建築工地獨有的沙土腥味和建材的古怪氣味鑽入他的鼻腔,他正在藉助這種氣味,刺激着自己行將麻木的思維重新復活過來。
半分鐘的沉默,已經足夠修做出那個艱難的決定了。
他再度拖着麻木的雙腿,朝廢棄建築工地外走去。
卓格格下意識地衝着修的背影緊追了兩步,但她馬上發現自己的舉動是不適宜的,立即剎住了腳步,只靜靜地注視着修的背影。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修低沉性感的聲線,在此刻響了起來,在空蕩的建築工地內,形成了一片悅耳的迴音:
“那好,我就拿這廉價的保護保護給你看。你們從我這裡。再也拿不走任何東西了。”
對於修慢慢移動的、一瘸一拐的滑稽姿勢,方寧叔不屑一顧地把手中燃盡的菸頭丟下了樓,衝他喊:
“你不願執行任務,就是要他們死,你說說看,這算是保護他們嗎?還是……你覺得你能打得過我?”
修的步子停滯了一下,偏過半張臉來,說:
“你想多了。我會執行老大交給我的任務的。所以。用不着你動手。”
方寧叔若有所思地看着修,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
“但是我得提醒你,你們可是有一週的期限的,到時候。簡遇安租住的房子就會拆遷,一切的證據都將都湮滅。如果你們那時候沒有調查出來簡遇安死亡的真相的話……”
修猛地轉過身來,直面着方寧叔。冷冷地問他:
“你明確告訴我,簡遇安的死,和學院到底有沒有必然的聯繫!”
方寧叔微笑着,搖了搖頭。
修還是不敢完全確定:
“我需要一個確切的調查方向。學院真的從頭到尾沒有對她耍什麼手段?她不是已經知道了學院的秘密和她自己的秘密了嗎?”
方寧叔開口道:
“我可沒說學院沒在其中做了些什麼,她的確是知道了學院的秘密和她自己的事情,可是,我明確告訴你,這些都不是簡遇安自殺的真實原因。”
修用力抿了一下嘴脣,轉身欲走。
方寧叔再度發聲叫住他:
“喂,別怪我囉嗦啊。我再提醒你一遍,任務時間是從明天開始計算的。一共是七天。七天之後,如果你們沒有調查出簡遇安的真實死因,你們都會死哦。”
修站在原地,低着頭,似乎是在想方寧叔話裡的深意,半晌。他揚起了頭,背對着方寧叔,冷冷地拋出一句:
“她的死因我一定會調查清楚。而他們會不會死,不是你操心的事情。我只把話放在這兒,我身邊的六個人,她是你們能拿走的最後一個,其他的五個,你有本事拿走的話,就來試試看啊。”
方寧叔盯着修的眼中頓時閃出了異樣的光彩,直到目送着修走出廢舊工地,他還沉吟着坐在二樓的邊沿,也沒去點下一支菸。
卓格格知道自己沒資格去問他在想什麼,便走向了剛纔分別打向修兩腿的、現在還躺在地上的兩顆銅鈕釦。
這兩顆鈕釦已經沾了灰,可等卓格格把上面附着的灰塵拂去後,她馬上辨認出來,這兩顆鈕釦是屬於誰的。
果然,在建造了一半的建築物內部,響起了高跟鞋的鞋跟輕輕叩擊地面的響動。
少頃,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從骯髒的建築物裡走出。
她的裝束相當時尚前衛,黑色的雙排扣風衣搭配黑色的褲襪,腳底下踩着的細細的黑色鑲鑽高跟鞋跟看起來幾乎有馬上就要折斷的危險,纖細的腳踝形狀異常性感撩人,配合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剛從t臺上走下來的模特一樣。
卓格格見到這個女子,失神了一會兒後,脫口叫了出來:
“思諭姐?”
被卓格格叫做“思諭姐”的女人望向卓格格,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表情,隨即她便看向坐在二樓的方寧叔,說:
“下來吧。都走了。”
方寧叔的雙手一撐,就從二樓跳了下來,平穩落地。
他甩甩有些發麻的雙腿,饒有興趣地看向那女人,問:
“我倒沒想到你有這一手,丟鈕釦丟得挺準的啊。”
那女人微微一笑,說:
“小時候砸罐子練出來的,也算是幫我哥哥一把。我哥呢,帶我去見他。”
方寧叔微欠了欠身子,說:
“小姐,老大現在正在忙,他交代我,如果你要去找他,得在一週之後,他現在在設計一個有趣的遊戲。而且,他告訴過您很多次,不要直接介入他的遊戲中,做個幫手就好。”
被方寧叔稱爲、又被卓格格叫做“思諭姐”的女人,抱着胳膊打量着方寧叔。她的個子非常高,又因爲穿了高跟鞋,比方寧叔要高得多,因而從身高優勢上。女人就帶出了一股自然而然的上位者的氣勢:
“既然是哥哥這麼交代的,那我沒有意見。但是,方寧,我很想知道,你對我哥哥是否忠誠?”
