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后被送到距離陸修遠住所不遠的一處廢宅子內,陸修遠過去的時候,隱衛長還帶幾個人在那看着,見到他,拱了拱手就先退出去了。
朱太后整個人被束縛在柱子上,眼睛矇住,嘴巴里也塞了布團,因爲是從排水道帶出來的緣故,身上還散發着一股子酸臭味,陸修遠皺了皺鼻子,伸手將她眼睛上的東西拿掉,嘴巴里的布團也扯開。
此時已經深夜,破敗的屋子裡只點着一盞油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朱太后看不太清楚陸修遠的容顏,只是那雙眼睛毒蛇一樣盯着他,即便是處在這樣狼狽的狀態下,上位者的傲骨猶存,冷笑一聲,“想來你就是那隻黃雀了。”
陸修遠明顯愣了一下,宮裡是今天晚上纔出事的,而那個時候他正準備歇下,消息傳來的時候也沒經過他,直接去了易白處,所以他暫時還不知道,不過聽起來,朱太后指的人應該是易白。
翹了翹脣,陸修遠也不否認,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原來你就是朱太后?”
“你是誰?”朱太后很納悶,方纔被綁的時候,第一時間她當然緊張,因爲害怕自己就這麼不明不白被人給宰了,可是來到廢宅子以後,她慢慢想明白了,綁她的不過是幾條狗,主人還沒出現,他們斷然不敢把她如何,於是冷靜下來分析。
在她看來,背後的人最可能是靖安王,這廝當年與先帝鬥得你死我活,原本皇位該是他的,奈何先帝背地裡使了陰招將他給踩下去,朱太后不相信靖安王能心甘情願把皇位讓給先帝,所以這麼些年以來,靖安王一定在暗中有所籌謀,甚至於,朱太后還覺得秦貴妃那個小賤人或許都被靖安王給收買了,否則她怎麼能一個人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力?那麼再順着往下推,今天晚上殺了秦貴妃的就該是靖安王,目的便是徹底挑起他們母子之間的戰爭好做漁翁最後收利。
然而此時此刻看到的人竟然不是靖安王,而是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毛頭小子,這讓朱太后心中不痛快極了,難道自己所有的分析都是錯的?除了靖安王,還有另外的一股勢力在覬覦江山?還是說,綁她的人與今天晚上宮裡發生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純熟湊巧?
陸修遠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嗤一聲,“既沒有我母親的國色天香,又沒有她的善解人意,看來先帝能娶你爲後,看中的是你背後的家族和權勢了。”
朱太后聽懵了,隨後想到了某些可能,脊背一僵,“你…你到底是誰?”
“免貴姓陸。”
陸……
在朱太后認識的所有人裡面,姓陸的只有當年那個女人。
陸清綰!
“你是陸清綰的兒子?”二十多年前派人去鹿鳴山帶走陸清綰的時候,並沒有把這個小賤種也帶走,暗衛告訴她,陸修遠雙腿中了毒,這輩子都別想再好起來,朱太后忽然就改了主意,沒必要讓他早早死了,如此折磨他一輩子也好,她就喜歡看陸賤人的兒子痛不欲生的樣子。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安然無恙?
視線從陸修遠的雙腿上掃過,一點異常也沒有,看來是醫治好了,眼裡忽然就涌上了一層濃郁的不甘心,自己這麼些年整天與皇帝鬥法,倒是忽略了這個小賤種,竟然讓他找人把雙腿都給醫治好了!
若是有機會從這裡出去,她一定要想法子殺了這個小賤種。
“難得你還記得我母親。”陸修遠目光冷鷙,腦子裡一旦想起三歲那年的事,胸腔裡的怒意就再也繃不住。
深吸一口氣,慢慢平復了心緒,卻是從袖子裡掏出匕首來直接架在她脖子上,“說!我母親最後被你弄到哪兒去了?”
“陸家可是南涼首富,這麼大的家世竟然查不到一個女人的下落?”朱太后嗤笑起來,言語間滿是諷刺,“該不會,是你那三位舅舅瞞了你吧?或許,他們是不想讓你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個人盡可夫的娼婦?”
