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遠走後,雲初微才進來,挑眉看着蘇晏,“九爺開導得如何了?”
蘇晏道:“我幫他看過脈相,算他命大,他雙腿內的毒素並未擴散至全身,只是如今少了解藥,我也沒辦法爲他祛毒。”
蘇晏這麼回答,雲初微便直接認定陸修遠是爲了那雙腿而氣得食不下咽,便沒再往深了問。
“九爺說的那種解藥,很難找嗎?”
蘇晏道:“應該說,只要花功夫,調配解藥的材料不難找,難的是這種解藥成分過多,每一種佔多少比重,這很難把握,稍不注意就能把解藥調配成劇毒,我對毒藥少有了解,不敢輕易冒險。”
若陸修遠是現在中的毒,他或可一試,但陸修遠體內的毒素可是淤積了二十多年的老古董,誰知道會不會已經在體內發生了什麼變化,直觀上的解藥,不一定能解了這個毒。
蘇晏猜測得不錯,不管是陸修遠還是易白,兩兄弟體內的毒都已經發生了變種。
陸修遠這個還好,往良性轉,沒再繼續擴散,但易白體內的就比較複雜了,首先他就不是直接服的毒,而是通過母體傳播,可以說他身上每一根血管裡都是有毒的,易卓明給他的解藥之所以不管用,是因爲那解藥只能解開陸清綰的毒,而要解易白體內的毒,就得重新研究和調配,材料是一樣的,但比重成分不同。
這也是易白會從小醫毒雙學而更擅長用毒的原因,自他入道以來,給不少人解過毒,卻唯一解不了自己體內的,曾經他也用匕首劃破自己的手掌心流了不少血液出來研究,但不管他怎麼配,出來的都不是解藥,都沒辦法把毒素解掉一絲絲。
也正因如此,當初他纔會追隨雲初微去南境,打算讓蘇晏這個名滿天下的神醫給他瞧瞧。
只不過一向清心寡慾我行我素慣了的易白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他只想着達到自己的目的就成,於是想辦法給雲初微下毒打算以此來威脅蘇晏,好在那毒被蘇晏受了,他是男子,沒什麼影響,但此仇必須報,所以連夜追到陸修遠的地盤給了易白致命一擊,險些要了易白一條命。
後來的易白,大概是被易舟那個大嗓門給感染了,身上勉強沾了一絲煙火味兒,雖然還是不太喜歡與人交際,但起碼做事之前都會先考慮一下,比起以前那個寡淡不近人情還性子高冷的兄長,易舟還是比較滿意現在這個,覺得親近些。
“有法子就好。”雲初微道:“陸家那麼有錢,只要他們肯下功夫,總會找到用毒奇人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蘇晏附和着點點頭,又問,“娘那邊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差不多了,小孫氏上手得很快,畢竟是主持中饋多年的人精,可比我這樣的懶人強多了。”
如果讓她動動腦幫別人解決問題,那她一準兒是沒問題的,但要讓她來接手後宅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她是真幹不了,太繁瑣了。每天都有各房各院的管事婆子會來稟事,譬如某個沾了點親戚關係的人家操辦什麼宴會啦,負責這一塊的婆子就會來問隨禮如何送,她們好準備;比如換季時候各院的主子下人該添布料裁衣服啦,管事婆子就得問銀子如何領,布料添什麼材質的,每人給添多少尺寸;又譬如,某個丫鬟到年齡了是給尋個門上的管事還是嫁到外頭去;再或者某個婆子家裡頭哪位血親出了意外,府上要給補貼操辦後事啦;某房主子懷了身子要加津貼改善伙食啦……
總而言之,後宅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可這些“小事”每天都有,雲初微是見過小孫氏掌家陣勢的,卯時之前就得去前廳,不管下雨還是下霜。
你還真別覺得時辰早,各房各院的管事婆子天剛亮就排着隊等在外頭了,一見到大奶奶來就進廳堂一樁樁一件件地稟報。
