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們一聽,紛紛擡起酒杯向蘇晏和雲初微看來,“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雲初微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謝謝。”
暗自磨牙,蘇晏這個醋神,陸修遠都還沒做什麼呢,他就能醋到拿懷孕說事兒膈應人家。
關鍵是,她人好好的,哪裡懷孕了?這不是合夥騙人麼?
陸修遠看了雲初微一眼,“原來如此,那恭喜國公爺和夫人了。”
蘇晏挑眉,“到時候滿月宴一定請你。”
“好。”陸修遠笑了笑,一飲而盡。
今夜的酒,似乎有些苦。
拿起筷子,雲初微正準備開吃,蘇晏就突然道:“陸少爺,內子有孕在身,不能在外面待太久,這宴她來赴了,酒我也替她敬了,那麼,我們能先行告辭嗎?”
原本一會兒還有煙火盛宴的,陸修遠沒想到蘇晏會這麼着急帶着雲初微回去,莫名有些失落,“既然青鸞夫人身子不允許,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雲初微默默把剛夾起來還沒來得及送進嘴裡的脆皮蝦球放了回去。
“九爺,你很過分,我還沒吃飯,餓着呢!”走出酒樓,雲初微狠狠捶了蘇晏一拳。
他堪堪捱了一拳,沒吭聲,走到他面前幫她把斗篷繫緊。
坐在陸修遠的位置,剛好能透過窗戶看到這一幕。
他迅速斂去眼底的黯然,拉回思緒繼續和掌櫃們痛飲。
樓下。
雲初微立在雪地裡,她身上紅梅吐蕊的貂絨斗篷與滿地雪白形成兩個極端的對比,襯得她越發明豔動人,氣呼呼的小臉上被凍得有些紅。
蘇晏忍不住抱了抱她,“乖,回去吃。”
雲初微想起自己那個還沒入口的蝦球,氣不過,“我不明白,陸修遠從來就沒對我說過他喜歡我,更沒有過什麼過分舉動,你那麼防備他做什麼?”
蘇晏道:“男人的直覺。”
雲初微翻了翻白眼,“那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吃壇香樓的菜,你想辦法讓他們送到咱們府上去。”
“好。”
只要不和陸修遠同席,怎麼都行。
於是,一炷香的時辰以後,雲初微果然在自家府上吃到了壇香樓的招牌菜。
看在他態度還算不錯的份上,今天這件事,她就懶得跟他計較了。
——
弄丟了赫連鈺給的鑰匙,許菡急得團團轉,找遍了整個房間都沒影,左右考量之下,她決定去找赫連鈺坦白事實。
赫連鈺住在宮裡,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直接去找,索性去赫連鈺說過的城西陽寧街。
她並不知道赫連鈺的別莊是哪一間,只能在街口的牌樓下等。
雖然不確定赫連鈺會不會在,但他總會去別莊的吧,她多去等幾天就能遇到他了。
——
“二殿下,許姑娘又去陽寧街了。”
國公府,聆笙院,白起彙報完,偷偷瞄了自家主子一眼,得見對方臉色一點一點黑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後背有些涼。
赫連縉在自己和自己對弈,聽罷,“啪”一聲把棋子扔進旗盒裡,聲音透着冷色,“這是第幾天了?”
“第三天。”
“這個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白起腹誹,還不是您每次都只敢偷腥,要是大膽表白讓人家注意到你,她能往別的男人別莊跑麼?
直接找菡兒表明心意這種事,赫連縉不是沒想過,但這麼做很冒險。
因爲還不到時機,一旦提前捅破這層感情,必定會引起赫連鈺、赫連洵的警覺,到時候,菡兒會成爲他們拿來威脅他的軟肋。
他不會爲了江山放棄菡兒,更不會爲了菡兒放棄江山,他要這江山萬里,更要美人在懷。
“備馬。”
站起身,赫連縉一個利落的動作披上披風,沒多久出了門,騎上馬直接往陽寧街方向而去。
許菡站在牌樓下,不斷地哈氣搓手。
京城的冬天,可比揚州冷多了。
她鼻子凍得通紅,目光頻頻往一個方向看。
那是來自皇城的方向。
如果赫連鈺今天再不來,她明天就不來這裡等了,至於那把鑰匙,往後他要是問起,她就如實交代,若是不問,她便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圍着牌樓走了兩圈暖腳,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
不多時,那人出現在視線裡,一襲華貴的墨色錦袍,袖口上的曼珠沙華像是用鮮血染過,濃烈而妖嬈,張揚卻詭譎,讓人一見就容易打心底裡生出懼意來。
怎麼會是這個混世魔王!
許菡想到上回去國公府被他罵腦子不好使,心底頓時不舒服了。
“二殿下。”
上前行禮,態度也沒多端正,反倒滿是敷衍。
赫連縉沒下來,高居馬背上,俯視着她,“你在這裡做什麼?”
“閒着沒事,出來走走。”
“你過來。”赫連縉朝她招手。
“做什麼?”許菡站着不動,脖子卻是揚得高高的,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與他對視。
吃過一次虧,她絕不上二次當。
“我知道你在等誰。”赫連縉道:“你過來我就告訴你他爲什麼不能來。”
許菡將信將疑,“你說真的?”
“赫連鈺知道你在這裡,讓我捎的口信。”
許菡緩了緩神,走過去,“他說了什麼?”
赫連縉自馬背上側彎下身,捉小雞似的一把將她拎起來甩到馬背上坐好。
許菡還沒來得及反應,赫連縉就策馬疾馳起來。
許菡大驚,“喂,你放我下去!”
