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自己?
怎麼會是因爲自己?
安的眼睛茫然地四下掃了幾下,擡手掩住嘴,似乎想要把什麼要涌上喉頭的東西硬壓下去。
木梨子察覺到了安的異狀,有點擔心地走上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安怎麼了,安就連續倒退了數步,把手攔在胸前,示意木梨子別過來。
如果是因爲自己的話,那……在自己身邊的木梨子會不會也有危險?
木梨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安背過身去,繼續跟電話那邊的方寧叔講話,而且她的聲音放低了許多:
“爲什麼是因爲我?我怎麼了?”
方寧叔的語氣還是一點都不嚴肅:
“你自己去想嘛。你不是很聰明嗎?”
安剛剛感覺到哪裡不大對勁,方寧叔玩世不恭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我的第一個秘密說完了。如果你還想知道其他的,就跟我玩這個遊戲吧?”
安終於意識到,所謂的不對勁感覺是什麼了。
方寧叔通過甩出這個和相關的秘密,不知不覺地掌握了話語的主導權!
安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落到被動的地位了,她不知道方寧叔究竟對自己做了多少調查,總之,這個人太清楚她的軟肋在哪裡,對朋友的關心就是她性格中的短板。
可她不願就這樣乖乖就範,試圖做着最後的抗爭:
“這樣對那個男孩不公平!我們誰都沒有權利拿別人的命來滿足自己的**!”
方寧叔相當無所謂地說:
“反正你不管他的話,他也得被我殺,你爲什麼不試試看去保護他呢?如果你能保護好他,你不僅可以保住他的命,還能知道很多東西喲~”
安敏銳地察覺到了方寧叔話裡的漏洞,反問道:
“你如果一定要殺他的話,我總不可能一輩子守在這個男孩身邊吧?”
聽到安的口風鬆了。方寧叔的語氣更放鬆了:
“放心,絕對不會的。一個星期,我的期限就只有一個星期,殺不了這個男孩,我就算任務失敗,會走的。”
安雖然心亂,但是頭腦卻仍保持着應有的清醒狀態:
“你走了?你走了有什麼用?如果有人真心要殺他,你失敗了,還會有別的人來。”
方寧叔也很無奈,說:
“那你想怎麼樣啊?你只要能從我手裡保住那傢伙的命。我就按照約定告訴你的三個秘密,到那時候,我們的遊戲就結束了。沒有後續的。我好心奉勸你一句,你的要求別太多了,我可不能保證我的僱主會不會再僱人動手。我只是個拿錢辦事的,後續事情走向如何,我不負責。”
安清楚。眼下的情況已經不是能由她來做主,她非管這件事不可了。
儘管她心裡清楚,即使男孩逃過這一劫,也很難安安全全地度過一輩子。
在下定決心要玩這個遊戲後,安長出了一口氣,問方寧叔:
“你不怕我報告警察?”
方寧叔好像在電話那邊愜意地伸了個懶腰。說:
“警察?算了吧,你不會的,報告了警察又能怎麼樣?現在這個孩子一沒有出事。二沒有具體的仇家,你的話不會被當做證據採用的,說不定會把你的舉報當做惡意的惡作劇呢。理智一點兒,我們還有遊戲要做。假如第三方介入的話,遊戲會自動取消哦。”
安嘆了口氣。讓腦子中沸騰的雜亂思緒逐漸冷下來,才慢慢地說:
“好。我玩。”
方寧叔剛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類似電梯到達指定樓層時發出的“叮”的一聲響。
安聽得眉頭輕輕一蹙。
方寧叔……現在是在哪裡打電話?
安還在思考這個聲音的來源時,方寧叔顯然也察覺了這點,估計是怕暴露自己的所在位置,他有些急於掛掉電話,語氣也就沒那麼輕鬆了:
“我先掛了啊,會跟你繼續聯繫的。你用修的手機就好。對了,不要試圖來調查這個手機號,我在卡上做了點手腳。就算是條子,哦不,講得文明一點兒吧,警察,警察的追蹤系統也是找不到這張卡的,所以奉勸你別動別的腦筋。合作愉快。”
“快”字的尾音還未消失,手機那邊便響起了嘟嘟的忙音。
安把手機從耳邊撤下來,一股沒來由的空虛感從腳底瞬間侵襲了全身。
等了很久的木梨子立即湊上來問情況:
“什麼遊戲?剛纔我聽到了。怎麼又是遊戲?”
安微微闔上眼瞼,擡手擦了一把額頭的虛汗,無奈地笑道:
“又來了……”
安花了三分鐘的時間,向木梨子複述了方寧叔的原話,包括被綁架的秘密,不過,她有意略過了被綁架是因爲自己的事情。
木梨子聽完方寧叔的交易要求的時候,也吃了一驚:
“他是個僱傭殺手?”