很多時候,小孫氏卯時去前廳,等處理完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午時了,這還是平時,若是遇到一年裡特別忙的那幾天,尤其是逢年過節,小孫氏常常忙得連吃飯時間都沒有,不是這樣事就是那樣事,有幾回纔剛拿起筷子,來稟事的人就說十萬火急,小孫氏也顧不得那麼多,急急忙忙扒了幾口飯勉強對付着肚中的飢餓就趕緊去前廳理事。
雲初微有的時候很納悶,爲什麼後宅那些個太太夫人一個個削尖了腦袋使盡渾身解數要去爭這掌家之權,主持中饋的確是有些油水可撈,但辛苦起來的時候,連婢女都不如,至少丫鬟們是各司其職,要也只操心那麼一兩樁事兒,而主持中饋的人,得操心府上所有人的事。
如此看來,每年撈的那點油水也不算過分了,畢竟人家付出這麼多,總要有點回報慰勞慰勞才行的吧,否則要真是個乾癟差事,誰樂意往自個兒頭上攬。
對於小孫氏,雲初微也是這麼個態度,只要她認真做事,那麼撈點就撈點吧,自己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如果撈得太過分貪心不足,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國公府的確是富足,明裡暗裡的進項都不少,但這些錢不是天上掉的,還不是她和九爺辛辛苦苦經營來的,沒道理讓人鑽了空子大筆大筆地往外掏。
蘇晏聽罷,毫不客氣地道:“身爲國公夫人,你有懶的資本。”
雲初微一愣。
只見他莞爾一笑,又道:“懷孕也好,沒懷孕也罷,除了我,你無須爲任何人操勞。”
——
北燕使臣車隊即將入城門的時候,被赫連鈺擋了道。
馬車上的兩位都是女子,不便挑簾查看。
易白讓人上去問情況,那人回來稟說南涼賢王有要事求見。
易白頓了一頓,“他想見誰?”
若是沒記錯,他當年來南涼的時候只見過這位皇三子一面,如今想來不可能要求見他,不是他,那就只能是爲了棲霞長公主而來了。
“賢王說想單獨見國師大人。”
易白蹙了下眉頭,果然還是出乎意料了麼?
一旁的易舟有些不悅:“你讓他過來,有什麼事兒當面說,弄得神秘兮兮的,旁人不知,還以爲我兄長與他在私底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情呢!”
那人不敢多言,轉回去把易白的原話轉告了赫連鈺。
赫連鈺聽了以後,稍微猶豫片刻便帶着一個身着寶藍色直裰的中年人朝着易白的馬兒走去。
“國師大人,好久不見。”見着易白,赫連鈺象徵性地拱了拱手。
易白端坐在馬背上,目光垂下來,“賢王找本座有事?”
赫連鈺似乎笑了一下,“國師不打算與本王單獨談談嗎?”
易白目不斜視,“抱歉,本座趕時間。”
言下之意,有什麼你就在這裡說,不說便罷。
赫連鈺眼底冷了幾分,臉上卻笑,“聽聞國師天生病體,常年服藥,本王特地給你尋了個神醫,你若是看中了,便將他帶回去使喚,算作本王送給國師的見面禮,你若是瞧不順眼了,只管處置了便是,不必顧忌本王。”
這話乍聽起來舒坦,想睡覺就給遞枕頭,着實貼心,可裡頭含着多少威脅綁架的成分,你當在場的人都是蠢貨悟不出來嗎?
易白幽幽的目光落在赫連鈺旁邊的中年人身上。
易舟小聲說:“哥,你可別上了這廝的當,誰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縱然是一朝親王,也斷沒有半路攔截並威脅他國來使的道理,賢王這廝,狂妄得有些過頭了。”
易白輕輕“嗯”一聲,像是在回答易舟的話,又像什麼都沒應,只是在打量赫連鈺身旁那所謂的“神醫”。
那中年人的神情倒也算坦蕩,行過禮以後便站直了身子任人打量。
易白打量了許久,也沉默了許久,就在赫連鈺都快沒耐性的時候問了一句,“他會些什麼?”
