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看了一眼倒計時器,就把臉轉了過去。
她覺得有點兒頭暈了,可能是失血過多的緣故,但是思維還算是清醒的:
“快了。要結束了。不過你這個爆炸器和倒計時器,都像是個假的遊戲道具似的,你連到死的時候都是這麼喜歡這樣像遊戲的道具啊。”
把倒計時器收起來後,郭品驥看着安,笑道:
“你果然是我最好的作品,這麼理解我。選擇你陪我一起死,是個不錯的選擇。”
安用另一隻完好的胳膊,去碰自己被繃帶扎得嚴嚴實實的另一隻胳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面上有的是遺憾:
“就這麼沒了。怪可惜的。”
郭品驥起身,走到了牀邊,坐下,把手背貼在了安的臉上,笑意明朗:
“沒關係,我不介意一個殘缺的玩具。”
安第一次沒有躲開他的手,或許是馬上要和他一起去死了,郭品驥那張臉看起來也沒那麼面目可憎了,只是她有一點不解:
“我以前倒沒看出來,你這麼想死。”
郭品驥笑呵呵地說:
“活着的時候基本什麼都體驗過了,流浪漢的生活,富家公子哥兒的生活;正常的生活,在你們看來不正常的生活;父母雙亡、妹妹死去、妹妹又復活;操控人生命的感覺、被人操控生命的感覺……最重要的是,遊戲的樂趣。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創立了神學院,找到了你們五個完美的玩具。你說,到現在我還賴着不死,有意思麼?再說了,現在還有你陪着我死,我可是一直想要追你呢。現在,你終於要永遠和我在一起了。”
安笑了,但是馬上嗆咳了起來。她邊咳邊問郭品驥:
“你就不怕……出什麼變故?”
郭品驥用指腹撩撥地往安的下巴上一勾。問:
“什麼變故啊?你的另外一條胳膊會突然長出來?還是你會突然跑出去?放心了,我不怕的。”
說着。郭品驥就以一個無比溫柔的姿勢,把安那隻完好的手抓了起來。
安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郭品驥居然在她的右手手腕上扣了一個手銬,和他的手腕牢牢地聯繫在一起。郭品驥壞笑着看着安的無奈的臉,語氣像是個炫耀的小孩子一樣:
“瞧,這樣的話不就逃不了了嗎?”
或許是因爲將要死去了。安盯着郭品驥的眼神已經沒了以前的憎恨,更多的居然是一個大姐姐看到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時的無可奈何:
“這手銬你也做了手腳了吧?”
郭品驥點頭道:
“嗯哪,這鎖眼裡裝了c4小炸彈,一戳就炸。比如說。如果你們那裡那個很會開鎖的小姑娘來了,隨便拿鑰匙啊髮夾啊往裡一戳,她絕對會被炸個滿臉開花,你也是,我也是。c4的威力。你應該最清楚吧?當年第九公寓的爆炸案……”
看來,炸藥也是他一直不捨得丟棄的玩具之一。
安舒展身體,躺在牀上,仰頭看着天花板,說:
“我不逃。這輩子被你玩夠了。假如我再逃開。你必定不會放過我。”
想想看,郭品驥其實是個有着非凡的變態渴望的人,爲了他最終的目的,爲了完成他心心念念想要完成的遊戲,爲了把神學院和現實生活中的人聯繫起來,他做了什麼?
他先是收集了那些和安的過去息息相關的人,讓他們參加了藍馬山莊的聚會,讓生命軌跡完全不同卻彼此影響的人交匯重合,也讓修和安重逢。
之後,神學院的成員之一的卓格格成爲了夏綿的女朋友,聶娜娜成爲了夏綿的同學,弓凌晨成爲了江瓷手下的籃球隊隊員兼龍熾的鐵哥們,而就連和他一起創造了北望村的黎朗,也成爲了木梨子的心理導師,他的情婦之一鍾小茹則收養了。他自己則走到了陽光下,接納修成爲車隊一員,並且成爲了安的相親對象。
仔細想想看,這得是什麼樣的毅力,才能醞釀出着這麼一個龐大的陰謀,還能讓它在徹底暴露前,維持着一個平靜的假象?
安閉上了眼睛,說:
“郭品驥,我佩服你。”
郭品驥把安的身體往牀的裡面挪了挪,自己也一翻身上了牀,兩個人現在的姿態,就像是一對好朋友或是戀人一樣,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他們真正的關係是什麼。
他上了牀之後,把安被銬住的右手和他自己被銬住的左手放在兩個人的中間,安安穩穩地放好後,才說:
“我也很佩服你。嗯,不對,不應該說是佩服,而應該說喜歡。之前呢,我一直在猶豫,我到底是選擇木梨子還是你,但是聽到你在自斷左臂的時候,我就下定了決心。你比木梨子要有趣得多,至少木梨子就不會帶給我這樣的驚喜。”
安有些暈眩地用手背搭上了額頭,她的高燒從來就沒有停止:
“我該榮幸嗎?”
