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綿和安在教學樓門口分開了,夏綿去找羅是豪取證,而安說她想在學校裡隨便逛逛。
她在校園裡晃了一圈,走到行政樓門口。行政樓有10層,龍熾所在的辦公室、教導主任辦公室在7樓,而學校原來的圖書館,在6樓。
她學着羅是豪的動作,把一隻腳探進監控所能找到的範圍內,她開始自言自語:
“我站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呢?”
“……是什麼呢?”
她想了很長時間,但她實在不瞭解羅是豪的爲人,以及他有着什麼樣的心境,根本推測不出來他的動機。她不免有些泄氣,轉身進了行政樓裡。
電梯周圍已經沒有搜查取證的警察了,他們幾乎把電梯裡的角角落落都檢查遍了,如果犯人有在現場遺留下指紋dna或是皮膚組織什麼的,那就離破案不遠了。
但願是有吧。
根本沒人願意靠近這臺電梯,其他的幾臺電梯都在正常運作,只有這臺電梯孤零零地停在一樓,安試着點開了電梯。
電梯門像鋼鐵嘴脣一樣,慢慢張了開來。
進入電梯後,她四下環視一圈,電梯內的燈還沒來得及修好,視線還不能適應,她在電梯裡轉了一圈,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放在耳邊,好像在打電話的樣子,同時開始自言自語:
“江瓷說過,她正在跟龍熾講電話……我就是江瓷,我進入電梯後,信號不大好,自然會下意識選擇站在離電梯門稍近的地方……”
她模仿着打電話的樣子,站在離電梯門很近的地方。
“一般打電話的時候,眼睛會落在一個乃至數個物體上,以使自己的視線存在一個焦點,那麼,我打電話的時候,視線焦點要落在哪裡呢?……”
她視線四下游移,因爲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貼在耳畔的手機逸出的細微光芒,它照亮的範圍實在小得可憐。
安的視線突然被釘在了電梯門上的一點小污漬上,她把手機湊過去,那污漬便被看了個清清楚楚。
那是一滴淡淡的蠟跡!不足半寸,但能看得出是從上往下流的時候殘留的一星蠟跡,上面還有被抹斷的痕跡,也就是說,犯人是打掃過電梯的。
“這道從上到下的蠟跡,和我的猜想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在把這星蠟跡用隨身攜帶的照相機拍下來後,她仰起頭,不知道是在看什麼,或者是在想什麼。
少頃,她的眼睛突然亮起了淡淡的光芒。
她伸手,把電梯門強行向兩邊掰開。
電梯門很輕鬆地就被掰開了。
安沒鬆手,看着電梯不斷上升,經過一個又一個的樓層,有的樓層亮着燈,有的樓層則是一片漆黑,她知道,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下午四點半,夏綿和簡遇安重新在教學樓前匯合。
安比預定時間到得晚了點兒,她解釋說:
“繞得遠了點兒,我不記得路了。”
夏綿知道安這是實話。簡遇安哪一點都好,待人接物周到細緻,智商情商都相當高,觀察力更是一頂一,然而她的硬傷就是記憶力不好,只能把生活中的一些細節靠筆記本記錄下來,否則她就連一會兒該去做什麼或是幾個小時前做過什麼,都可能會忘掉,有了這些記錄她才能幫助自己把這些事回憶起來。
兩個人在食堂的角落坐下,要了兩份菜。五大現在正在備戰期末考試,基本沒什麼人會優哉遊哉地坐在食堂慢慢享受餐點,況且現在也不是人員密集的餐點,所以兩個人肩並肩坐在一起時,並未引起誰的注意。
夏綿拿出了跟羅是豪的談話錄音。安早就給不善於撒謊的夏綿定好了理由:5月24日,行政樓辦公室裡有貴重物品丟失,夏綿作爲學生會主席,要詢問所有在當夜出入行政樓的可疑人員。
“卷子丟了?嘻嘻嘻嘻……”
錄音裡是羅是豪古怪的笑聲,夏綿在跟簡遇安一起聽的時候,也忍不住跟着她皺了皺眉。
錄音裡是夏綿的詢問聲:
“……是的。我們在調查監控的時候看到你昨天晚上進了行政樓,所以……”
“哦,是來問我是不是去偷東西了吧?”
“只是問一下。”
“我沒記錯的話,你叫夏綿對吧?學生會會長,老師們的重點培養對象,女生們的白馬王子?”
“我們就事論事。”
“啊哈,我既不是老師,也不是女生,你憑什麼認定我就會買你的帳呢?”
“這件事情老師們還不想鬧大,所以……”
“所以什麼?得了吧,要問什麼就直接問,少打這種官腔,我不愛聽。”
“羅是豪,這麼說的話你確實進了行政樓對嗎?”
“是,我進了,怎樣?”
錄音裡,羅是豪的聲音突然靠近,聽得出來他把身體探向了夏綿,神秘地說:
“我啊,是去找鬼了。”
“鬼?”
羅是豪把嗓子壓得更低,聲音是硬從喉管裡擠出來,像正被某種東西扼着脖子:
“是,鬼……嘻嘻嘻嘻……”
“羅是豪說的那個鬼,是什麼?校園怪談嗎?”