安把修的手機收回包裡,說:
“應該是的。我第一面見他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奇怪,他不像是個幹苦力的,身上有很重的純正巴西雪茄味道。而且,他是修的師傅……”
講到這兒,安沒再講下去,可木梨子也領會了安想表達的意思:
修到底對此事知不知情?他是不是就是因爲知道了這件事,才離開了洪城?
或許,正是方寧叔授意讓他離開洪城的呢?
修在整個事件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對被綁架背後的隱情,修會是知情者嗎?
不過,不管有再多的問題,安和木梨子都必須回到樓上去。
那個男孩有生命危險!
再度敲響那扇門的時候,安和木梨子的心境都已經不復剛纔的平靜了。
如果,她們之前的目的只是爲了調查洪城第九公寓當年爆炸案的秘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的話。現在的她們,只想保住這個可憐男孩最後的生存權利。
屋內原本的遊戲聲音停了下來,看來是男孩對再度響起的敲門聲起了警惕心。
安禮貌地又敲了兩下,說:
“對不起,還是我們。”
男孩沒講話,作爲迴應,他劈手丟了一隻塑料拖鞋,狠狠地砸到門上,以示警告。
木梨子被“咣”的一聲悶響驚得下意識倒退了一步,安卻紋絲不動。她神色平和地盯着兩扇緊閉的防盜門,語調一如既往地溫和:
“我知道,有人想要殺你。”
男孩沒講話。屋內一片寂靜,砸在門上的拖鞋在地上滾了兩圈,也沒了聲息。
安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我不想傷害你,我們倆沒有惡意。我只想來告訴你一聲,你以前碰到的所謂意外。統統不是什麼意外,是因爲你知道了某些人的秘密,他們要殺你滅口。”
木梨子擔心地拖了一下安的胳膊,附在她耳邊小聲道:
“你就這麼直接告訴他啊?你不怕那個方寧叔是騙你的?”
安柔和的目光仍投在緊閉的冰冷的防盜門上,同樣小聲地回答木梨子:
“就算是騙我的,我也要這麼試一試。他自閉的原因。就是因爲他需要一個確定的事實,即確實有人想要他的命,但他這些年來。恐怕一直在被人勸導說要想開些,那些所謂的意外,只是單純的意外事故而已。我這樣講,等於給了他一個確定的結論,我想。他會有興趣知道這些的。”
短暫的沉默後,防盜門傳來了鎖的彈簧片彈開的輕微聲響。
隔着一扇防盜門。木梨子和安又見到了那個肥胖的男孩,但那男孩警惕心過於強烈,或許是因爲不習慣看到兩個陌生人站在他家門前,他只看了一眼,就一把把門摔上了。
但是,安在開門的那一秒,看到了男孩的眼睛。
疲倦,恐懼,麻木,多種複雜情緒融合在他的瞳孔中。
那是一雙不該出現在孩子臉上的眼睛。
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男孩把視線對準自己的臉時,安隱約感覺,男孩的眼睛散發出了異樣的光,好像看到了什麼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東西。
安暫時把自己的疑慮放下,她知道男孩心中對陌生人的芥蒂很深,她需要證明自己不是在信口開河,才能進一步贏得男孩的信任。
於是,安繼續說道:
“你以前,有過四次非常不愉快的經歷,我說得對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那些經歷都不是巧合,你現在的防備,非常有必要,因爲據我所知,有人還要下手謀害你。原因是你知道了某些不該知道的秘密,因爲他們怕你泄露這個秘密,纔要接二連三地對你下手。”
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安看不到門那邊男孩的表情,不過,她想也能想見。
門那邊傳來了男孩低聲的飲泣聲,安雖然不大忍心,但還是用說服力極強的語調對男孩進行勸說:
“你覺得我是一個陌生人,不相信我,沒關係,你能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嗎?你不喜歡面談,我可以和你電話聯繫,總之,我用人格保證,我和我的朋友都是沒有惡意的。當然,我們來插手這件事,肯定有我們自己的目的,我們正在調查十年前發生的第九公寓爆炸案,而正好你就在爆炸發生的當晚被人投了毒。這兩件事情發生的時間太過接近,而且我聽說,那個投毒者詢問過你第九公寓的地址,這兩件事加在一起,你也許也能發覺,這件事是巧合的概率太小太小了。”
“我想,你可能是在無意中知道了關於第九公寓爆炸案的什麼事,纔會有人要滅你的口。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們呢?告訴我們,或是警察,就相當於你把那些秘密所帶來的危險均攤了,不是嗎?除非……”
講到這裡,安不禁有些語塞,因爲她想到了一個最壞的可能。
除非……連那個男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得知了別人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