“不想死就乖乖坐好!”赫連縉的聲音夾雜着風雪飄過來,冷得許菡一哆嗦。
速度實在太快了,她不得已傾身上前抱住他的腰。
赫連縉一勾脣,繼續加快速度。
許菡從來沒騎過馬,胃裡翻騰得厲害,等赫連縉停下馬將她抱下來的時候,她不管不顧蹲到一棵大樹旁吐了起來。
王八蛋!
她上輩子欠他了?
“好點沒?”赫連縉遞來個水袋和一方帕子。
許菡想起上回他送的帕子還在她房間裡呢,頓時一惱,“我不要你同情!”
“我從來不會同情女人。”赫連縉道:“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假裝一下。”
許菡惡狠狠瞪着他。
“剛吐完不漱口,不難受麼?”
許菡四下看了看,這裡已經出了城,荒郊野外,又是滿山大雪,哪來的水,於是忍着氣接過水袋。
沒想到裡面的水竟然是溫的,她猛灌幾下漱了口,又倒些出來洗手,最後拿過他遞來的帕子擦擦嘴。
“送我回去。”平靜下來以後,許菡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地方距離城門很遠,走回去是不可能的,既然是這王八蛋把她弄來的,那她纔不會那麼傻爲了與他劃清界限倔強地走回去,要劃清界限,也得是他把她安全送回去以後。
“赫連鈺讓我告訴你,他之所以給你鑰匙讓你去看賞花,不過是爲了彌補那天撞了你的馬車這件事,你不必自作多情每天都去陽寧街等,你就算每天等到天黑,他也不可能來的。”
許菡臉有些黑,“什麼!”
她之所以去陽寧街,只是想解釋一下鑰匙被她弄丟了,赫連鈺竟然誤解爲她對他有意思?
皇族的人,一個個都這麼自戀的嗎?
“是不是有些失望?”赫連鈺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定在她身上。
他今天衝動了些,原本是不打算這麼快與她接觸的,但她的做法實在讓他醋得很。
竟然連着三天頂着風雪去陽寧街等赫連鈺。
難道這一世也註定了菡兒會先喜歡上赫連鈺?
赫連縉心有不甘,錦袖中手指攥緊,骨節泛白。
“是,我不僅失望,還很遺憾。”許菡冷眼看過來,她遺憾赫連鈺怎麼沒來親口告訴她這些,如果是那個人親自來說,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反擊回去。
縱然出身不好又如何,就能隨意被人這麼侮辱了?
赫連縉的眸子在一瞬間變得猩紅,上前兩步。
許菡被他這個陣勢嚇到,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後退,抵靠在一個粗壯的大樹上。
赫連縉雙手撐在樹上將她圈住,那雙眸帶着滔天的嫉妒火焰,“菡兒,你還是想和他在一起,你還是忘不了他,是不是?我不準……我不準!”
兩世了,爲什麼他已經這麼努力,還是落後赫連鈺一步?
那個人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
赫連鈺能做的,他能比他做得好十倍百倍。
許菡懵了,“二…二殿下。”
這位怎麼說起胡話來了。
菡兒?
哥哥纔會這麼稱呼她。
她和他很熟嗎?爲什麼這些話聽起來怪怪的?
赫連縉仔細看着她,因爲緊張,小臉上浮現點點紅暈,脣色粉嫩,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晚上在東陽侯府,因爲害怕弄醒她,只能淺嘗輒止。
見她眼神驚惶,他更想到上一世。
每一封書信,他都狠狠表達了自己刻骨銘心的相思,只盼着穩坐東宮的一天,迎娶她爲太子妃。
那個時候他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想她,可是後來…後來因爲雲靜姝,他身敗名裂,讓赫連鈺這個蟄伏在他身邊多年的野獸一朝翻了身,他給她的每一封信都被赫連鈺換了。
再後來,永隆帝駕崩,赫連鈺登基,黃妙瑜這個病皇后沒多久就薨了。
他還清楚的記得,赫連鈺親自上晉王府的門給他送大婚喜帖,眼神中的挑釁和得意,無一不讓他嫉妒到發狂。
他上輩子嘗過最甜的東西,是她粉嫩的雙脣,而最苦的,是她和別人大婚的喜糖。
雖然吻到她已經是反叛了赫連鈺自己君臨天下以後,雖然她並不情願……
但他從來就沒後悔過。
“二殿下。”許菡努力靠着樹,他這個樣子,讓她沒來由地害怕,卻又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混世魔王,可她一點都不想落在他手裡。
赫連縉眯了眯眼眸,其實很想就這麼吻下去,可強吻這種事,前世他幹得多了,他害怕看到她憎惡和憤怒的眼神。
被心尖上的人恨,那種感覺,生不如死。
“我問你,‘禮尚往來’是什麼意思?”
赫連縉突然蹦出來的一句話,讓許菡很是摸不着頭腦。
“俗語云:來而不往非禮也。”她硬着頭皮答。
“是麼?”
“這是爲人處事最基本的禮節。”許菡儘量避開不去看他的目光。
那咄咄逼人的陣仗,她完全招架不住。
雙手抵在他胸膛,許菡試着推了推,沒反應。
“二殿下。”她急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赫連縉抿着嘴巴,他前世爲這個女人幹過不少瘋狂事,成了百姓口中的“千古第一暴君”,罵聲不斷。
沒人能懂,他只是太愛她,太想把錯過她的那一段在她身上找補回來。
默了一瞬,幽幽沉沉開口,“我喜歡你,所以,你必須禮尚往來喜歡回來,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