陸修遠的臉瞬間全冷下來,手上力道加重,鋒利的匕首邊緣劃破了朱太后的脖子,很快有鮮血順着刀口留下來,她渾然未決,“你殺了我,也改變不了你娘是娼婦的事實。”
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得“嘭”地重重一聲,朽木門被一腳踹開,進來的人穿着天青色長衫,頭上戴了帷帽,完瞧不清楚長什麼樣,但朱太后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竟然從骨子裡生出一種難言的恐懼來,甚至不由自主就跟着抖了兩下。
來人自然是易白,雖然陸修遠不明白他爲何大晚上的這般打扮,但他也不會這麼蠢去挑破,想來是易白不願意以真面目見朱太后。
“這又是誰?”那一瞬的恐懼消散,朱太后再一次諷笑,“怎麼,你們還有同夥?”
易白沒說話,他也不可能說話,因爲自己一張口,朱太后馬上就會暴露他和陸修遠之間的關係。
緯紗下的那雙眼很冷,寒芒一樣投射出來,刺在朱太后的臉上,片刻後收回視線,拈出幾支銀針遞給陸修遠。
陸修遠一下子明白過來怎麼回事,所謂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當年的仇並不是朱太后一條命就可以償還得了的,輕易死了,反倒便宜她。
接過銀針,陸修遠幾乎是想都沒想直接向準了朱太后雙膝的位置狠狠紮下去,他雖然沒問,不過很肯定銀針的針尖上一定有自己當年中的那種毒,甚至還可能是朱太后永遠都找不到解藥的“加強版”。
朱太后哪想得到後面進來的人心腸會這樣歹毒,二話不說就動刑,雙膝內的毒蔓延得很快,前後不夠一盞茶的工夫她就支撐不住了,整個人只想往地上倒,然而雙手還被綁在柱子上,她輕易做不到,只是痛苦地哀嚎。
“陸修遠!你要就來點痛快的,折磨人算什麼本事?”朱太后天生就是不服輸的性子,殺了她可以,但你想讓她跪地求饒,那是不可能的。
陸修遠緩緩道:“我只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並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更何況對付你這樣的真小人,我也犯不着用君子行爲。”
朱太后疼得臉上肌肉直抽搐,哀嚎聲一陣蓋過一陣。
這聲音聽得陸修遠心情愉悅。
易白拉過陸修遠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幾個字。
陸修遠突然之間神色古怪起來,嘴角明顯有無語抽搐的跡象。
易白說:她敢罵你娘是娼婦,那你就把她變成娼婦,人我都找好了,全都吃了點輔助藥,一準讓她難忘。
擡起頭,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易白,陸修遠覺得自己應該重新認識他一下,在自己的印象中,不管是國師易白還是住在他們家的白公子,一直以來都是冰清玉潔不染塵俗的高嶺之花,哪曾想,天上的謫仙也會用如此卑劣的法子?
不過,這種法子雖然不齒,但用在朱太后這種人身上,一點都不爲過。
“好,都聽你的。”陸修遠點點頭。
易白一直不出聲,朱太后便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只是心中涌上不好的預感。
易白有些疲累地閉了閉眼,帶着陸修遠推門走了出去。
那些乞丐不是被他強迫的,他只是讓人去放消息,說做完這種事有銀子拿,然後就有三十多個乞丐主動報名,易白並沒有全部選,年輕的小一點的,他一人給一吊錢打發回去了,留下來的都是又老又醜但看上去體力還行的。
陸修遠見到這些人的時候,心裡默默說了一句:原來你是這樣的國師。
國師不都該神秘尊貴優雅然後高高位於雲端嗎?爲何自己認識的這位,越來越不像了?
似乎與易白接觸得越多,就越能發現他這個人心腸狠毒啊!
