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點25分時,江瓷正在收拾龍熾亂糟糟的房間,並一邊收拾一邊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龍熾敢再把他沒洗的襪子和內褲塞在牀墊下面,她就把這些東西打包打包,扔掉一半,讓龍熾吃掉一半。
當手機在她的兜裡響起來時,江瓷正準備掀起牀墊檢查,她第一時間還以爲剛纔出門去找隊裡的隊員去踢實況足球的龍熾又忘了什麼東西,而在看到來電顯示上出現的是“木梨子”的名字時,她愣了愣。
從那次不堪回首的爭吵過後,江瓷就沒再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聯繫過,更何況,她對木梨子利用朋友的做法極度不滿,就根本沒想過要和木梨子主動聯繫。
但是,木梨子這個電話一打過來,雖然還沒接,江瓷的心就先軟了一半:
如果木梨子打電話來不是來吵架的,那自己的態度就好一點。
畢竟三年多快四年的朋友了,自己高考之後,還不知道會考到哪裡去,和一個朋友保持好關係,總比老死不相往來要好得多吧。
想到這兒,江瓷接起了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江瓷聽木梨子說“喂”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剛剛哭過。
不過江瓷立刻認定那絕對是自己的錯覺,木梨子怎麼可能會哭呢?就算不是自己的錯覺,也一定是木梨子沒休息好的緣故。
於是,她決定使用一個相對輕鬆些的開場白:
“你這是早起來了?還是沒睡啊?”
“……”
木梨子的沉默,叫江瓷覺得有些冷場和難堪,不過既然木梨子主動打電話來了,她也不好矯情些什麼。主動打開了話匣子,想要引起話題:
“是不是還在想夏綿的事情?沒關係,夏綿那個個性,和人結不下長久的仇的。”
木梨子依然沉默,但是這種沉默不再讓人感覺難堪,而是有種莫名的可怕。
江瓷直覺可能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她抓緊了手機,問:
“梨子,怎麼了?”
電話那邊,傳來了木梨子嘶啞的、略帶哭腔的聲音:
“江瓷,龍熾呢?……你們來,快來……”
江瓷本來已經坐到了龍熾牀鋪的牀沿上。準備聽木梨子講她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可是一聽木梨子這個語氣。她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小事!
她的口氣也在瞬間嚴肅了起來:
“梨子,出什麼事了?”
那邊,木梨子的聲音顫抖得幾乎叫江瓷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來……安的家……簡遇安……她好像死了,她在燒,燒起來了……”
儘管木梨子吐字不清。江瓷還是聽懂了她在說什麼。
但是聽懂了,不代表她會相信。
江瓷沉默了幾秒後,語氣重新變得輕快了起來:
“梨子。大清早的你幹什麼呢?這麼閒,開什麼玩笑?你在哪兒?去找隊長了?她人呢?”
木梨子像是在對江瓷講話,也像是在喃喃自語:
“她死了……我說她死了你聽見了嗎?”
江瓷的嘴角抽了抽,敷衍道:
“好好好,就算她死了行不行?你現在在哪兒?”
木梨子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震得江瓷戴了助聽器的耳膜一陣轟鳴:
“就算?什麼是就算!她真的,她……對了,你等一下!”
電話猛然被掛斷,還痛苦地捂着耳朵忍受着嗡嗡嗡的耳鳴聲的江瓷,覺得木梨子這通電話來得真是莫名其妙。
說安死了?她怎麼會?
怎麼……會?
陡然,江瓷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把手機的短信點開,打開收件箱,一條來自安的短信赫然在目:
“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自殺。”
這條短信,發於凌晨四點半。
沒有前因後果的解釋,有的只是這麼一條直白的消息,就像是一條冰冷的死亡通知一樣。
江瓷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再聯想到木梨子剛纔打來的電話,還有她那帶着哭腔的聲音……
她儘管極度抗拒那個隱隱約約的可能性,但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撥出了龍熾的號碼,想要問問他,有沒有收到這條短信。
如果,如果隊長給每一個人都發了的話……
江瓷心神一晃,手抖着按錯了好幾次鍵,她索性先一把把手機倒扣在了龍熾的牀上,閉着眼深呼吸了幾口,冷靜了幾秒,才輸入了龍熾的手機號碼。
電話接通了,龍熾開朗的聲調在電話那邊響起:
“喂,小瓷,我纔剛出門你就想我啦?”
江瓷沒像以往一樣嘲笑他自作多情,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先隨便扯了個話題:
“你吃早飯了嗎?”
龍熾一怔,然後笑得陽光燦爛:
“嗯……我還沒吃呢,我跟那傢伙說好了,在他家裡吃早飯。小瓷,你終於學會關心哥哥啦~”
江瓷沒心思搭理他,馬上打斷了他的話:
“你……回來。”
龍熾“哈”了一聲,有些困惑:
“家裡有事嗎?”
江瓷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只能胡亂地下達指令:
“你先回來!”
龍熾的語調一變,一副嚴肅的口吻:
“家裡是不是又要大掃除了?小瓷啊,我告訴你,大丈夫言而有信,跟人家說好了的事情我是一定會去的,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再說了,我現在已經上公交車了,你叫我跳車啊?”
江瓷甚至能想到龍熾在那邊恬不知恥大義凜然的表情,但她完全沒了和他拌嘴的興致:
“你……收到了嗎?昨天……不是,是今天凌晨四點半,隊長髮來的那條短信了嗎?”
