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生的目光並沒有與方哲的對視很久,很快他便繼續努力的手腳並用專心的爬樓梯,而方哲也繼續着先前的動作,他用腳尖落地的方式踩着臺階徑自向下。
小米發呆的時間終於結束了,她緊張跳下牀去,摁亮了房間裡最大的那盞頂燈,牀上沒有兩生,牀下也沒有,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兩生他獨自一個人跑出了房間。
想到那個可能,小米的手心裡緊張出一層的冷汗來,她“砰!”的一聲用力拉開門,衝着漆黑的客廳叫了聲:“兩生!”
已經爬到樓梯頂端的兩生停在了那裡,小手撐着最後一級臺階的地面,屁股實實在在的蹲在了那裡。
山妹的房間裡,黑色的髮絲迅速的迴流,卻又幾縷在經過窗口的時候,掛在了鋁合金的窗戶框上。
方哲依然揹着手,手中拿着那把交界處聲了鏽,刀口卻鋒利無比的剪刀,站在山妹的門前,怔怔的看着突然跑到客廳中的小米。漂亮的眼眸眯了起來,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沉睡着的嗎,也許還會做一個噩夢,不過那不要緊,那樣的噩夢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二樓臥室中,江若望直愣愣的躺回了牀上,身子壓到厚厚的牀墊,賀映紅的手跟着彈動了一下。
“若望!”賀映紅急喊了一聲,睡意朦朧的雙眼跟着瞬間的張開。臥在牀頭的黑貓,輕巧的跳下牀去,悄悄的從門縫中擠出去。
“若望,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醒過來了。”賀映紅用手摩擦着丈夫安詳的睡臉,眼睛落到他微張着的嘴上,忙驚喜的站了起來:“醒了,小米,你爸爸他醒過來了。”
“爸爸!”站在客廳中的小米突然聽到樓上母親歡喜的喊叫聲,顧不得**着的腳,飛快的朝樓梯口跑去。經過山妹屋前的時候,她稍稍的愣了一下,覺得門口那裡似乎站了一個人。轉身,目光對上那雙即便是夜裡也異常熟悉的眼睛,不由輕問了聲:“方哲,你怎麼也起來了?”
“我,口渴了,下來找點水喝。”方哲說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擱在背後的剪刀偷偷的塞進了睡衣內。
小米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卻聽清楚他說的話,她輕輕的哦了一聲,跟着說了句:“客廳裡黑,你拉開燈,別撞到了。”
腳踩上第一級臺階,手用力的卡住樓梯的扶手,又用低低的聲音補充了句:“你胃不好,記得不要喝冰水,廚房的櫃檯下有個暖水瓶,裡頭有熱的,稍微放一放,就能喝了。”
方哲沒有應聲,小米咬了下脣,踩着樓梯快步的走上樓去,在最上頭的那個臺階上,她見到了兩生。
“媽媽!”兩生喊,即便是在黑夜裡,他的眼睛也是那樣的透亮。
“兩生,你嚇死我了。”小米眼睛一溼,這才知道剛剛她是多麼的害怕。蹲下身子,張開雙手緊緊的抱住兩生這個渾身冰涼的小人兒,小米用額頭輕輕的碰了一下他的:“以後你要是再嚇我,就真得不要你了。”
“媽媽!”兩生依舊重複着那兩個字,小手討好的在她的手背上點了點。
“好了,乖,咱們一起去看爸爸。”小米說着,抱起了兩生,這才忽然意識到,兩生似乎再叫她媽媽有些不妥。
“兩生,我是姐姐,叫姐姐!”臥室的門口,她最後一次教着他。
“媽媽!”兩生固執的叫着,小手緊緊的樓抱住她的脖子。
“兩生——”小米嘆氣,終於決定徹底的妥協:“好了,乖,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記得到了裡面,要叫爺爺。”
“爺爺?”兩生笑了,小手跟着鬆開,額頭抵着小米的。
“是,裡頭的是兩生的爺爺和奶奶。”小米無奈的看着懷中這個孩子,也許她註定了此生要當他的媽媽。
推開門,賀映紅還維持着剛剛的動作,只是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剛驚喜的表情,而是爬滿了一臉的淚珠兒。
“媽——”小米走過去,目光從父親的臉上掃過:“爸爸他……不要緊,我們再等等,爸爸他肯定會醒的。”
“不,小米,你爸爸他不會醒了,他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賀映紅搖着頭,腳一點點的往後退,直到背頂住身後的衣櫃,再也後退不了爲止。
“不!爸爸他會醒來的,只要我去了那個地方,只要我破除了詛咒,他是會醒的。”小米喃喃的喊着,將兩生放到牀上,撲到了父親的身旁,“爸爸,你是會醒的,對吧?”
兩生看看痛哭流涕的賀映紅,再看看趴在江若望身上的小米,跟着從牀上站了起來,下巴略微向下低,跟着衝躺在牀上的江若望說了聲:“再見!”
屋子裡只有兩個人,沒有誰注意到他的不同,可兩生知道,奶奶是對的,爺爺他再也不會醒來了。
凌晨一點,方哲端着那杯溫熱的茶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是他今夜爲自己燒的第七壺水中的一杯。當然,他不是水牛,喝不了那麼多的開水。前六壺,哦,還包括小米爲他燒好的那一壺水裡都有些讓他覺得噁心的東西。
將透明的玻璃杯舉高,讓它對着頭頂上的白熾燈,很好,水很乾淨,肉眼幾乎看不到一點點的雜質。喉嚨滾動了一下,泛上來的唾沫星子都是乾的,將玻璃杯放到脣邊,輕輕的吟下一口,溫潤的水滑過喉嚨,很是舒服。可突然,他卡住自己的脖子,拼命的朝外嘔起來。
該死的,他剛剛明明看的很仔細!
手指在喉嚨裡掏了半天,一根短短的,甚至還有半截是白色的頭髮從喉嚨中被拉了出來。厭惡的扯過一張紙,在指頭上狠狠的蹭了兩下,胸口反胃的感覺才稍稍的被壓下來一些。
轉過身,剪刀躺在白底紫花的牀單上,凌厲的刀鋒泛着青白色的光芒,方哲用力的握緊它,想起除了那個人,他還有一個人的頭髮要剪,那個長着一半黑一半白頭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