“讓他們進去吧!”易白道。他不能熬夜,但是朱太后的事情必須儘快解決,否則夜長夢多,眼下已經沒多少精力了,不過還是得等着。
陸修遠親自擦了擦院子裡的石凳給他坐下,然後才帶着那十多個乞丐進去。
朱太后所在的那間屋子裡只有一盞油燈,乞丐們看不清楚她的容貌,況且就算看清了,也不可能知道這就是昔日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當朝太后。
於是片刻的工夫後,朱太后被放了下來,她雙膝內的毒已經開始發作,根本站不穩,直接往地上倒,看在那幫乞丐的眼裡,這就是在熱情地“邀請”,因爲他們都服了藥,早就興致高漲,哪管得了那麼多,於是幾個人合力,三兩下將朱太后的衣服撕扯開。
“你們,你們幹什麼?”朱太后這時候才意識到這羣又髒又臭的乞丐準備對自己行不軌之事,她又驚又惱,拼命呼救,可這地兒本來就偏,再有易白提前佈置過,哪可能有外人來,任憑她怎麼呼救,那羣乞丐都沒有要放過的意思,一個接一個地上。
易白和陸修遠就坐在外面,可以說兄弟倆全程聽了裡面的動靜,不過兩人的反應截然不同,陸修遠滿臉的不自在,甚至臉有些紅,畢竟他從未遭過這種事,又是頭一回趕上,不管是出於生理還是心理,那都是一種新鮮的刺激感。
易白也是頭一回遇到,但他清心寡慾的功底非常高,完全能做到充耳不聞,房裡再淫糜的聲音到了他耳朵裡都能化成虛無。
“易白。”陸修遠小聲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這裡的事,我會善後。”
“再等等。”
易白用手輕輕撐着腦袋,除了給朱太后準備十多個乞丐,他還準備了啞藥,一定不能讓朱太后親口說出陸清綰最後去了哪裡的真相,原本他大可以把藥交給陸修遠的,可是怎麼想都不放心,索性冒險熬夜等一等。
實在撐不住了,他就趴在桌子上,“我先睡會兒,等他們完事了你叫醒我。”
“好。”陸修遠發現他才趴下去沒多久似乎就睡熟了,因爲是面朝下用額頭枕着手臂,所以他看不到易白熟睡的樣子,只是站起身,脫下自己的外袍輕輕披在他肩上。
即便是這般動作,易白也沒醒,他實在是太困了,這不是簡單的想睡覺,而是毒素到了後期常有的狀態,哪怕是白天,他也是滿身的疲累一副很想隨時睡過去的樣子,熬夜的話,這種狀態會加劇。
陸修遠心裡想着別的事,便自然而然就把裡面的聲音給忘了,等完事的時候乞丐們一個個吃幹抹淨滿臉饜足地出來去金鷗處領了銀子千恩萬謝離開,陸修遠才走到易白身邊輕輕喚他。
易白沒動靜。
“易白!”陸修遠聲音加重,用手抱住他後背讓他腦袋往後仰,這才發現他石桌上有一攤黑紅色的血,再看易白,兩隻鼻孔都被血堵住,人大概是已經睡昏迷過去了。
陸修遠大驚,馬上讓隱衛來幫忙,給易白簡單清理了一下,準備送他回去。
這一搗騰,易白倒是先醒過來了,看了一眼滿臉急色的陸修遠,問:“他們走了?”
陸修遠有些惱,瞪他一眼,“你還管別人,先管管自己不行嗎?明明不能熬夜還非要逞強,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易白揉了揉鼻子。
陸修遠忙把他的手拉開,“你別揉了,一會兒又得流血。”
易白擡起頭,呆呆地看着他。
陸修遠眉頭皺得更深,“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
易白忽然輕輕笑了起來,卻惹得陸修遠怒火更旺,對着最後趕來的金鷗一頓呵斥,“把你家主子帶回去看好,大晚上的讓他出來做什麼?找死嗎?”
金鷗也很無奈,主子不能熬夜,這一點他記得死死的,可是今天晚上主子非得要親自來看看,他攔都攔不住。
當下被陸修遠這麼吼,金鷗也只有乖乖受着,然後走到易白身邊,“主子,咱們回去吧!”