龍熾沒想到江瓷的話題變得這麼快,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啊?……哦。那個啊,我收到了,可是我是早上起牀的時候纔看到的。我還問她怎麼了,她到現在都沒給我回。她說,如果她死了的話……”
龍熾的聲音頓了頓,就笑了起來:
“……小瓷。一大早地你給我打電話,不是來告訴我隊長死了吧?”
龍熾的這句玩笑話,卻叫江瓷失了聲。
而發覺了江瓷的沉默後,龍熾也收起了開玩笑的態度。他本能地覺得,好像有什麼危險的事兒發生了。
此刻的他也察覺到了某些不對,追問江瓷道:
“……小瓷。你怎麼知道我有收到隊長的短信?”
江瓷咬了咬嘴脣,低聲說:
“這麼說。隊長給你還有我發了同樣的短信?”
龍熾眨巴眨巴眼睛,一向心思單純的他也總算髮覺到了不對:
“你也收到了?”
江瓷強行按捺着心頭的不安,說:
“是。而且,剛纔木梨子打了電話來,她的狀態非常糟糕,好像受什麼刺激了。她說。隊長……”
江瓷的話沒說完,手裡的手機就猛地一下嗡嗡震響,是收到了短信的提示。
江瓷的心神本來就不穩。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刺激,手機哐地一下脫手摔到了地上,和龍熾的對話,就此中斷。
江瓷對那個發短信來的人暗罵了一聲,仍驚魂未定地拾起了手機。
拾起來後,江瓷纔看到,這是一條來自木梨子的彩信,還附有照片。
看着黑乎乎一片的小縮略圖,江瓷的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這是什麼?
不會是……
不,絕不會是的,絕對不會是的!
但是,木梨子的怪異反應,還有安今天凌晨發來的短信……
江瓷懷着莫名忐忑的心情,點開了那條短信。
經歷了在江瓷看來無比漫長的圖片下載過程,照片終於出現在了屏幕上。
江瓷只看了一眼,即便是有着部分心理準備的她,也被嚇得險些再次把手機扔到地上去!
爲了看清那模糊的圖片,江瓷忍着不安,把手機幾乎貼到了眼前。
圖片中是一坨人形的黑漆漆的東西,像是個塑料玩具,可是,如果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看出部分因爲燒灼而裸露出的人體肌肉。
這是一具焦屍!
而且,最叫江瓷心驚的是……
這具焦屍的形體,怎麼這麼像……安?
這時,木梨子的新短信來了:
“相信我!安真的出事了!還有,江瓷你幫我聯繫一下其他人,把這條彩信發給他們,拜託了,我手機要沒電了!”
讀完這句話,江瓷的心一瞬間墮入了深淵之中,一陣心慌氣短,一下子跌坐在了龍熾的牀上。
……
龍熾遲鈍的神經,在這時也變得敏感起來了。
江瓷的態度,還有她以往很少出現的發顫的語調,還有她突然掛掉電話的奇怪舉動,再加上安今天發來的古怪的短信,這所有的一切疊加在一起,讓龍熾也隱隱地躁動起來。
在這時,一條來自江瓷的彩信,發到了他的手機上。
在看完彩信的內容後,龍熾失神了將近半分鐘,才猛然驚醒過來,直衝到了公交車司機座位旁,聲音急得完全變了調:
“停車!”
公交車司機斜睨了他一眼,壓根不搭理他:
“有病吧?還沒到站呢。這個是早班車,但是人再少也不能亂停……”
龍熾還沒等司機說完,就一把把前排已經拉開了一半的窗戶拉開,想都沒想就縱身跳了出去!
司機察覺到龍熾的動作後,被駭得不輕,立刻緊急剎車後,從駕駛室的小窗戶看向摔在地上掙扎着想要爬起來的龍熾,氣惱地大罵:
“你腦子有問題啊!”
龍熾不理那司機在背後的叫罵,忍着腿落地時因劇烈的磕碰而產生的劇痛,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看到一輛停在路邊、顯示着“空”的出租車,馬上招了招手,大聲喊:
“出租車!!”
那個出租車司機慢悠悠地開過來,用看壯士或者神經病的眼神,看了一眼踉蹌着、幾乎是倒栽進副駕駛室裡的龍熾,搖了搖頭。他看到了龍熾跳車的全程,現在又看到龍熾這個狼狽不堪的樣子,忍着笑意道:
“哥們兒,你真逗,你要真想打車,也別用這麼別出心裁的方式吧?”
龍熾壓根沒聽他說什麼,手忙腳亂地撥通了江瓷的電話,剛一接通,他就問:
“小瓷,怎麼回事?隊長那是怎麼了?她在哪兒?在哪兒?”
江瓷聽起來完全是六神無主的狀態,被龍熾問了好幾句,才麻木地報出了安家裡的地址。
龍熾向出租車司機重複了一遍安家裡的地址後,纔想起來問江瓷:
“小瓷,要我回去接你嗎?”
江瓷簡短地說了聲“我自己去”後,就掛了電話。
龍熾盯着手機上那張和安的身形極度相似的焦屍照片,又看了許久,才發覺到出租車司機還在幸災樂禍地看着他。
一股無名火猛竄上龍熾的心頭,把他的眼睛都燒紅了,他擡腳用力一跺副駕駛的地墊,怒吼道:
“你他媽給我開車!我剛纔說的那個地方!快點!”
司機被龍熾紅得快要滴血的雙眼和熊熊的氣勢嚇到了,忙發動了車子,朝安的房子快速駛去。
龍熾靠在副駕駛座的靠墊上,把手搭在自己仍疼痛未消的腿上,猛力地自虐性地揉捏着,試圖通過疼痛來讓自己的腦子清楚一些。
隊長……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