想來這是看上眼了。赫連鈺得意地道:“專解天下奇毒。”
赫連鈺帶來的中年人的確是有幾分解毒本事,因爲從小就專學這方面的東西,見識自然比一般人都要廣闊。
不過在易白跟前,那就是班門弄斧。
易白懂醫,也會毒,但這件事外面很少有人知道,即便聽過那麼幾分,大抵也是說他醫術不賴的,因爲他擅長解毒。
可實際上,他之所以懂得解那麼多毒,還真不是醫術好的原因,他的醫術僅有蘇晏這位神醫的十之一二,他最擅長的是用毒和解毒,當然調配劇毒解藥什麼的,更不在話下。
聽到赫連鈺大放厥詞說身邊那位中年人專解天下奇毒,易白竟破天荒地失笑了一下。
沒有人知道他爲什麼突然笑,只知道國師大人笑起來的時候,官道四周的風景驟然失色,就連易舟都愣了一下。
從來不苟言笑的人某天終於露出這種不常有的笑容,殺傷力有多大可想而知,便是輕輕挑開車窗簾透過縫隙往這邊瞧的棲霞長公主都有片刻的晃神。
從來不曉得,國師竟有如此不爲人知的一面。
“敢問賢王,陸家那位少爺與本座,你跟誰比較熟?”
陸家那位少爺是誰,不言而喻,易白雖然人在北燕,消息卻靈通,赫連鈺納了陸家嫡女爲側妃這事兒,早就一清二楚。
赫連鈺嘴角歪了歪,這話是怎麼問的呢?陸修遠是他舅兄,而易白,於他而言只是他國使臣代表,誰生誰熟,還用問?
不過就算不明白易白爲何突然這樣問,赫連鈺也不是吃乾飯長大的,對於這些掌權者的彎彎繞心思很是敏感,易白不是那種喜歡隨意論人是非的人,他能這麼問,一定有深意,可不能上當纔是,“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本王與國師此前雖僅有一面之緣,但這回,咱們是第二次打交道了,你我自然是熟人。”
易白落在中年人身上的目光冷硬了些,“一回生二回熟,總熟不過姻親關係吧?”
赫連鈺心裡“咯噔”一下,完全摸不準易白的套路,只是莫名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賢王那位舅兄自小就雙腿殘廢,聽聞也是劇毒所致,想來賢王在把這位神醫送給本座之前,已經讓他給陸家少爺看過了?”
這句話含義很深,外行人諸如雲靜姝葉筠一類根本就聽不懂,易舟也是一臉的茫然。
赫連鈺卻是反應幾息的時間明白了,易白並非真的關心陸修遠,他只是一語雙關,想說倘若這位“神醫”連陸修遠的毒都解不了,那麼也不配解他身上的毒,另一層意思更諷刺,你堂堂一朝親王,手裡有神醫,不先給自己的舅兄把毒解了,反而用來敬獻給他國來使,巴結討好的意圖不要太明顯,是想弄得天下皆知?
反應過來,臉上便覺得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扇了幾大巴掌。
赫連鈺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氣氛僵硬到尷尬。
對付這種人,易白根本就不屑搬出自己擅毒的本事,可見他只是平素習慣了沉默寡言,實際上嘴巴一張,也是一種劇毒,能把人毒成啞巴。
當下的赫連鈺便如是。
莫說易白根本沒有與人勾結的意圖,就算有,在他眼裡,赫連鈺也達不到他想“勾結”的那個級別,除非,是蘇晏那樣的。
易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家兄長僅憑寥寥數語就讓南涼的賢王吃了啞巴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暗爽,兄長果然好樣兒的!
其實南涼的這些皇子,誰好誰壞易舟還真不知道,他判斷的標準唯有一點,與自家兄長過不去的自然不好,與自家兄長合得來的便是好人。
旁邊不遠處,葉筠也輕輕放下了車簾,心中難免唏噓,以前不曾瞭解過易白,今日一見,倒與自己給他的定義有些不同。
“賢王若無旁的事,本座便先行一步了。”極有禮貌地打了招呼,易白吩咐前頭的人繼續走。
赫連鈺鬱悶地站着不動,若是易白說了什麼羞辱他的話,他倒還能借題發揮,可偏偏那個人最毒的話都得讓人反應半天。
易白的確是罵他沒腦子來着,卻沒明說,點到爲止,剛好只讓他一個人能反應過來。
赫連鈺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呵,不就是個國師,還是個病秧子,神氣什麼,等將來他奪了帝位,第一時間就帶兵踏平北燕國師府!
