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卻依然保持着撫摸元宵大耳朵的動作,目光卻不時的往車廂口的方向看;死楚燁,真是死性不改、惹人討厭,她的兔子都知道在這時候跳出來給她撐腰,可她的男人卻除了給她臉色看,給她委屈受,什麼都做不來。
素玄一噎,擡起頭看了眼神色懨懨的皇后娘娘後,輕輕地低頭。
徐昭垂着眸子,看着元宵雙爪叉腰,後足着地,攔在她面前的模樣,聲音柔軟:“它說,你家主子敢欺負我家主人,我就敢替我家主人欺負你這個奴才。”
“皇后娘娘?……”素玄的聲音疑惑不解。
而徐昭,卻是在聽到元宵的吱吱叫聲後,眼睛豁然睜大,跟着便露出無比動容的表情,伸出手去撫摸元宵的大耳朵。
素玄聽着元宵的吱吱亂叫聲實在是不明白這兔子要表達的意思,求救般的眼神向徐昭投過去。
元宵蹦躂的腳步停下,盡最大的努力用自己的兔子臉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然後指了指還是有些精神低沉的徐昭,吱吱吱的一通叫喊。
素玄怒盯着面前恨不能跳十八摸的肥兔子,痛心疾首的捂着嘴巴,道:“死兔子,我跟你有何仇怨,要你如此欺負人?”
因爲元宵的鬧騰,徐昭總算是捨得將目光往他身上移了移,又看見素玄一副吃癟的死樣兒,本來晦澀的表情稍稍出現一點其他豐富的表情,嘴角輕輕地向上微微勾動了一下。
元宵小爺看着素玄痛苦的模樣,開心的雙足亂蹦,一雙金色的兔子眼金光更是熠熠生輝,活似兩個小太陽,一閃一閃、眨巴眨巴。
翻騰的腸胃讓他再也無法忍受,捂着嘴巴就發出一聲要吐的聲音;那雙目力極好的眼睛,此刻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夾雜着星星碎碎的淚光,含恨帶怨的緊盯着忽然招惹他的元宵,實在是不明白他和這隻兔子就算是往日關係不好,也用不着被這小東西如此噁心的問候吧。
‘噢唔!’
素玄倆眼都直了,一張臉幾乎變成了鐵青色,尤其是當目光在看見那似乎還滴着尿珠的東西時,強烈的噁心感更是從五臟六腑中翻卷而起,朝着他兇猛的拍來。
元宵小爺是條英雄好漢,做過的事兒從來不會賴賬,只見它肚子一挺,露出自己肥碩的大褲衩,然後動作麻利的把褲衩一扒;驕傲的對着堂堂翎羽衛老大露出了自己威猛的似乎還帶着一股溼意的兄弟。
素玄趴在車廂口差點被這氣味給噁心吐了,一頭磕在車板上,手指高高舉起擺出痛苦的雞爪樣兒,艱難晦澀的聲音像是硬是被擠出來一樣從嘴裡發出:“這騷臭味是什麼東西?”
靠!——好濃郁的騷臭味!
爬在車廂口的素玄憤憤難平的怒視着元宵,他雖然知道這隻兔子稀奇,可這傢伙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他不過是湊上來替主子傳個話,可這話還沒開口就先被來了一下子;素玄伸手一摸剛纔被踹的溼潤潤的臉頰,只覺得那裡似乎有水漬,摸了水漬湊到鼻尖一嗅。
徐昭依然保持着跪在地上不動的姿勢,雖然神色木訥,可卻清楚的知道此刻發生在車廂裡的狀況。
只用後足着地的元宵小爺直立起肥胖的小身板,腆着自己肥嘟嘟的小肚皮,學着人類的樣子摸了摸自己銀白色的鬍鬚,用不屑的小眼神上下打量着連自己一腳都躲不開的翎羽衛老大,跟着,吱吱了兩聲。
素玄在感受到來自於臉上的短暫性疼痛和溼潤潤的觸感時,立刻就知道這踢來一腳的主人是誰,一改先才的奴才樣兒,色厲內荏的衝着那在偷襲成功後又騰空麻利的翻了個圈穩穩地站回到徐昭身邊的肥東西怒吼:“死兔子,信不信小爺把你架起來烤着吃。”
素玄從後面小心翼翼的挑起簾子想要喊一聲這安靜馬車裡的人影時,忽然只覺得眼前閃電一掠,跟着便眼前一花,‘pia’的一聲,右側臉頰上便被一隻攤開的爪子狠狠的踹了一腳。
這個男人,永遠都有本事將她的心攪得亂七八糟,然後再丟下她一個人如捆縛亂麻之中,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泥足深陷。
徐昭實在想不明白,明明迎了其他女人入宮的人是他,爲什麼到最後反倒是她成了那個最不識好歹、無情無義的人?明明是他大喊着讓她喊他‘皇上’,怎麼到最後,他又會露出一副被她欺負慘了的模樣,用那樣深沉的眼神無聲的質問她?