易白把裝着啞藥的小瓷瓶遞給金鷗,示意,“進去給她服下。”
金鷗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也不會問,總而言之,只要主子肯回去,讓他做什麼他肯定都會馬上去。
房間裡髒亂不堪,一股濃重而淫糜的味道強勢鑽入鼻腔,金鷗忍不住皺了鼻子,找到朱太后的位置,二話不說捏着她的兩邊臉頰把藥粉給喂進去。
朱太后先前被廢了雙腿,再被那十多個乞丐輪一遍,早就沒有力氣掙扎,只是死死地盯着金鷗,眼珠子凸得厲害,好似馬上就能脫眶而出,金鷗是千錘百煉出來的隱衛,又豈會被朱太后區區一個眼神就給嚇到,手上動作不停,等朱太后服下了所有的藥他纔將小瓷瓶扔往一邊,起身離開。
“你…呃…”朱太后無力地張了張嘴,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時已經啞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起先她還以爲是自己之前的叫喊聲喊啞的,但是慢慢地感覺到嗓子火辣辣地疼,她才驚覺不對勁,這不是嗓子喊啞了,而是直接被人下藥毒啞了嗓子。
一定是剛纔那個帶着帷帽的人,自己與他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朱太后看着自己這殘破不堪的身軀,忍不住淚珠子直滾,想她堂堂一朝太后,竟然被幾個老乞丐給糟蹋,還被個來歷不明的人給弄啞了嗓子。
此仇若不報,她誓不爲人!
——
易白被送回了城南宅子,陸修遠也按照易白的吩咐讓人順着來時的排水道把朱太后給送回了北燕皇宮。
壽安宮剛剛經歷了一場大火,所有人都在找失蹤了的太后,所以,當朱太后以這樣狼狽的姿態出現在衆人面前時,沒有人懷疑她剛剛經歷過什麼,畢竟因爲大火的緣故,比她狼狽的大有人在。
敏嬤嬤喜極而泣,忙讓人備水給太后沐浴。
朱太后一聽沐浴二字,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敏嬤嬤心想太后大概是受了驚,於是溫聲道:“太后娘娘寬心,大火已經撲滅了,壽安宮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最主要的是,娘娘還安然無恙。”
安然無恙?
朱太后心底冷笑,半個時辰前,她被一羣禽獸不如的老東西給污了身子!
熱水送來的時候,朱太后拒絕任何人的伺候,敏嬤嬤不解,“太后娘娘,奴婢不需要奴婢伺候嗎?”
朱太后說不出話,只拿一雙銳利陰冷的眼睛狠狠盯了敏嬤嬤一下。
敏嬤嬤被她嚇了一跳,雖然跟在太后娘娘身邊的時間不長,但她何曾得見過太后露出這樣恐怖的眼神,馬上閉了嘴巴不敢再說,默默退出去。
朱太后的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曖昧痕跡,雙腿廢了,她走不了,只能攀着牆壁慢慢挪到浴桶邊,沒有人幫忙,她每挪一下,雙膝都會傳來鑽心的疼,讓她數次忍不住倒抽氣。
費了好半天勁才把自己弄進浴桶裡,朱太后一遍一遍地搓洗着身子,恨不能把皮都給搓下一層來。
而此時的壽安宮外面早就炸開了鍋,宣宗帝軟禁太后一事不知何故傳到了朱太后母族去了(這背後的人自然是易白)朱太后孃家舅爺是有兵權的,乍一聽長姐被軟禁,那還得了,馬上點兵入城,名爲保護太后,實則想反了宣宗帝。
朱太后母族對於她的野心是一直知曉並且持默認贊同態度的,今夜太后被軟禁一事,恰巧成了朱氏一族造反的契機。
後面發生的事,都是陸家隱衛轉述給易白聽的,朱家那位舅爺才殺入皇城,靖安王的勤王軍隊就到了,把朱家軍殺了個片甲不留,宣宗帝爲感激靖安王護駕及時連夜封其爲攝政王,看似宣宗帝愚蠢了點,把這麼重要的大權拱手讓給他老子一輩子的死對頭,實則是他意識到所有事情都脫離開自己掌控了,憑藉自己的能力完全沒辦法與太后抗衡,於是寧願讓權給靖安王,也不讓朱氏一族得逞,從今往後太后就算要鬥,也只能與靖安王槓上。
朱太后沐浴完,得到了宣宗帝讓權的消息,險些背過氣去,說不了話,她只能用臉部肌肉的抖動以及雙眼的憤怒來宣泄自己的情緒,砸了一屋子的東西,敏嬤嬤過來的時候,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天光已經大亮,易白坐在桌邊,一面吃着早飯,一面聽隱衛長彙報情況。
陸修遠也聽了個大概,最後看向易白,“看來靖安王掌權是早晚的事了,既然大仇得報,那你要不要現在走?”