等易白的車隊走遠,赫連鈺也帶着人從另一條道離開。
今日所受的侮辱,暫且記着,屆時一併討還回來。
——
使臣入京,永隆帝安排了禮部官員前來將一衆人接到驛館安頓下。
由於長途跋涉車馬勞頓,永隆帝特地吩咐了今日不必入宮,讓使臣們安心歇下。
雲靜姝和葉筠兩個早就疲累不堪,是以剛到驛館就第一時間讓人備了溫水沐浴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易舟頭一回來南涼,瞧着什麼都新鮮,站在廊下逗弄籠子裡的鳥兒。
易白已經沐浴完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袍,走出來時聽得易舟道:“以前聽人說起過南涼,不過都沒機會親自來,這一路走來,見識不少,南涼果然風景秀美,比北燕有趣多了。”
有趣?
易白呆愣地掃視了一下四周,他爲何不覺得?
哪怕是南涼先進於北燕的運河以及運河上來往穿梭的高大商船,甚至是開通了海貿的那些海港和貨船,易白都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在他眼裡,萬物衆生皆一相。
用雲初微的話來講,這個人有些臉盲。
他大抵是分不出美醜的,所以見到北燕第一美人沒反應,見到第一醜人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觸。只一點,他不喜歡髒亂,倘若第一美人和相貌粗鄙些的站在一起,只要兩個都收拾得利索乾淨,那麼在他看來也沒什麼分別。
如果北燕第一美人葉筠知道國師大人的真實想法,一準兒被氣得吐血三升。
她一直以爲國師之所以對待任何事都這麼淡然脫俗是因爲他造詣高深,實則不然,易白就是個臉盲,從小長在道觀,他只知道修道、秘密培訓暗衛、鑽研毒術,一個人自我慣了。
道觀裡面沒有女子,他基本上都沒怎麼接觸過異性,直到宣宗帝一紙詔書將他從白雲觀接回來,他才真正見識到了外面的世界,只是感官不同而已,也並沒有帶給他多大的衝擊力,適應得很快。
正因爲小時候生存環境的特殊,他對外面的東西提不起什麼興趣來,成婚生子他知道,是爲了傳宗接代嘛,不過偶聽人提及的男女情愛,那是個什麼東西?讓他很費解。尤其是見着人們嘴裡常說的某某美人,易白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有問題,所有人都說美的,他愣是瞧不出哪裡特別。
“哥,既然咱們今兒不用入宮,是不是出去見識見識?”易舟將鳥籠掛回去,一臉的興致勃勃。
“我沒興趣。”易白道:“你若想去,我可以讓人帶你去。”金鷗來過南涼,雖然算不上多熟,但起碼不會走丟。
“哥都不去,那就沒意思了。”易舟馬上耷拉下來,“我還不如逗鳥玩兒呢!”說完又折了樹枝伸進籠子裡去惹那隻金翅雀,被他嚇得上躥下跳,嬌啼不斷。
易白轉身進屋,拿出隨身攜帶的幾本書卷翻看起來,剛絞乾的墨發還未束起,垂落肩頭和後背,陽光肆意,模糊了清俊的容顏。
——
赫連鈺回到府上,臉色黑得不行,又氣又怒,本想發作來着,宮裡恰巧來了人,說是皇貴妃想見他。
赫連鈺不得不把怒火揣回去,重拾心態,換了身衣袍跟着傳話的太監去往長信宮。
“鈺兒,過來坐。”蕭皇貴妃今日的臉色比以往更柔和。
赫連鈺心知肚明,他這位名義上的“母妃”若不是爲了某些利益,是不可能對他和顏悅色的,早些年的不冷不熱就已經說明了不是麼?那時候的皇貴妃,從來不會把他當成一家人,但也沒過分苛待過他,大抵是心中自信過頭了,以爲總有一天她能憑一己之力把皇后拉下馬然後自己取而代之。可誰料一朝風雲變,永平公主被人迫害致死,讓她再也沒有精神依託,不得不把全部的精力投放到他這個養子身上來。
如今正值朝中大臣諫言立後的關鍵時期,可他父皇始終不爲所動,蕭皇貴妃沒少爲此頭疼,耳邊風沒機會吹,軟的硬的永隆帝統統不吃,這種時候將他召進宮來,想也知爲了什麼。
“母妃氣色不錯。”赫連鈺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誇讚了一句。
蕭皇貴妃輕輕撫上自己的臉,“要說我這氣色,哪比得了年輕時候,不過多虧了陸家新推出的護膚品保養着罷了。”又摸摸自己的手,也還算細膩嫩滑,怎麼皇上就是不懂得疼惜愛護呢?讓她想想,皇上已經有多少時日不曾來過後宮寵幸過宮妃了……
陸家那套讓京城女子爲之瘋狂的護膚品,赫連鈺並不陌生,因爲陸幼萱每天都用,尤其是早起和睡前,某次他起身時瞧見她正在梳洗,鏡臺上擺了不少瓶瓶罐罐,出於好奇多嘴問了一句,便了解不少。
在陸氏商會,這套護膚品雖然不是大頭,但看銷量飆升的趨勢,想來用不了幾年就能成爲陸氏商會的頂尖商品。嗯,是塊肥肉,要是自己能在這一塊上分杯羹,往後再加上邱總兵手裡的三十萬兵權,便等同於捏住了南涼的半壁江山,還有什麼好忌憚赫連縉的。
這個人與葉筠一樣,都喜歡在臆想中把別人的東西據爲己有,他也不去查查那套護膚品出自誰人之手,雲初微會是那麼傻的人麼,她能允許赫連鈺這樣一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從自己身上刮油?