只是,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和表情又是那樣的受傷,似乎她真的做了十惡不赦、十分對不起他的事,要不然也不會害得她半天心神不寧,心口堵的離開的同時更顯不知所措。
心裡,卻不斷盤桓着他離開前用沉痛的眼神看着她說出來的那句話‘徐昭,你讓我變成了一個笑話;我楚燁究竟是哪裡對不起你,要忍受你這樣的侮辱’;他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何曾讓他變成了笑話?又何曾侮辱過他?她敢嗎?
沒錯,楚燁離開了,並不是丟下她一人先一步回大梁京城,而是轉去了另一輛馬車;隊伍不知在何時又開始緩緩移動,而她卻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樣,半天不動。
徐昭覺得自己此刻像是墜入了一個大大的冰窟裡,周圍一片黑暗,還有陰風陣陣,她甚至還出現了幻聽,似乎聽到了鬼哭狼嚎的叫聲不斷的往她耳朵裡鑽;只是,不管那聲音有多大,有多刺耳,她都保持着楚燁離開時的動作,長跪在軟毯上,微微垂着頭,神情肅穆,眼神空茫,明明是極爲高貴從容的姿態,可要人一看,便覺得孤涼悽楚。
*
楚燁幽沉的目光濃濃的壓在此刻跪在面前,恪盡職守的請求他將罪的他的妻子,苦澀的笑容帶着譏笑和悽然之色出現在他的嘴角:“徐昭,你讓我變成了一個笑話;我楚燁究竟是哪裡對不起你,要忍受你這樣的侮辱。”
在他知道她會在大宛遇險,日夜兼程的趕來想要相救她的時候,可能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的相助,因爲在那時有裴崢陪伴着她;在他日夜忐忑不知該怎麼對她言明他迎了一名女子入宮爲妃的時候,她卻能轉身靠近裴崢,和他在山丘上一坐就是許久,詳談甚歡、眉眼情厚,而他,卻像個傻子一樣孤絕一人的坐在光線昏暗的馬車裡,除了自己舔舐再一次因爲心痛而崩裂的傷口,卻是什麼也做不了。
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無比可笑。
她與裴崢之間相處的親密無間,和他之間的無話不談,甚至在看向他時,那複雜卻又帶着依戀的眼神都刺痛了他的神經,戳破了他的美夢。
而他也曾差點墜入自己親自營造出來的夢境中,以爲她從此以後真的就只能屬於他一人;可是,現實的殘忍還是讓他看清楚了真相。
一直以來,他以爲只要將她迎入後宮她就會徹底屬於他,而事實也曾如此,在他的眼皮底下她的眼睛只能看着他,她就像一株凌霄花,攀附在他的身側、養着他的鼻息過活;因爲她知道,從嫁進皇宮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再當一個純碎的徐家大小姐,接下來的每一步,她都要爲了徐家的百口餘人、爲了徐家的未來活着。
這些手段不夠光明磊落,實在不像他往日的行事作風;酒醉迷濛時,他笑自己可憐癡纏,爲了得到女人竟然如此千方百計、不擇手段;他楚燁堂堂皇子身份,帝王之尊,整個大梁天下都是他的,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即可召之即來,可他卻將自己逼到如此境地,就像一個躲在暗房中擺弄手段的陰謀詭士,不敢將自己的真心真情表白在心愛的姑娘面前,更不敢對她說出自己對她充滿了多大的**。
這些質問不斷地敲擊着他的心臟,哪怕是在奪嫡最爲兇險的那幾年,他也不曾忘記一分;他承認,在他聽說鎮國侯府要向徐府下聘禮迎娶他的時候,是他動用了手段絆住了裴崢的手腳,讓他們的婚事落空;他也承認,是他利用帝王的身份強制下旨娶她爲後,將她一生一世都跟自己綁縛在一起。
沒有他俊美?沒有溫柔?沒有他聰慧?還是沒有他志遠長空?
那幾年當她的名字從那些世家公子的口中念出來時,裴崢的名字就像是應該被副綴上一般被提起;她永遠都不知道,在他聽到他們二人的名字連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心有多空蕪冰涼;輾轉難眠時,他曾不斷地反問自己,究竟是哪裡比不上那個侯爵世子?
但是,讓他不明白的是爲何她偏偏選上了裴崢?
那些年,她聲名鵲起、美名遠播,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當年只是一眼他便知道她的與衆不同,他深信,隨着年齡的增長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看到她的獨一無二,所以,他纔會那麼着急的先向她表白心意,希望這個註定會綻放光彩的女子早早的便屬於他;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情,終究他是空付了一腔真摯,只能在瓣瓣桃花下,看着她冷漠遠走的衣袂。
關於她的消息,他不敢再去探聽,甚至在聽到她名字的時候,他都忍不住輕輕顫抖;那種被拒絕後依然癡心不改的癡心,那種被拒絕後羞辱入骨的難堪,就像兩根麻繩將他的左右拉扯,快要將他撕碎。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當年她明明對他心存好感,爲何轉眼間便變的宛若陌生人一般,用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平靜的看着他爲她癡、爲她魔;在當年青蔥少年時期,當他被她拒絕求愛的時候,那一幕,幾乎成爲他接下來數年揮之不去的噩夢。
楚燁不甘心的承認,他真的嫉妒到發狂,這種不理智的想法幾乎快要將他逼入絕境,讓他清醒的看着自己爲了一個女人發瘋失控,這種感覺,讓驕傲的他堪比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