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那邊的人,一身素袍,冷白的顏色讓他看起來冷漠寡淡至極,那張鬼氣森森的臉上,此時噙着一抹極其違和的笑。
“青鸞夫人,咱們又見面了。”
能用這種陰陽怪調的語氣說話的人,除了易白還能是誰?
雲初微雙腳像是被凍住了一般,站在原地就不肯再上前半步。
“易國師。”雲初微想起此來南境途中一直被他跟蹤,整夜提心吊膽的事,臉色沉了又沉,“你來做什麼?”
易白挑挑眉,“很明顯,唱戲。”
雲初微眼瞳微縮,看向一旁戲班子裡的人,他們好像對易白見怪不怪,並沒有人上前來詢問這個突然出現的異國國師。
“那個故事,是你寫的?”
易白略一勾脣,不置可否。
那麼細緻的情節,怎麼可能是易白編出來的,這裡頭,說不準有什麼貓膩。
雲初微倒寧願那是陸修遠編出來的,被易白盜了成果。
“青鸞夫人看起來很不相信本座的樣子。”他視線挪往一旁的蘇晏身上,眸底多了一分複雜的光。
雲初微冷笑,“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本座的故事,打動了夫人,不是麼?”易白毫不在意地笑笑,笑容背後卻隱藏着幾絲冷冽。對別人來說,這只是一場戲,然而對他來說,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只不過,真實版本比戲劇裡的要殘酷無情多了。
“若早知道這場戲是國師親自編排的,我一定不會看。”雲初微皺着眉頭,不知道爲什麼,從一見面開始,她就對易白充滿了排斥,特別反感他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也很納悶,難道是因爲自己已經有了蘇晏,所以眼裡再也容納不得別人的緣故?
蘇晏今天是頭一回正式見到易白,他是醫者,更是神醫,光從易白的面色就能看出不少名堂來。
這位受盡北燕百姓尊崇的國師大人,有病,而且病得還不輕。
易白本身就懂醫,他身體是個什麼狀況,想必沒人比他更清楚,若是連他自己都束手無策,那就只能說明,此病尤爲嚴重。
拉着雲初微往一旁的長凳上坐下,蘇晏掀了掀脣,面色說不出的冷靜,“易國師千里迢迢跑到南境來找我,想必不會只是爲了做一場戲給我們夫妻看這麼簡單吧?”
“當然。”易白看着蘇晏,“聽聞南涼宣國公醫術非凡,本座慕名而來。”
一聽到這裡,蘇晏就明白了,易白是想請他幫忙看診。
“抱歉。”對方都還沒明說,蘇晏就直接拒絕,“我從不做國外生意。”
易白一點都不意外會被拒絕,“國公爺何必拒絕得如此乾脆,你還有的是時間考慮,有的時候,爲了佳人,破一破規矩也沒什麼。”
他眼眸含笑,饒有深意地看了雲初微一眼。
雲初微臉色乍冷,“易白,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記得九爺說過,易白擅長用毒,這王八蛋一定趁機在她身上動了手腳了,否則他絕對不敢這麼理直氣壯地威脅九爺。
戲班子的人已經收拾好了行頭,領了賞錢,易白跟在最後面離開,微涼的空氣裡飄來一句話,“三日之內,國公爺若是改變主意了,就讓人到臨城知會一聲,本座,隨時恭候。”
“九爺。”雲初微緊張地拽着他的胳膊,“易白是不是真在我身上下了毒?”
沒想到他們夫妻竟然大意了,讓易白溜進來都沒察覺到。
“你沒中毒。”蘇晏道:“放心,他還奈何不了我。”
易白唯一能對雲初微下毒的機會只有雲初微喝的茶和點心。
而剛纔聽戲的時候,蘇晏趁着雲初微不備,把自己和她的茶杯互換了一下,至於那些點心,他都儘量找藉口攔住了,雲初微一口沒吃。
“真的嗎?”雲初微有些狐疑地盯着他,“我真的沒中毒?”