“母妃找兒臣,有什麼事嗎?”坐了半天才進入主題。
蕭皇貴妃收回手,“鈺兒,北燕使臣已經到了,你聽說了沒?”
“嗯。”
“北燕那位長公主也來了。”蕭皇貴妃臉上浮現一抹算計的得色。
“長公主?”赫連鈺微愣,他沒了情報網,很多消息都沒辦法第一時間知道,就比如北燕使臣入京這事兒,哪怕他本人在他們入城之前就去交鋒過,也不清楚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不過當時有輛馬車過分華麗精緻,他倒是稍稍留意了一下,只是沒見着裡面坐着什麼人,如今聽母妃提及,想來就是她嘴裡所說的“長公主”了。
“對,那位有着‘北燕第一美人’之稱的棲霞長公主,宣宗帝的妹妹。”蕭皇貴妃頷首。
赫連鈺眯了眯眼,沒想到這位也會來。
蕭皇貴妃見他動容,便趁熱打鐵,“鈺兒你姿容出衆,才能兼備,架海擎天,母妃覺着,你與那北燕長公主真真兒是登對極了。”
赫連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倘若能與北燕聯姻,那麼得到的將會是棲霞背後的整個北燕支持,一個邱總兵又算得了什麼,只不過,“母妃聽說過沒,這位長公主眼光挑剔,北燕那麼多奇才異能,愣是沒一個她瞧得上眼的,兒臣只怕……”
“我兒何必妄自菲薄。”蕭皇貴妃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你們這幾位兄弟裡面,除卻老六以及他下頭還沒長成氣候的小皇子,唯獨你一個還沒納正妃,這是你的機會來了,這次北燕特地派遣了長公主來,可不就是有聯姻的意圖麼?不管他們原先想與誰聯姻,只要你把握住了機會,到最後,一切都能變成你的。”
“母后所言極是。”赫連鈺贊同地點點頭,棲霞長公主不僅僅是北燕第一美人,她還是朱太后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幺女,宣宗帝捧在手心裡的小妹,得到她,便等於同時得到了宣宗帝和朱太后的支持,往後還有什麼不能順風順水的?至於邱總兵家那位嫡幼女,等將來養熟了,給個側妃位與陸幼萱持平,想來邱總兵也不敢有什麼怨言。
蕭皇貴妃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養子,最近是怎麼看怎麼順眼,“鈺兒啊,母妃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出手幫忙。”
赫連鈺眼皮一跳,他就說,之前提及棲霞長公主,只是爲了先給他點甜頭嚐嚐,這最後一件事,纔是她讓自己入宮的真正目的。
“你看這日子一天天遠了,大臣們也在紛紛諫言立後,可你父皇一直都沒什麼明確的表態,莫說文武百官,就連我這心裡頭也是七上八下的。”
“母后想讓兒臣做什麼?”
“這不馬上皇上壽辰了麼,到時候你趁着壽宴挑個機會開頭請皇上立後,當着文武百官和北燕使臣的面,想來他不會輕易拂你面子,說不準迫於壓力直接點了頭,到時候本宮成了這後宮真正的主人,還愁沒法兒幫到你嗎?”