方寧叔微笑了一笑,似乎對女人針對性十足的問話和她刻意流露出的威壓視若無睹,反問:
“爲什麼這麼問?”
女人整了整衣領,說:
“你的能力本來就很高。13號執行者似乎很聽你的話,而18號卓格格……”
說着,女人用眼睛斜了一下卓格格,繼續說:
“……似乎也很聽你的話。我想知道,你既然有這麼高的能力,爲什麼甘願聽我哥哥的話呢?我可清楚他。除了喜歡玩‘遊戲’,也沒什麼別的好處了。所以,我很懷疑你爲我們做事的誠意。”
方寧叔哈哈地笑了兩聲。隨手撓了撓頭,說:
“爽快,我喜歡你這麼直接。不過你大可以放心,我並不是爲你哥哥服務,而是爲了錢服務。我徒弟雖然人比較傻,但評判我的話還是比較中肯的,他就說過我,只要有人給我錢,我什麼事情都會幹的。”
女人昂起了下巴,用纖長的蔥指輕點了兩下臉頰。頗有深意地問:
“是嗎?包括他是你妹妹方窈和你父親方虎死亡的直接導致者,你也可以接受嗎?”
卓格格聞言一驚。把驚愕的目光投向了方寧叔。
這時候,她才恍然記起來,夏綿曾經跟自己提過,安曾經因爲相親,而捲入了一場麻煩的事件中,一個叫做方窈的人。自殺在她前男友郭品驥常年租住的賓館的浴室中,而她也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一則出獄犯人被槍擊的新聞。因爲卓格格本身的性格和職業限制,她對這種事情挺感興趣的,於是多看了幾眼,她的記憶力也不錯,記得那個被槍殺的人,似乎就是叫方虎……
想到這兒,結合女人的話,她好像發現自己抓住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老大是方窈和方虎死亡的直接導致人?
關於方虎的死亡卓格格並不清楚,但是方窈的死亡原因,要說“直接導致人”的話,當然是那個郭品驥無疑。
郭品驥?
思諭姐?是思諭姐的英文名,而她的中文名,好像的確是姓郭,而且卓格格清楚,她就是老大的妹妹。
該不會,自己的老大,就是夏綿時常跟自己吐槽的那個腦子不大好使,一直死乞白賴地追在安的後面的那個花癡?
開什麼玩笑?
卓格格正在驚疑不定中,就聽方寧叔開口了,輕描淡寫的口氣壓根不像是在談論至親家人的死:
“我計較那個幹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們估計早就以爲我死了,我又爲什麼要爲了他們,不要我憑自己的能力得來的回報呢?其實你少說了一個,你們還坑了我徒弟呢,讓他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不好,我不是照樣不在乎?”
郭思諭,也就是,看着方寧叔的眼中多了幾許複雜的神色,不像是讚許,也不像是反對,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郭思諭率先開口道:
“那就好。我只是擔心,你會對我哥哥不利。”
方寧叔擺擺手,滿不在乎地吹了一下口哨:
“不利?我不會跟錢過不去的。你大可以放心,而且……”
說到這兒,方寧叔又望了一眼修離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
“你哥哥還蠻有趣的,能想出這麼一個龐大的遊戲,把我那個傻徒弟的倔勁都逼出來了。這一定是一場好戲。不要錢的好戲,我能不看嗎?”
方寧叔說完,朝郭思諭點點頭,道:
“那就這樣吧,我帶18號回去,你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合適的地方,等到老大叫你的時候,我會另行對你進行通知的。”
在說話的同時,方寧叔朝卓格格揮了揮手,卓格格走了過去,在路過郭思諭的旁邊時,卻突然被郭思諭扯住了胳膊。
卓格格疑惑地看向郭思諭,而郭思諭看也不看她,對方寧叔說:
“把她借給我兩天。等我哥叫我的時候,我帶着她一起去找我哥。”
方寧叔打量了一下卓格格,輕鬆中夾雜着的犀利的審視目光叫卓格格低下了頭,不敢和他對視。
方寧叔很快便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問:
“你們以前認識啊?”
郭思諭瞟了一眼卓格格,露出了一個微笑,說:
“算是老朋友。你跟我哥說一聲,他是知道我和卓格格的關係的。我想,這點兒要求他還是能答應我的。”
方寧叔聳聳肩,並不多說什麼,一個人朝建築工地外走去,可他臨走前丟給卓格格的那個冰冷如刀的眼神,叫卓格格手腳發涼了許久,都未回過神來。
此刻,把卓格格的腦海折騰得亂糟糟一片的,遠不止方寧叔的眼神。
郭品驥,真的就是神學院的老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