“暫時還不能走。”易白搖搖頭。
“還有事?”
“再等一個月,最多一個月。”易白的語氣裡竟然帶了幾分懇求。
“一個月,你離死不遠了。”陸修遠面色凝重,昨天晚上易白熬了夜損了不少精力,他讓人去請大夫來看過,大夫直搖頭,說這位公子病得實在是太厲害,頂多能再活一個月就算不錯了。
當時陸修遠只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眼下聽易白堅持還要在北燕留一個月,他馬上就惱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
後面的話,張不了口。
自己的身體什麼狀況,易白如何察覺不出來,可是,“我還有事。”
“主子。”金鷗也勸,“您要有什麼事,讓屬下留下來辦,你先跟着陸少爺回南涼,等屬下辦妥了就來找你匯合。”
陸修遠點點頭,表示贊同,“我覺得金鷗說得有理,這種時候,天塌下來也沒有你自己的命重要,不是想去鹿鳴山嗎,這就走,我帶你去。”
易白皺了皺眉。
陸修遠氣不過他這副完全不把自己命當回事的輕描淡寫模樣,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易白,你還想把周圍關心的人折磨成什麼樣才甘心?”
易白不語,他還沒親眼看到當年害了母親的罪魁禍首身敗名裂遭盡天下人唾罵,這個仇就算沒報完,他不甘心。
“你說,你到底還有什麼事!”陸修遠快被他氣死了。
“我想留下來等,等一個月後,看太后能否被診出喜脈。”
陸修遠僵了一僵,原來他昨天晚上找了那麼多身強力壯的乞丐來凌辱朱太后,真正的目的是爲了讓朱太后懷孕?
“你……”震驚之餘,陸修遠又清醒過來,“好好好,不就是這麼個小小的要求,我的隱衛能替你全程把關,這下你可以放心走了吧?”
“不行,我得留下。”易白難得的執拗了一回。
“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危險?”陸修遠真的很不想管他,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易白越倔強,他就越覺得莫名的心疼,“我最後問你一句,走不走?”
“不走。”易白偏開頭沒再與他對視,那張削瘦無血色的臉上十分的淡漠。
“主子!”金鷗急眼了,“這種小事,咱們的人盯着就行了,您這又是何苦?”
何苦?
旁人盯着與自己親眼看到,那完完全全就是兩碼事,給母親報仇本來就是他臨死前最後的願望了,他不想帶着遺憾走。
“要留你留,我不奉陪了。”陸修遠氣得腦袋冒煙,就沒見過這麼固執的人,都要死了還去關心這麼一件小事,他是普度衆生的菩薩嗎?
易白原本就說過沒打算跟着陸修遠走,只是自己死的時候請他幫忙收屍而已,所以聽到陸修遠要撇下自己一個人走,他只是心裡揪了揪,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仍舊是沉默寡言,什麼也不說。
陸修遠一氣之下回了自己院子,讓人快速收拾好東西,臨走前,又來了易白這兒一趟,“你真不走?”