聽聽,他這位養母,倒是很懂得以利誘人,句句不離他的雄心壯志。
恨歸恨,蕭皇貴妃若是真當上了皇后,對他而言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畢竟這位沒有兒子,唯一能盼的就只有他,只不過父皇什麼心思,北燕人不清楚,後宮和前朝百官能不清楚麼?“母妃說得是有那麼些道理,只是你也知道,最近幾年父皇的心思是越發的難猜測了,尤其是那位不在了以後,他也僅僅消沉了半個多月就振作起來,整天把自己埋在御書房批閱奏章,連後宮都不肯來,兒臣開個頭倒是沒太大問題,就是怕到時候適得其反,給母妃惹來非議。”
蕭皇貴妃做夢都想着後位,哪管得了那麼多,“我不說了麼,有北燕使臣在,你父皇少不得要給你幾分薄面,哪怕是做做樣子,他也不會在使臣跟前大發雷霆,到時候朝臣們再跟着附議,再加之太后的威壓,這事兒十有八九就能成了。”
赫連鈺又仔細斟酌了一番,“既然母后鐵了心要在壽宴上開刀,那麼,兒臣便唯有一試了。”
——
回到賢王府,赫連鈺第一時間去見了陸幼萱。
平常時候,赫連鈺都很少去後宅的,是以陸幼萱陡然得見他衣袍翩翩而來,嚇得不輕,忙行禮,“妾身給王爺請安。”
“免禮。”赫連鈺虛扶了她一把。
陸幼萱站直身子,有些怯怯,“王爺找妾身有何要事嗎?”
赫連鈺示意她進屋。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在自己家裡,赫連鈺隨意些,也是爲了做樣子,輕輕摟住陸幼萱,“萱兒,有件事本王想問問你。”
被他這麼抱着,陸幼萱臉一陣接一陣地熱,聲音也越發的小,“王爺有什麼事,只管說。”
“你每天都在用的那種護膚品,是你們家自己搭配的秘方嗎?”
陸幼萱臉上的燥熱瞬間退去,“王爺何故有此一問?”這個問題,她也問過堂哥陸修遠,但陸修遠說秘方之事不外傳,哪怕她是自己家人也不行。
從那時候起,陸幼萱就知道這個秘方對於陸家的重要性,所以再也沒過問,而今王爺突然提及,倒讓她有些心慌意亂起來,王爺該不會想從自己嘴裡得到秘方吧?莫說她根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那也是不能說的啊!
“你別緊張。”赫連鈺看穿了她的想法,心中驚歎這個女人平素看起來不諳世事,一到關鍵時刻反應還挺快,不愧出自商賈之家,腦子裡是裝着算盤的,既然被察覺到了意圖,自然不能再進一步的暴露,看來此事還得徐徐圖之,等把這小女人的心哄熱乎了,再利用她也不遲。
心裡想着,行動上也不慢,扣緊陸幼萱的腰就要去扯錦繡腰帶。
陸幼萱大驚失色,“王爺,如今…如今還是白天呢!”他怎麼突然孟浪起來了,實在讓人招架不住,臉上緋紅得快燒起來。
赫連鈺輕笑了一下,“萱兒的滋味,何時嘗都嫌不夠。”
“可是,可是……”陸幼萱還沒說完整,嬌脣已經被他嚴絲合縫地堵上,發不出一絲聲音。
牀幔輕搖,他勢必要用自己的強勢攻佔她的心,讓她乖乖爲他所用,在權利面前,他可以犧牲一切,女人,情愛,親人,均不值一提。
——
東宮。
北燕來使才入城,消息就傳來了,聽聞棲霞長公主隨行,赫連縉眼眸眯了眯,他第一個想到了雲初微。
葉筠是個出身高眼光也高的人,但她不囂張,不跋扈,才情與美貌兼備,
可以說,葉筠不光碾壓了北燕一衆貴女,也碾壓了南涼不少出身士族的大家閨秀,不是身份,而是氣度,涵養,美貌與才情。
這次葉筠是爲什麼而來,赫連縉不得而知,但他隱隱覺得,只要這個人一出現,必然會與蘇晏牽連上,到底要不要想個法子通知一下呢?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的赫連縉突然冷下臉,結冰一樣凌厲,蘇晏是他殺母仇人,他恨都來不及了,怎麼第一時間還想着要幫他?