郭品驥偏過頭去,用一種蠱惑人心的目光凝視着安的臉,笑着說:
“當然,你永遠都是我的人了。”
說着,他毫不憐惜地把安的半邊身子推了過去,把她後背的衣服推了上去。
本來方寧叔已經給她換上了一件乾淨整潔的衣服,可是郭品驥這一通折騰,又把她的衣服弄亂了。
郭品驥用手指撫摸着安背上的刺青,孔明鎖二十四類鎖的a類鎖,圖案繁雜,可以想象到在最初刺青上去的時候她有多麼的痛苦。
那是神學院的標誌,是他所創立的神學院的標誌,而眼前的這個,便是他最好的作品。
郭品驥的撫摸,叫安的全身都戰慄了起來。
生理性的厭惡。
這時候的安,想到的人有很多,木梨子、江瓷、龍熾、夏綿、、簡白,當然。還有修。
這些人的影像層層疊疊地在她的腦海中交替浮現,又漸次消失,最後。只剩下了修一個人。
是啊,能和她在一起的。能和她脣齒相依的,除了修,這世界上還有誰呢?
她想起了自己剛纔決絕地往他嘴裡塞過去的那一小塊能叫人痛苦欲死的藥,覺得心口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刺痛,痛得她蜷起了身子,比她現在斷臂處傳來的劇痛更加令人感覺煎熬。
察覺到安後背的顫抖,郭品驥笑眯眯地調笑道:
“怎麼了?害怕了?還是不想死?或者說。不想陪我一起死?”
安緩了兩口氣,壓下了心尖上的劇痛,才說:
“我在想,我到底會不會死。還有。你有沒有算漏什麼事情。”
郭品驥感興趣地揚起了一邊眉毛:
“算錯?你說說看,我哪裡算錯了?”
安把身子翻了過來,盯着天花板,吐出了那個人的人名:
“方寧叔。”
郭品驥愣了一下,才失聲笑了出來:
“他怎麼了?我們兩個人的約定。是等到一切完結之後,如果我沒有死,他就可以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如果一切未完結的話,那他就還是得履行我和他之間的合同……”
如果一切未完結……
郭品驥的話陡然剎住了。因爲他聽到了門口傳來的開門聲。
安高高地揚起了嘴角,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一切未完結。但是你好像沒有對他說明白,這所謂完結,是在林家旅館的遊戲完結之後,還是在爆炸完結之後呢?”
如果說爆炸完結之後,那就沒辦法了,方寧叔作爲一個合約殺手,在爆炸之後,便可以離開了。他和郭品驥那些仇怨,也會因爲郭品驥的死亡而消失。
但……如果是遊戲完結之後呢?
要知道,由於郭品驥還設計了一個卓格格是否會背叛這一個隱性的遊戲觸發點,爆炸的時間的確是提前了,但遊戲,早已在安告知修兇器是什麼之後就終結了,他們已經完成了遊戲本身的任務。所以,假如寬泛地定義的話,遊戲也早就結束了。郭品驥要和安一起死去,說到底是不屬於遊戲的範疇之中的事情。
望着站在門口的方寧叔,安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距離爆炸,還有三分鐘。
……
木梨子費盡全力地把修朝樹林深處拖去。她不知道爆炸會發生在什麼時候,更加不知道爆炸的波及範圍有多遠,所以她只能竭盡所能,叫自己的距離拉得和林家旅館越遠越好。
可她選擇的那條路,和夏綿他們往旅館來的這條路,沒有重合在一起。
在木梨子想盡辦法地遠離林家旅館時,夏綿已經帶着卓格格、,還有剛剛得到了解放的江瓷龍熾兄妹倆,接近了林家旅館。
最糟糕的是,他們誰都不知道林家旅館的事件已經快要解決了,還以爲木梨子和修還在爲找出兇器是什麼而竭盡心血。
他們如果能回到林家旅館,也可以去幫幫他們,畢竟在遊戲規則裡,郭品驥從來沒有提及消失的人可不可以回去這件事。
但是夏綿還是個以謹慎爲上的人,所以他叫還未完全恢復體力的江瓷、龍熾,還有、卓格格都留在原地,自己要先去旅館裡探探路。
夏綿剛提出這個安排時,卓格格強烈反對,但夏綿的理由也很充足:
“我去,就算被抓回去,也沒什麼大礙,因爲只有我一個人,我又受傷了,說實話可能幫不了你們什麼,不過探路的活兒還是能做的。江瓷和龍熾現在還不能去,他們身體虛弱得很,走路還走不順呢年紀又太小。格格你……”
夏綿頓了頓,才說:
“……你等同於背叛了神學院,你去,如果被抓住了,恐怕會死。所以我一個人去看看就行了,假如能順利進去當然是最好的,不能進去,或是被抓了的話,也不至於一大幫人都落入陷阱。一會兒如果我能順利進去,就在那扇窗戶裡給你們打手勢。”
說着,夏綿就朝着林家旅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
因爲卓格格已經在這羣人中混跡了一段時間,江瓷龍熾和也不大在意她是否危險了,所以他們躲在樹林的邊緣,全神貫注地看着夏綿一點點接近林家旅館。
一步、兩步、接近了,到門口了……
要到了嗎?
但是,一陣異常的轟響從林家旅館深處傳來,旅館附近的地面也神經質般地劇烈抖動抽搐了起來,就好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
卓格格的反應最快,直接跳了起來,聲嘶力竭地對夏綿大喊:
“快跑!夏綿!要爆炸……”
話音未落,夏綿準備伸手去拉開的屋門就被一陣爆炸的衝擊波直衝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恰好砸到了夏綿的身上!
接下來,整個建築物都抽搐了一下,每個窗戶都被震碎了,一陣一陣連環的爆炸,讓每個房間都成了一個大型的煙花燃放地,大朵大朵的火焰綻放開來,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簡直變成了一曲美妙的交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