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壓抑着滿腔的驚懼和焦躁,低聲道:
“安,你做什麼?”
“不做什麼,你讓開。”
安背靠着牆,目視着江瓷,眼角的餘光卻盯着木梨子,她的聲音還是那般讓人信服:
“讓開,把你的手舉起來,別去碰你的碎冰錐,退到梨子那邊去。立刻,馬上。”
木梨子立即向江瓷使了個眼色,江瓷也會意,舉起雙手,向後慢慢倒退到木梨子身邊。
“很好。”
安把槍的保險打開,對着木梨子。木梨子無所謂地笑了一下,雙手交叉在胸前:
“你要是能下手打我們,你就來。我可不信你敢開槍。”
安沉着應道:
“別說你不信,我也不信。你離我大約15米,雖說在槍的有效射程內,但對你來說,這個稍短的距離反倒可能被你利用。槍在這裡的用處,可能還比不上一把刀呢。”
木梨子的神色一變,有了些微動搖:“你說……”
簡遇安粲然一笑,從手心裡甩出一把刀來的臉色大變,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腰間。
左腰際那裡空空蕩蕩。自己的蝴蝶刀不知什麼時候被安解走了。
安把刀尖慢慢遊移到自己腹部,腰部,最後刀尖垂直對準了左胸,就貼在皮膚上。
她從他們的眼神中明白,來自自己人的威脅已經基本解除了。她的槍口不再對着木梨子,而是對準了同樣手足無措的蘭任心:
“你的車借我用用。”
見蘭任心還沒回過味來,還在發愣,安把槍口對準了她的腦門心,聲音也完全變得凜冽和不耐煩起來:
“夠了吧,思考這麼長時間?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下不了手。你這個人,跟我可是毫無關係,我不會殺你,但槍隨便打在你身上的哪個地方,你也不會好受的吧?”
面對着槍口,蘭任心立即反應過來,在包裡亂翻一陣後,抓出了車鑰匙,就要向簡遇安扔來,卻被安制止:
“停。”
蘭任心迷惑不解。但更多的還是恐懼,她哆嗦着聲音問:
“不是你要的鑰匙麼……”
安的眼睛瞄着木梨子那邊,道:
“你去把鑰匙。交給夏綿。”
夏綿頓時一怔:“安……”
“交給你你就拿,不要多說話。”
蘭任心立即噤聲,繞開簡遇安,把鑰匙交給了夏綿,然後乾脆就呆在了木梨子那一邊。把身子縮在木梨子後面,不敢再冒頭。
“很好。”
安嘴上這麼說,卻把槍口對準了蘭任心,蘭任心被嚇得直往後躲,直到被簡遇安一聲凌厲的“別動!”驚得不敢再動彈。
夏綿抓着鑰匙,推了下眼鏡。沉聲問:
“安,你要我做什麼?”
安嘴角的笑容相當平和溫婉:
“夏綿,去把停在別墅門口的夏琪的車發動起來。你和龍熾把修擡進後座,擡和放的時候要小心,夏綿你知道輕重。一定要讓他保持平躺狀態,江瓷,你去找牀被子來。蓋在修的身上,邊角掖緊。”
木梨子突然說:“安。我可以問你一下你要做什麼呢?”
安回答:“送他下山,去醫院。”
“你開玩笑。”
“我沒有。”
“你在拿你的命和他的命開玩笑。現在雨下成這個樣子,隨時有可能泥石流或滑坡,走山路,還是盤山的下山路,你這是在玩命。”
“我學過駕駛,我比你明白。”
木梨子有些忍受不住安平靜的態度,聲音略略提高:
“你送他去,萬一你們都死了怎麼辦?”
安慘然地笑了:“如果我不送他去,他不超過一個小時必死無疑。我不想去探究你的那個萬一,我只知道如果不這麼做,必然的後果是什麼。夏綿,去做。”
夏綿一咬牙,跑了出去,龍熾和江瓷對視一眼,又擔心地看了簡遇安一眼,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安面對着他們,也慢慢向外退去,在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時候,大家都拔腿追了出去也急匆匆地想要跟出去,然而卻從後面被木梨子一把拽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手心裡就被硬塞進去了一個東西攤開手去看,那是一片包裝完好的小小的剃鬚刀片。
木梨子蹲下來,貼着的耳朵,輕聲但快速地說:
“這個刀片是我從龍熾那裡拿的,跟你的蝴蝶刀片差不多,你釘準一點,在安發動車子之前,給我把車的輪胎打爆。”的眼睛一下子睜大,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木梨子,這個在她印象裡,一向溫文儒雅的姐姐在她眼裡瞬間變得陌生起來的眼神完全被木梨子看到眼裡,她卻毫無改變。她此刻的表情冷冽得就像個鬼魅,陰森地說:
“不懂?你不需要懂,你只要負責把刀片扔出去釘中輪胎就行了。你難道想讓安去送死?”