白述一直站在旁邊,親眼目睹了自家主子的臉色從猶疑轉爲蹙眉再到凝結成冰,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很多時候,主子能在短短几息的時間從這件事想到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上去,他們這些做手下的,根本無從去猜測他到底在想什麼又在斟酌算計什麼,只能默默地嘆一句君威難測。
“殿下。”外面傳來敲門聲,許菡的聲音也跟着傳了進來。
赫連縉擡眼望去,見她手裡拎着個食盒,“菡兒又做了什麼好吃的?”
這段時間,許菡都快把赫連縉的胃給養刁了,非她親手做的難以下嚥。
許菡微笑着走進來,將食盒往他跟前一放,“剛學的砂鍋糯米蟹,你嚐嚐味道如何?”
赫連縉一手順勢將她摟進懷裡,另外一隻手去掀食盒的蓋子,剛打開,糯米蟹的香糯綿軟味兒就飄了出來,其實他很懂,什麼剛學的,必然是私底下練了不知多少回,自己都中意了才肯送來給他品嚐,不過在這種事上,赫連縉選擇看穿不說穿,他就喜歡這個樣子的菡兒,一心只爲他,小腦瓜裡再也裝不下旁人。
“味道怎麼樣?”見他吃了一口閉上眼睛慢慢回味,她急切地問。
“就像你一樣美味。”他笑着道,卻把她笑紅了臉,嗔他一眼,又想起了什麼,“上次有幸去御膳房,我特地請教了裡面的廚子,又請他做了幾個去年中秋那種月餅,然後嚐了嚐,結果,結果……”越說到後面越憤慨,結果那種月餅根本就沒有她親手做的好吃,不是她託大,而是她做的月餅都是從外祖母手裡傳下來的祖傳手藝,哪怕是御膳房的廚子也是沒法兒得知配方與做法的,所以與別家的不一樣。
可是她分明記得當時給赫連縉做月餅的時候,他總是嫌棄這嫌棄那,老說不好吃,害她鞍前馬後地忙活了一天,到最後連半個都沒給微妹妹留下,倒是浪費了他們家不少食材,還佔用了一整天的小廚房。
如今想想,那時候的赫連縉根本就是有心捉弄她。
赫連縉大概也反應了過來,摟着她腰身的手臂收緊,低笑,“都過去這麼久了,還記着那件事呢?”
許菡瞪着他,“你還好意思說,分明滿意得很,嘴裡卻總是一副嫌棄樣兒,可把我折騰壞了,最重要的是,微妹妹一個都沒嚐到。”
赫連縉忍俊不禁,“那要不,你今年多做幾個給他們送去?”
許菡眼珠一轉,“殿下不介意我做月餅送去國公府嗎?”
“當然不介意。”赫連縉道:“你與青鸞夫人的姐妹情豈能因爲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而受到牽連,畢竟你是認了她母親做乾孃的,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姐妹,我沒道理因着蘇晏而攪和你們。”
許菡聽罷,先前的羞怒都退了去,只剩一臉的嬌笑,“就知道殿下不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
見她開心,他也愉悅,拿起筷子挑了一塊蟹肉喂進她嘴裡。
許菡不習慣這麼膩歪,在他懷裡掙扎了一下,又被他摟得更緊,只好作罷。
“方纔我見殿下愁眉不展,可是遇到煩心事兒了?”吃完了蟹,許菡把食盒收了收,轉頭問道。
“沒什麼。”赫連縉笑得粉飾太平,“父皇壽辰將近,在考慮佈防的問題。”
許菡點點頭,又問:“可有妾身幫得上忙的?”
赫連縉眼眸一閃,“不如,你今天去趟國公府吧!”
“又沒什麼特殊的事情,去國公府做什麼?”許菡不解。
赫連縉道:“你不必去見蘇晏,只見雲初微,然後找機會告訴她,北燕棲霞長公主來了。”
許菡又納悶,“微妹妹認識這位公主?”
爲了不讓她繼續追問,赫連縉只好道:“對,是有些交情,所以我才讓你特地跑一趟。”
許菡終於不問了,“那好吧,等我拾掇拾掇就去。”
赫連縉點點頭,蘇晏的人又不弱,想來早就得到了北燕使臣的名單,但赫連縉覺得,撇開蘇晏,他與雲初微也算得上朋友了,管她知不知道,自己這份心意都得表示一下,所以讓菡兒親自去提個醒,她聽了,應該能引起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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