“我決定好的事,誰也改變不了。”易白淡淡地說。
“愚蠢!”陸修遠低聲咒罵了一句什麼,轉身就走,撂下一句話,“之前答應你的事,我反悔了,等你死的時候,自己跟自己收屍吧,我可沒那精力從南涼大老遠跑來再把你的屍體給運回去。”
易白目送着陸修遠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默默道了句兄長永別,然後狠下心撇開視線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陸修遠帶着陸家隱衛走了,偌大的宅子裡便只剩下易白和金鷗,以及易白自己的十多個暗衛。
金鷗暗中默默嘆氣,他真的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
這一個月內,北燕朝堂可謂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宣宗帝讓權也還罷了,原本與宣宗帝爭得頭破血流的太后竟然不再垂簾聽政了,聽人說太后在那場大火中嗆壞了嗓子,就連雙膝也受到了極其嚴重的損傷,如今完全下不了地,只能靠輪椅。
而宣宗帝也在秦貴妃被刺殺之後日漸消沉,大多數的政務都交給攝政王處理。
靖安王拿了大權,易卓明打心眼裡爲他高興,這日在酒樓設宴請靖安王吃飯,易舟也去湊熱鬧。
易卓明欣慰地看着靖安王,“蟄伏了這麼多年,王爺終於手握權柄,實在可喜可賀,來,老臣敬您一杯。”
靖安王爽朗大笑,端起酒杯來喝得一滴不剩,回憶起那天晚上的宮變,靖安王似乎想到了什麼,“卓明兄,這次的計劃,我總覺得似乎背後有什麼人在推波助瀾。”
“是麼?”易卓明一點都沒察覺到。
“我也不是很確定。”靖安王道:“但那天晚上的很多細節感覺都太過湊巧了,巧得有些不真實,而今回想起來,總覺得是在做夢。”
“王爺多心了吧?”易卓明失笑,“如果背後真有人,那咱們是螳螂,他就該是隻黃雀,哪有黃雀什麼好處都不撈就直接飛走的?”
“說得也是。”靖安王贊同地點點頭,很快就把這層懷疑扔到一邊,“來,卓明兄,咱們繼續喝酒。”
這倆人說的一直是朝堂上的事,易舟基本插不上什麼話,給靖安王敬酒道喜以後,他自己又喝了兩杯悶酒,站起來推開窗往下瞧,正巧,一抹天青色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那個人依舊戴着神秘的帷帽,背影挺拔,但是因爲身子骨偏瘦而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是他!”易舟驚呼一聲,易卓明馬上想到什麼,急急忙忙起身去窗邊看,也看到了下頭那人的身影,還別說,真與阿白有幾分相像,易卓明被弄得心癢癢,吩咐易舟,“阿舟你身手敏捷,快些下去追,那個人到底是誰?”
“好。”易舟二話不說撒丫子就往樓下跑。
靖安王被這對父子整蒙了,一臉茫然地望着易卓明,“你們在說什麼呢?”
“王爺快過來看。”易卓明指着窗外下面街道上越來越遠的那抹身影,“你瞧,那個人的背影是不是很像阿白?”
靖安王還真不信這個邪,三兩步走到牀邊定睛一瞧,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嘶,你不說我還沒覺得,你這一說,我也覺得挺像。”
這時,易舟已經追到了街道上。
易卓明朝下放聲大喊,“阿舟,再快點,一會兒人該走沒了。”
易舟喘着大氣努力追,可是過了這一段人流就開始熙熙攘攘擁擠起來,他在追前面那人的同時還得避開街上的行人車馬,然後,等徹底擠出人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跟丟了。
“他孃的!”易舟抹了把臉,低聲咒罵,早知道,他就該直接站在酒樓大堂外頭等。
灰頭土臉的回來,易舟喪氣地往桌前一坐,這次也不用小碗了,直接拎起酒罈子就是一通猛灌。
易卓明嚇了一跳,等易舟放下酒罈子,對着他腦門就是一掌,“臭小子,你長本事了是吧,王爺面前連點規矩都沒有。”其實也是怕易舟這麼牛飲飲出個好歹來,上次可不就是因爲易白的死特地跑去國師府的酒窖喝得爛醉險些就死在裡面了。
已經死了一個兒子,易卓明可不想連這根獨苗也養沒了,心裡急得不得了。
易舟不滿地看着他,“爹,我就隨便喝兩口而已,你至於嗎?”