簡遇安把錄音按了暫停,問夏綿。
夏綿說:
“那種說法每個學校都有。我們學校一年前拓寬了,買下了旁邊的小學,在這個小學上建了新的大樓,就是現在的行政樓。”
“下面就是那個怪談了。在這個小學裡有個讀四年級的小男孩,喜歡逃課,上課的時候常常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老師很頭疼,後來又一次抓到他在上課時間跑到學校外面的建築工地撿石頭玩,他的班主任忍無可忍,就把他關到了教室裡反鎖起來,打電話通知他的家長後,班主任就回自己的辦公室了。其間他聽到那個小男孩拍着門尖叫的聲音,但他沒當回事。等小男孩的父母來了,跟班主任溝通後知道這個孩子有一定的幽閉空間恐懼症,平時是因爲恐懼纔不願意在教師裡呆着,就後悔了準備放小男孩出來,結果開鎖之後……”
“開鎖之後……小男孩的屍體倒在地上,臉衝着門口,他的半個腦袋已經飛到了樓下。原來是教室裡的電風扇年久失修,小男孩因爲恐懼這幽閉空間,把窗戶打開想要跑出去,壞了的風扇脫落,扇葉飛速捲動着衝小男孩的腦袋削了過去……”
“這件事之後,那個班主任受到各界的重壓,也在那個小男孩死去的教室吞安眠藥自殺了,漸漸的,那幢樓也廢棄了,常常有人在半夜聽到風扇轉動的聲音,以及敲東西的聲音——有說是那個小男孩的魂還被關在那幢樓的教室裡出不來,也有說法是想要去找他的那半個飛到窗外去的腦袋……但比較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看見了,那個老師被擡出來的時候,衣服上下都是被沾着紅蠟的小手抓過的痕跡,像是被那個小男孩……”
簡遇安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應了一聲“哦”之後,問:
“這種校園怪談每個學校都有,就跟特產似的,沒什麼太可怕的。然後呢?在你看來,羅是豪所謂的找鬼,是去找那個小男孩?還是隻是託辭?”
夏綿看樣子還沒從那個恐怖怪談裡脫身出來,好不容易纔回過神來:
“啊?哦,按他的說法不止是這樣。他自從聽說這個怪談之後就想去行政樓裡看看了,又因爲他是留校學習的學生的一員,昨天死了人的消息他也是第一批知道的人之一,所以他主要的目的還是去看看那臺死了人的電梯。據他說他搭着那臺電梯上上下下了三四十個來回,也沒見到鬼……”
“然後他就走了嗎?”
“不是,他又去了六樓,就是原先行政樓的圖書館所在的那個樓層,但目的是什麼他不肯說。”
“那兩個進去的人呢?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我調查了出入校的登記。我們五大會把在晚上九點之後早上六點之前出入學校的人員姓名和身份信息做一個核對和登記,按照時間推算,進去不滿五分鐘而且看上去很匆忙的人叫張大納,是學校打印室裡的員工,他膽小得要死,這幾乎是所有員工都知道的事,他那天是回去拿忘帶了的鑰匙的。知道平日裡一起工作的同事暴斃,他嚇得連班都不敢來上了,剛纔我去院務部的時候,院務部主任說他請假了一週。另一個穿軍綠色大衣的女人,也是我們學校負責清潔的人員,二十歲出頭,叫巴雯,我剛纔已經看到警察去找她了。關於她我有點想法,因爲我記得你提過,楚德在兩個月前大家一起來我們五大玩的時候,中午請假外出了一段時間,我就去查了查那天其他人員的在位情況,果然,巴雯那天因爲生病請假住院,她所住的醫院離我們學校並不遠,我想得到更多的證明,就到她的休息室裡轉了轉,她的休息室裡都是那種二十多歲女孩用的甜美型香水味道。所以我想……”
“楚德的情人,就是自己的同事嗎?這樣……”
簡遇安沉吟了一會兒,又問夏綿:
“曲尉,巴雯,羅是德,還有張大納,那天進去的就是他們四個對嗎?沒有別人了?”
夏綿停了停,扶了下眼鏡,說:
“不是的。有五個人。我擔心會有萬一,就又檢查了一遍監控,所有時間段的都看了一遍,發現5月25號,也就是昨天早上六點半,又有一個人又從行政樓裡出來了。我還特意把監控倒回看了幾遍,我可以確定,她和那個巴雯一樣,在5月24日早上上班時起,就一直呆在那裡了,而且她比巴雯出來得更晚,所以出入校的登記本上沒有她的名字。她是那個圖書館的女館員,池小妹。我查了值班記錄,那天確實是她在值圖書館的夜班。”
這就是夏綿的性子了,能把這麼枯燥的事情做得這麼完善,能從最難纏的人口裡問到東西,都源於他萬年的好脾氣,再加上他比女孩子還細緻的觀察力和信息整合力,他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助手。
簡遇安沉吟了兩分鐘,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對夏綿說:
“員工檔案有記錄這五個人的地址嗎?我需要最詳細的地址,連門牌號都要精確。”
夏綿認真地推了推眼鏡,答道:
“《憲法》有規定,公民住宅的不可侵犯是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刑法》也有規定‘非法入侵住宅罪’,嚴重的可要判刑的啊。”
“所以呢?”
“……隊長,你想做什麼我有數的。”
簡遇安的笑開始變得有些俏皮,就跟她在公交車上把失主的手機摸出來塞進小偷兜裡的那種將要做惡作劇似的笑容一模一樣:
“放心,我不會偷什麼東西,此外我會找一個更妥帖的人去做的,她動手,即使被發現,也沒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