蘇晏神色柔和下來,拍拍她的腦袋,“別胡思亂想,這不過是易白用來對付我的心理戰術而已。”
“那麼,你呢?”剛纔蘇晏把她的茶杯和他的互換的時候,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如今想來,蘇晏大概是早些時候就察覺到易白混進來了,所以處處提防。
“真沒事。”蘇晏對他莞爾一笑,“要真中毒了,還能是這般模樣麼?”
雲初微不信,“不是有的毒無色無味而且還慢性麼?萬一你……”
蘇晏再次拍拍她的腦袋,“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毒?再說了,易白既然敢來找我,說明他在此之前就派人查過我,當明白我的性子,若是他敢用毒威脅,我不一定會受他脅迫,還很可能魚死網破。”
雲初微張了張嘴,“九爺,你可不能騙我啊!”
“騙你做什麼?”拉過她的手,他很快將她帶回房間。
雲初微還在想着剛纔的事,總覺得易白的出現不可能這麼簡單。
“九爺,他來找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蘇晏頓了一下,答:“打算讓我幫他治病。”
“治病?”雲初微瞳孔微張,有些難以置信,“易白他…果然有病麼?”
蘇晏點點頭,“從氣色上看,是這樣的。”
“千里迢迢跑來南涼找你,想來他那是不治之症了。”雲初微低喃,“九爺可不能輕易答應啊,否則要是治出個好歹來,咱們再多幾張嘴都說不清楚。更何況,我不喜歡易白。”
蘇晏挑眉,“爲什麼不喜歡他?”
“我說不上來。”雲初微搖頭,“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我就很排斥這個人,總感覺他隨時都能對我做什麼似的。”
雲初微的直覺一向很準,雖然現實中易白並沒對她做過什麼,但那種強烈的排斥感卻是不容忽視的,爲了自己的安全着想,還是不要與這個人走得太近了。
“不喜歡,以後就不跟他打交道。”蘇晏溫聲道。
“嗯。”
晚飯後,雲初微在房裡看書,蘇晏去各營房突查南境軍的平時訓練狀況。
隨侍跟在他身後,見他走路的腳步有些虛浮,臉色大變,忙上前扶了一把,“九爺,您怎麼樣?”
蘇晏撐着腦袋,“大概是這幾日有些累。”
“要不,屬下去請老孫頭?”
老孫頭是南境軍鎮上醫術最高的軍醫,當然比起蘇晏本人來,相差甚遠,但蘇晏不是軍醫,因此除開他本人,也就老孫頭的醫術最高了。
蘇晏走到一旁坐下,點點頭,“把老孫頭請來。”
沒多久,老孫頭就提着藥箱急匆匆往這邊趕來。
“九爺,你面色不大好,可是哪裡不舒服?”見到蘇晏,老孫頭急出一把冷汗來。
九爺來南境這麼久,很少有病倒的時候,一般的頭疼腦熱,他都能自己解決,一旦連九爺自己都沒辦法,非得用到他們這些軍醫,那就說明情況不容樂觀了。
蘇晏伸出腕脈,“你幫我看看,中的,是什麼毒?”
竟然中毒了?
老孫頭心中大駭,不敢耽誤,馬上將手指搭在蘇晏的脈搏上。
片刻後,蹙起眉頭,“九爺,這毒…好生奇怪,分明已經以極快的速度浸入了五臟六腑,可卻不致命,至於它能造成怎樣的後果,老夫還需要仔細研究一下。”
蘇晏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來。
老孫頭走後,近侍走過來,憤憤不平地道:“九爺,要不,屬下帶人去給您報仇?”
蘇晏沉吟,“不必。”
易白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已,他還不敢真的下毒,對方是想利用他對微微的緊張來威脅他從而達到目的。
冷漠一笑,蘇晏眸中寒光逼人。
若是輕易就上了易白的當,那他這麼多年的大將軍豈不白當了?
“不必緊張。”蘇晏擡手,“這件事,禁止向微微提起,對付易白,我自有辦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