“這叫兩口?”易卓明擡起空了一半的酒罈來,很想一罈子砸他腦袋上。
易舟撇撇嘴,咕噥兩句,到底是不敢在王爺面前跟他老子叫板,悻悻閉了嘴。
“行了行了。”易卓明煩他,“早些滾回去,免得留在這兒礙眼。”
反正易舟也早就不想待了,起身直接告退,一溜煙跑下樓。
靖安王好笑地看着易卓明,“有兒子可是福分,卓明兄,你們家這位小爺還年輕,難免皮了點,這都是在所難免的,你可別因爲這些小事就氣壞了身子。”
易卓明揉着額頭,唉聲嘆氣,“若是阿白還在就好了,王爺是不知道,易舟這混小子除了阿白的話,誰說的他都不聽,那倔驢性子常常讓我想抽死他。”
靖安王反而羨慕起來,“本王倒是也想有個這樣的兒子。”這好不容易收了個義子吧,那臭小子竟然敢把他女兒給拐到山旮旯裡去,人都不回來,就給封信交代下草草了事,初一這小王八蛋,最好是一輩子別回來,否則?哼哼哼,看他怎麼收拾他!
——
易舟走後,易白才從一旁的油紙傘鋪子後出來繼續往前走。
他已經在北燕等了將近一個月,然而宮裡還是沒有傳出太后有喜的消息來,易白已經感覺得到自己大限將至,最後關頭了,他不能敗在這裡,於是打算親自出來買藥材回去調,調能讓朱太后被診出“喜脈”的藥,沒想到被易舟給盯上了,還好他機敏,否則怕是早就暴露身份了。
去藥鋪買了自己要的幾種藥材,易白纔回到宅子,金鷗就滿臉喜色地說:“主子,有消息了,這幾天太后一直吐個不停,她沒敢讓太醫去瞧,而是瞧瞧讓人從外面請了個大夫,結果真的探出喜脈來了,只不過,那個大夫也被殺了滅口。”
易白挑眉看了看自己手上這多餘的藥材,直接扔在一邊,又問金鷗,“消息屬實嗎?”
“十分的把握。”金鷗很肯定地說。
“那就好。”易白坐下來,“找個恰當的時機把這件事給露出去。”
“屬下明白。”金鷗是打心眼裡高興,因爲太后那邊一有消息,就意味着主子終於能動身離開北燕了。
易白正想說點什麼,忽然感覺眼睛很痛,緊跟着,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金鷗險些嚇得哭出來,因爲主子的雙眼流下了兩條血淚,這一幕簡直太過駭人,金鷗忍不住,捂着心口往後退了兩步,爾後才嘶聲喊,“主子!”
易白倒是冷靜,“呵,原來在死之前還得再遭一回罪,也罷,看不見便看不見吧,橫豎我也無需再看什麼了。”
——
南涼,國公府。
雲初微今天得了空,便帶着幾個人去外書房打掃,打掃了一籮筐的廢舊書卷出來,她不懂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無用的,就送去給蘇晏看,蘇晏拿出來一本一本地看,多是些沒用的書卷,正想讓雲初微拿出去焚燒了,突然瞥見最下面壓着一本小手札。
蘇晏覺得好奇,就順便拿起來看了一眼,越往後他的臉色就越古怪。
雲初微問:“九爺,怎麼了?上面寫的什麼?”
蘇晏想起來了,“這是師父臨終前送給我的手札,那時候忙着打仗,我就沒時間看,今日才知,這裡面記載了一套針法。”
“什麼針法?”雲初微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蘇晏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是一套以‘逆行倒施’爲原理的針法,算是方家的獨門針法,師父連柒柒都沒教過,卻留給了我。”
雲初微聽不懂,“這套針法有什麼特別的?”
蘇晏笑着摸摸她的腦袋,“說白了,就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只要還有最後一口氣,就能使用這套針法給救回來。”
雲初微不信,“如果是像易白那樣天生病體註定要死的人呢?”
“也能救。”蘇晏認真地說。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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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有個消息,從今天開始,日更新字數固定九千,不萬了,衣衣存稿中,爭取下個月八號給親愛的們爆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