“那大哥他……”
“這是最佳的組合方案,我和簡遇安不一樣,她喜歡賭,而我只知道,抓在手心裡的纔是自己的,纔是最好的,沒必要爲誰去賣命。況且,你還記得吧,修其實並不喜歡安的,他只是把安當做其他女人的替身,他保護的不是安,是那個女人。安現在是被他騙了,爲他去承擔這麼大的風險,你覺得值得嗎?”
她扳過的肩膀茶色的澄澈的瞳仁裡,映出木梨子溫柔、並且極具催眠魅力的笑顏:
“你捨得讓安白白去送死嗎?不想的話,就照我說的做哦。”的神情恍惚了一下,把刀片握在手心裡,向外跑去。
木梨子眨眨眼睛,嘴角含着一絲淡淡的、說不出具體含義的笑容,跟在後面走了出去。
在夏綿按照安的指示,把車發動好,把修在後座安放好之前,安一直和大家面對面對峙着,她直挺挺地站雨裡,後背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因爲緊張,肌肉緊緊繃起,僵硬得嚇人。大家站在屋檐下,沉默地看着眼神冷靜的安,她已經被淋得全身透溼,眼神卻還是不變的堅定。
夏綿笨拙地把車鑰匙轉動了幾下,車子的發動機發出低沉的怒吼,安示意夏綿從車門那裡離開,去和大家站在一起,夏綿也照她說的做了,他從她身邊路過時,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滿是擔憂,但他什麼也做不了。
安手裡的刀子,就沒離開她胸口超過半寸。
安略略側過身,繞到了車子的駕駛座一側,準備去拉開車門。她的視線終於從他們身上轉移開了片刻。
木梨子趁機蹲下身對說:
“快!就現在!”的手指間已經夾上了那片刀片,鋒刃處閃着淡淡的銀光,但她瞄準了一下後,把手臂放了下來,再瞄準,又放了下來,刀片上的寒光微微顫抖着,她終於有些忍受不住了,對木梨子近乎乞求地低聲喊:
“不行!雨太大了!我看不清!這個我做不來……”
木梨子看着,她的聲音在淅瀝的雨聲中顯出了一種冷冰冰的殘酷:
“不是你看不清的問題,你就是想讓安去送死!”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這時安已經完全鑽入車內,她竭力平復了一下呼吸,穩定心神,瞄準了車胎。
梨子姐說得沒錯,雨天雖然會影響她投擲的準度,但他們和車的距離並不遠,這短暫的距離足以減低惡劣天氣的影響。她這下要是扔出去,安肯定就安全了,但是大哥……修他怎麼辦……大哥是她相當敬佩的人,她同樣不想讓大哥送命,而剛纔江瓷說,大哥已經很危險了……
不行!把大哥留下的話,大哥也不一定會像安說的那樣,一個小時內必死無疑,不是還有江瓷姐嗎,江瓷姐和安懂驗屍,肯定也懂些醫術。最好的結果就是安能保證絕對的安全,而大哥也能救活……
不過安要是送大哥下山,一個不小心,就會……不能再想了,她把手腕擡起,對準輪胎,在指尖蓄力,開始估算風力和雨水對瞄準精度的影響……
車,這個時候已經開始發動了。
突然,安的一隻手從車窗裡伸出來,她的手裡舉着那把槍,朝天猛開了兩槍!
嘭——嘭——
槍口噴射出炫目的火舌,兩顆子彈呼嘯着從槍膛中飛出,尖利地鳴叫着鑽入雨幕中,槍聲迴盪在空山裡,不遠的樹上,一隻避雨的烏鴉被嚇得嘶啞地慘叫一聲,撲棱着翅膀,在夜色和大雨中消失了蹤跡、嚇得手一抖,鋒利的刀片蹭破了她的手指,血和刀片一起滾落到了地上。
木梨子狠狠一跺腳,直接衝入了雨幕中。
簡遇安從後視鏡裡看着在雨中追趕而來的木梨子,抱歉地搖了搖頭,慢慢加大了油門。
車子逐漸加速,在衆目睽睽之下,它穿過了小樹林,向盤山公路開去。
木梨子終於放棄了無謂的追逐,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右手扶着心臟的位置,眼睛卻還堅持地看着安駕車離去的方向。
在到達盤山公路的第一個轉角時,從車窗裡丟出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那是那把槍,它直直掉入山崖下,像被拔去了翅膀的黑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